63 等我

等我

醫院的電梯因為考慮到要能輕松承載輪椅擔架病床等器械, 內部空間相比其他建築的電梯，要寬闊不少。岑西跟着周承訣一塊進去，擡眸看了眼程啓天後, 下意識地往周承訣背後躲了躲。

他身形高大, 幾乎能将她整個人藏在身後，岑西稍稍松了口氣, 而身前的少年則是對她這種潛意識裏信賴他的行為很是受用, 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三人很快一起到了醫院負一層停車場，程啓天輕車熟路将兩個孩子領到車前, 車燈亮起的一瞬間，岑西不自覺地往周承訣身邊貼得更近了些。

少年手臂自然垂在身側, 小姑娘雙手下意識抓住他衣袖, 偏過頭，側臉靠在他胳膊之後，避開了那晃眼的光亮。

不過岑西也只握了一瞬, 很快便将他松開，視線重新落到那臺車上。

漆黑如墨的轎車匍匐在寂寥的停車場。

岑西站的這個位置，正好對上那帶着翅膀的銀色車标。

原本她對需要花錢, 尤其需要花大價錢的東西基本都沒有太多了解。

往常江喬李佳舒她們成天挂在嘴邊的大牌，她幾乎一個都認不出, 甚至很多牌子的名字連聽都不曾聽說過。

可恰巧在嘉林的時候, 家裏有個弟弟, 小男孩從小對車子這類東西十分感興趣。

村裏經濟差，路面上見不到幾輛好車, 她們家更是連輛自行車都買不起, 更別說轎車，不過當時正好小孩認車标的卡片書挺流行, 母親為了哄弟弟，掏錢買了一盒，平時沒事就讓岑西教他認。

一來二去，她雖沒親眼見過這些車，可車标基本全都認識。

眼前這臺很顯然是賓利，型號她雖不了解，可不論是哪一款，都是把她賣了都賠不起的價格。

小姑娘站在車門前，下意識低頭瞧了眼自己那雙穿了好多年，洗到發白的舊布鞋。

她記得這雙鞋，她上周剛洗過曬過，可這幾天校運會頻繁參加各項比賽，這會兒看起來又沒那麽幹淨了。

Advertisement

也不知道會不會把這車弄髒，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翻面仔細檢查一下鞋底。

周承訣對她的性子還是比較了解的，只一眼便看出了她的顧慮，索性先她一步将車門開了，直接半牽半抱的将她往裏塞，期間湊到她耳畔輕聲提了句：“別擔心，過來這小王八蛋之前還在這車上撒過尿，幹爸還笑着誇它能吃能拉身體好。”

岑西：“……？”

雖說這話真假無從考證，不過還是将岑西那點緊張感輕松撫平。

周承訣替岑西報了地址，程啓天往導航上掃了眼，輕笑了聲：“你倆住得還挺近。”

“嗯，就隔一座橋吧。”周承訣任由過來踩着自己往岑西那邊蹭，“所以我說順路送她，您還費個什麽勁。”

程啓天脾氣好，仍舊是笑着說話：“太晚了，你倆年紀又不大，不放心你們自己回。”

程啓天倒不是真擔心周承訣會做什麽出格的事，這小子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什麽脾氣秉性什麽家教人品，他最了解不過。

主要還是時間太晚了，怕路上不太平。

周承訣很快也閉口不再提這個，他知道多年前的意外，讓程啓天遺憾自責至今。

車子很快到了至死不魚門口，程啓天往車窗外瞧了眼，随口問了句：“沒看見附近有居民樓啊，是這條道嗎？”

“噢，是這條路，我們直接住店裏的。”岑西尴尬地笑笑，“謝謝叔叔，麻煩您送一趟了，那我先走了。”

“沒事，客氣什麽，多和阿訣佳舒幾個學學，這幫孩子可從來不跟我們客氣。”程啓天回過頭沖她笑道，又偏頭看向周承訣，“阿訣，下去送送。”

這自然不用他說，周承訣就已經率先下了車，拎着蛋糕和她的書包站在一旁等她了。

兩人一塊上了小天臺，周承訣把她的東西穩穩當當放到長桌上，而後一手将人拉到自己跟前，壓低嗓音在她耳邊說：“等我，一會兒來接你。”

“不用了，太晚啦，你到家直接休息吧。”她等他一會兒倒是沒什麽，只是她不想他大半夜還兩地來回折騰。

“這麽大的呼嚕聲，你能休息得好？”周承訣朝隔板間那擡了擡下巴，說話都比從前直白了不少，“你休息不好我怎麽休息？”

“等我來，很快的，過去再回來頂多十分鐘。”少年雙手輕掐了掐她臉頰，“這才第一天，別讓我異地啊。”

岑西臉頰一瞬間燒了燒，小聲嘀咕了句：“什麽第一天……”

“你別裝不知道。”周承訣松開她臉頰，“不許反悔，走了，等着。”

周承訣回到車上時，程啓天眼神仍舊沒從小天臺上移開。

周承訣下意識順着他的視線擡眸掃了眼，确認這個角度根本看不見天臺上的人在幹什麽後，稍稍松了口氣。

“走吧幹爸。”

“嗯。”程啓天很快将車子發動，一邊打着方向盤一邊問了句，“這天臺上只有臨時搭蓋的小隔間？”

“嗯。”

“空調都裝不了吧？”程啓天将烤魚店周圍的環境都掃視了一圈，“邊上夜宵攤子多，估計每天都得吵等到大半夜。”

“嗯，是挺吵，別說空調，風扇都塞不進一臺。”

程啓天不自覺皺了皺眉頭，一邊開着車一邊問：“高中正是辛苦的時候，條件這麽差怎麽安心學，我記得你們南高有學生宿舍吧？”

“有是有，一學期好像得交個三五千，她沒這個錢。”周承訣也沒辦法，他有的是錢，可又沒法讓她心安理得收下，“她哪怕交得起，這麽多，也不舍得。”

“宿舍的事還真沒考慮到。”程啓天說，“改天和你幹媽看看去。”

周承訣離開後，岑西也沒回隔間，一個人坐在長桌前，安安靜靜托着下巴将這一整天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事回想了好幾遍，越想臉頰便燒得越發厲害。

最後實在不好意思再想，起身從書包裏掏出那沓不堪入目的傳單。

原本想在銷毀前再仔細看一眼，可轉念一想，又不忍心細看，索性動作利落地将幾沓紙撕了個粉碎，撕到完全看不出先前的內容後，全數收進她積攢的廢品袋中。

一切做完沒多久，樓下傳來了小過來的兩嗓子叫喚。

過來像是知道深夜不能亂喊亂叫，那兩嗓子的聲音并不大，不過岑西還是聽見了。

小姑娘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麽，一聽見聲響便小跑到圍牆邊，朝樓下探出腦袋，很快與樓下的少年對上視線。

岑西下意識掃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正如周承訣離開前的保證那般，從他走再到回來，總共沒超過十分鐘。

周承訣唇角勾着抹笑，習慣性沖她打了個響指後，作勢要從樓下上來。

岑西見狀，不想他再上上下下折騰，忙抓上書包小跑下樓梯。

“這麽急切？”周承訣故意打趣她，“久等了久等了。”

岑西擡眸瞪他一眼，沒吭聲，自顧自地蹲下将小過來抱到懷中。

周承訣則是十分自然地伸手再次将她書包拎到自己手中。

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夜已漸深，隔天雙方都有比賽要參加，兩人回到望江之後，其實也沒再做什麽別的事耽誤休息時間。

周承訣替她拿好換洗衣服放好一浴缸的熱水後，就自行去了次卧洗漱。

如之前她在這邊留宿的每一個夜晚一樣，岑西睡他的房間，他則在客廳沙發上随便湊合。

兩人均是一夜安眠無夢到天亮。

隔天一早，岑西又是被小過來鬧醒的。

這家夥每天清晨精力最旺盛，跟着周承訣下樓買完早餐回來後，就咬着自己房間裏的一籃子漂亮發夾直奔主卧。

小家夥愛美，又聰明得很，知道周承訣過得糙，不會替它紮頭毛，每回只要岑西一來，就必定會纏着她，讓她替自己紮。

今天也一樣，還沒等到岑西醒來，就已經早早替自己挑好發夾，跳到床上一個勁地繞着她轉圈。

岑西生物鐘本就準時，基本上到了點就差不多清醒了，這會兒被小過來鬧了兩圈，很快便抱着被子從床上坐起來。

周承訣聽見房間這邊動靜不小，也趿着拖鞋不緊不慢走過來，輕敲了兩下房門，聽見岑西說了聲“進”後，擰開把手準備進去。

推開門的一瞬間，入目的便是一人一狗坐在他的床上。

岑西應該是剛睡醒，表情還迷迷糊糊的，而她邊上那個狗崽子則是玩瘋了玩累了，正湊在她邊上休息喘氣。

總而言之，這床上的一人一狗，兩位頭毛都亂糟糟。

周承訣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還順手掏出手機對着岑西拍了張照片留念。

拍完後才沖她說：“早餐買好了，你要是困就再躺會兒，餓了就出來吃，你今天第一場比賽應該在十點左右吧。”

岑西懵懵地點了點頭，模樣乖得不像話。

周承訣眼神壓根挪不開，喉結動了動，半晌才開口：“那還早，不趕時間，不用急着去學校。”

“過來。”周承訣說完，又看向她邊上那團小東西。

只不過，過來這會兒并不想過來，貼在岑西身側動都不願動一下。

周承訣擡了擡眉梢，扯了下唇角也沒多說什麽，只随口沖岑西道：“這家夥估計在等你給它紮頭毛。”

“嗯。”岑西知道，又迷迷糊糊點了點頭。

周承訣舔了舔嘴唇，在門口定定地看了好一會兒，才出了卧室回到廚房。

岑西安安靜靜抱着被子和過來在床上清醒了一會兒，半晌後，意識逐漸回籠。

她伸手拿起過來叼來的一籃子發卡，按照色系挑了幾個出來，仔仔細細地替小瘋子梳起亂糟糟的頭毛。

一個接一個發卡戴好後，小過來興奮地在床上轉了兩圈，而後興沖沖從床邊那個它專屬的小樓梯上蹦跶下去，跑出卧室，估計找周承訣炫耀顯擺去了。

岑西笑了笑，随手從枕頭下摸出手機。

結果剛一點開屏幕，被未讀消息的數量吓了一跳。

因為校運會的充實而安靜了好幾天的小群，此刻異常熱鬧。

起因是周承訣大半夜發了條朋友圈，被早上起來沖浪的李佳舒刷到，而後很快截圖發進了小群。

簡直不敢相信我這麽美：【圖片，第一天，什麽第一天？我靠什麽第一天啊，你說句話呀！@zcj】

小群裏很快有人複制了李佳舒這句話，之後更是一個接一個排起了隊形。

幾句之後，不知是有意的還是不小心的，等到嚴序随大流跟起隊形時，句子稍稍有了點細小的變化。

簡直不敢相信我這麽帥：【第一天，什麽第一天？我靠什麽第一天啊，你說句話呀！@橙c】

嚴序這話一出，又是一堆人瘋狂複制。

岑西一下被艾特了好多條，整個人都懵了。

她趕忙點開李佳舒發的那張圖片。

是周承訣朋友圈的截圖。

沒配圖，就三個字。

第一天。

半夜四點發的。

算起來，那會兒她好像已經洗完澡吹完頭發，睡下有一會兒了。

所以周承訣昨晚到了四點還沒睡嗎……

岑西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起來，臉頰也微微發着燙。

毛林浩這會兒已經好奇死了，仍舊不斷在艾特她。

饅頭小王子：【求求你了！你就告訴我吧！到底什麽第一天啊！@橙c】

饅頭小王子：【我想破腦子都想不出什麽第一天！@橙c】

岑西握着手機緊張了好一會兒，最後終于在小群裏冒了個泡：【他報了個課外輔導班想卷你，今天是第一天……】

饅頭小王子：【？？！！！天殺的學霸！！！我非和你拼了不可！！！！】

橙c：【別水群了，你前兩天發群裏那些寫不出來的題，他全寫完了。】

饅頭小王子：【？？！！！讓訣哥給我等着！！我立刻！馬上！去報輔導班！報十個班！】

眼見話題輕松被轉移，岑西稍稍放下心來。

然而僅是幾秒鐘之後，嚴序忽然在群裏又艾特了她一下。

簡直不敢相信我這麽帥：【班長的事，語文課代表怎麽了解得這麽清楚啊？@橙c】

饅頭小王子：【對啊，本數學課代表為什麽一點都不知道？@橙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