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13章 第 13 章

淩少卿一行五人,皆衣着華貴,年歲瞧着也不大。

黎九州有些頭疼,這個年紀的少年郎,最是難纏。

他家小魚除外。

黎九州一時間也想不到哪裏得罪了什麽人,一頭霧水的問:“幾位小郎君,來此處若不是吃飯,可是有其他要事?”

“哼,敢做不敢當的孬貨。”

柳玉攀與淩少卿是表兄弟,自幼便借住在淩家。與淩少卿一同長大,又一同上學,感情很是深厚。

淩少卿有些話說不出口,柳玉攀卻不在意。上前一步,對着黎九州就是一頓呲。

突然跳出來一個模樣瞧着斯斯文文的少年,黎九州還以為是要來講道理。

結果張口就罵了他一句,他都沒反應過來。

這孩子咋這樣啊!

他想息事寧人退一步,不想惹麻煩,再給他大哥添堵。

誰知那斯文少年又咄咄逼人的來了一句,“叫你們這的廚子也出來見見人,有臉偷師,沒臉出來?好歹是個人,別像那陰溝臭蟲老鼠一般躲着。”

黎九州濃黑的眉毛直接倒豎,罵他可以,罵他兒子不行。

“小郎君,我看你穿的人模人樣的,怎麽爹娘沒教你怎麽說話?誰偷師了?我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

柳玉攀面色一紅,氣的。

淩少卿趕緊拉了一下他的衣袖,“表弟!”

他是來找人算賬沒錯,可他并不想柳玉攀因這事闖禍。

柳玉攀的性子與他名字、長相是完全相反的。

他氣起來,哪是淩少卿能拉住的。

當下就要動手,他還就不信收拾不了一個開小飯館的了!

外面排着隊的人,大部分都認識淩少卿五人。

他們不敢上前阻攔,躲得遠遠的。

店裏的人也不敢出來,再香的飯菜,此時也沒那心情吃了。

黎小魚在後廚聽不到外面的動靜,是有個食客對着後廚的方向喊了一聲,“快出來!你們東家要被人打了!”

顧不得再繼續做菜,黎小魚立即放下手裏的木勺,直接跑了出去。

周珍娘慌了神,跟着黎小魚一起離開後廚。

後廚只剩下盧大海,他也不放心。

東家這一家子兩個大人是個軟性子的,小的廚藝厲害歸厲害,可他就沒見過這樣溫和又嬌氣的小郎君。

這三天後廚很忙,火一直開着,溫度居高不下,冰盆其實沒有多大的用處。

黎小魚熱的厲害,又要一直不停地做菜,情緒上有些煩悶。

他盡可能的放空自己,不讓自己被情緒裹挾。

可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潸然淚下,幸虧鍋蓋上了蓋子。

因為在後廚,黎小魚也不好等自己情緒平複後再擦眼淚。

他心裏清楚,只要天氣一直這樣悶熱,點菜的一直這樣多,他的情緒就不會平複。

為避免眼淚滴到鍋裏,黎小魚時不時的就要擦一下。

帕子都浸透好幾個。

起初盧大海還以為小東家是流汗,後面仔細一看,好嘛,誰家的汗是從眼眶裏流出來的?

盧大海當時瞧見黎小魚默默的流淚,人都吓傻了。

還以為是他做了什麽,把人給氣哭了。

正告罪着,就見黎小魚一邊流淚一邊對他說:“和你沒關系,是太熱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頭一次見這個年紀的小郎君,因為太熱而掉眼淚的。

可不就是嬌氣嘛。

不過盧大海沒有看低的意思,只覺得這樣的人應當富養着。

而不是出現在逼仄悶熱的後廚裏面。

說小東家溫和,那是每次小東家在教他做菜的時候,聲音都是輕輕的,講的也詳細。

他做不好也不會動辄打罵,只會讓他多看多背多學,脾氣好的不行。

搞得他每次做錯,心裏都虛的慌,覺得對不起人。

除了教他的時候,尋常時間小東家待人也好。總是笑眯眯的喊他盧廚子,怕他熱會把冰盆故意往他腿邊挪。

明明自己都熱哭了,也不忘記他。

這一家子的軟性子,小東家更是像個小兔子似得,叫盧大海實在不放心。

後廚開火不能沒人看着,他怕出事,幹脆把火給熄了,先去給東家他們撐場子。

畢竟整個小飯館,也就他最能唬人了。

盧大海出去的時候,就見有個穿淺綠衣服的少年被幾人拉着。他的東家正捂着頭,夫人一臉着急的要查看。

小東家擋在夫妻二人的身前,背對着他,看不清是何模樣。

人的腦袋可金貴,不能磕碰。

他也擔心黎九州頭上的傷,大步上前詢問。

黎小魚聽到盧大海的聲音,心裏沒有那麽沒底了。

盧廚子的體格夠大,真要是再動手,好歹能攔着點。

柳玉攀瞪着眼睛對攔着他的淩少卿道:“他們偷姨母的東西,我要教訓,你攔着我幹什麽!”

“表弟!”

淩少卿快要拉不住,他吼了一聲後,又小聲的在柳玉攀耳邊道:“你只是想打人的話,我也不會攔着你。可你看看你這樣子?你是想殺人啊!”

黎小魚來這一會,也搞清楚了來龍去脈。

原來是珍馔樓背後的東家,以為他偷師了他們的菜譜,所以來教訓他了。

因為他爹的頭被打了一拳,自己又被如此冤枉誤解,當着衆人的面被罵小偷,黎小魚內心情緒翻湧,怎麽也壓不住。

他甚至不敢張口說話,只要開口,他一定會哭。

這該死的眼淚!簡直就是在限制他!

黎小魚深吸一口氣,先仔細的觀察對方幾人。

聽了淩少卿的話,柳玉攀停下了動作。

他看向對面,正好瞧着與他年歲相仿的少年也看了過來。

柳玉攀惡劣的笑了一聲。

“看什麽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黎小魚咬牙,他好想罵人啊!

他上前一步,站到柳玉攀面前,冷着臉,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有種你就摳。

柳玉攀沒想到黎小魚會做這動作,他盯着黎小魚看了一會,發現對方是真不怕。

他沒真瘋到當這麽多人的面,去摳一個人的眼睛。柳玉攀被黎小魚的态度氣到,轉頭對淩少卿說:“表哥,把人綁回去好好收拾一頓吧。”

淩少卿也正有此意,在這動手,傳到他爹耳朵裏,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正準備招呼手下人動手,就聽見身後有動靜。

轉身一看,賀辭來了。

淩少卿不清楚為什麽在樓上睡覺的賀辭,會突然下來。他見人靠近,悄悄的往邊上退幾步,方便賀辭走。

省的被賀辭說擋路。

辭州的人體格普遍高大,而賀辭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

十八的年歲,個頭已經快趕上他爹定安侯。

要知道定安侯就是因為身型過于高大,有個人熊的诨名。

賀辭身為其子,除了沒那麽誇張鼓囊的肌肉外,個子上已經與他爹差不多了。

因着比周圍的人都高,賀辭一路走來,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更別說他樣貌出衆,一襲黑衣金線繡紋,通身的貴氣,很容易讓人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因為沒睡好,賀辭的心情似乎并不好。面容冷峻,眉間一直微微皺着,随時都要發火的樣子。

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賀辭的身上,黎小魚也不例外。

黎小魚咬着唇內的軟肉,壓着自己的情緒。

突然見到又來一人,此人身高腿長,越靠越近。因為個頭比他要高出不少,他看人的時候不得不擡頭。

頭頂有陰影,毒辣的陽光被遮住小部分。

黎小魚快速打量一眼在小飯館門口叫嚣的那些人,此時都安靜下來,像是很忌憚來人。

他不明真相,以為這才是真正的幕後之人。

臉色這麽臭,看來是氣的不行。

瞧着穿着,是比其他幾個都富貴的。就連耳上的耳飾,都給人一種價值連城的感覺。

黎小魚正打量着來人,突然察覺眼眶一熱,心中大叫不妙。

一直強壓下的情緒,在此刻徹底壓不住,崩潰了。

眼淚刷的一下流出,黎小魚冷着臉上,多了些木然,他平靜的抹了一下眼淚。

賀辭站在柳玉攀的身後,他本是想拉柳玉攀離開,免得他惹出什麽事端。

誰知柳玉攀對面的少年,在無意與他對視一眼後的瞬間,直接就哭了。

賀辭眉心皺的更深。

他做什麽了嗎?他都沒有靠近,只是看了一眼,這就哭了?

撥開擋路的柳玉攀,賀辭站定在哭泣的少年身前,低頭不悅的問道:“你哭什麽?”

他很可怕嗎?

因為賀辭近一步的靠近,黎小魚想要看人的臉,頭要更仰一些,毒辣的日頭也被遮的更多。

他整個人,都在賀辭的陰影裏。

賀辭的視線落在黎小魚一顆從眼尾滑落,浸入衣襟的淚滴上。

他心中啧了一聲,京城來的就是不一樣,這年紀了還這麽能哭。

嬌慣的。

“我沒偷師。菜譜是我自己寫的,和珍馔樓的沒有任何關系。找茬的話……”

已經哭了,黎小魚也不用再憋眼淚。幹脆直接面對着人,講了心裏的想法。

他的聲音有些喑啞,音量并不高。

賀辭雙手抱于胸前,沒聽完黎小魚的話,輕呵一聲,“之前一直不吭聲,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

黎小魚生氣。

下場就是,眼淚掉的更厲害。

賀辭看着哭的越來越兇的人,沉默了片刻。

随後側眸對身後的柳玉攀道:“過來,他有話對你說。”

柳玉攀上前一步,賀辭轉身,聲音壓低,“這家人是新來的州同知黎九章的親眷,你有什麽心思都收一收。”

柳玉攀嘴角抽搐一下,“小侯爺誤會了,我能有什麽心思?不過就是想要讨個公道罷了。”

賀辭沒理會他,聽着身後若隐若現的抽泣聲,心裏煩的不行,擡腿直接離開。

辭州是賀家的地盤,什麽事都逃不過賀家人的耳目。

黎小魚一家入城的那一刻起,身份就已經在賀家那邊走了個過場。

本來賀辭是不想下去管這事,只是樓下實在太吵。

吵的他睡不着,起身站在窗口,看見了要犯瘋病的柳玉攀。

真要讓柳玉攀把人傷了,黎九章肯定會不依不饒。

他爹最頭疼辭州這些文官,要是知道他在場卻沒阻攔,最後惹下一堆的麻煩,一定不會輕饒他。

只好下去走這一遭。

沒想到的是,黎大人的這侄子,還真是與衆不同。

真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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