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31章 第 31 章
沈家。
當面致歉。
短短一句話, 卻在青年的心中掀起一陣巨浪。
其實,他從來沒有想過,沈家和他道歉。
他沒有這樣的偉大抱負。
他只是想擺脫。
他害怕沈家的所有, 不光是人, 即使是那棟別墅, 別墅裏的一張椅子, 他都害怕。
他都受不了。
沈時青低下眸, 手指摩挲着硬皮書封面上的幾個大字。
盛夏已過, 夜晚的涼風從敞開的前廳大門外湧進,涼絲絲,很舒服。
他現在, 在秋園裏。
他是安全的。
确信這一點, 青年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松下一點。
身邊的秦先生并未再言語,只是沉沉地望着他。
并不催促青年回答。
沈時青只是垂眸,并未注意到男人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眸光。
手指在封皮上反複摩挲,暫緩焦慮情緒:“我...我再想想。”
“好。”男人點頭, “先睡覺,不着急。”
青年點點頭。
上床後, 青年并無睡意。
今天在後山玩了一圈,回來又在園子裏澆花, 消磨不少體力。
只是現在他閉上眼, 總會想起沈錦年的那張臉, 還有沈庭夫婦。
他總是忘不掉。
青年不由攥緊手心裏的被單,連腳尖都在繃直。
“秦...秦先生。”青年不安的喚着秦柏言, 音量很小, “睡着沒有?”
“沒有。”
秦柏言并非感受不到小羊羔在聽到沈家消息後的反常。
小羊羔平時睡覺都愛側睡,一只手墊在枕頭底下, 雙腿屈膝,從背後看過去,就像一只小蝦米。
那是放松狀态下的小羊羔。
但今晚的小羊羔躺的筆直,身體僵硬的仿佛不會動。
和沈時青談起沈家這件事,他其實猶豫了許久,就是擔心會發生這樣的情況。
“我能問問,沈錦年......”青年想知道,沈錦年在哪,離自己的距離有多遠。
“慢了一步,讓他逃出國了,不過,你放心,無論他在哪,我都會找到的。”男人回答的同時,側過身來,“你很安全,沈時青。”
“你不要害怕。”
沈時青發現,每每在這樣的時刻,秦先生總能給他打上一劑強心藥。
嗯,他現在很安全。
沈錦年也好,沈家夫婦也罷。
都沒有能力再傷害他。
秦柏言:“如果你不想見他們,就不見。”
“見,我要見他們。”青年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總是要見的,他不想一輩子面對沈家,甚至是憶起沈家的時候,都是這樣的狀态。
而且,他承認,他有恨,他是想解恨的。
房間裏唯一的光源是窗外的銀色的月光,借着月光,青年偏過臉去,視線裏模糊的映出秦先生的臉廓。
像漫畫人物的臉型般,立體分明。
而某人的眸色,在此時,比月光還要溫和:“好,那我來安排。”
沈時青點頭。
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這樣看了幾眼秦先生,似乎都覺得安心不少。
最近,秦先生又不像之前那段時間似的,那麽喜歡親自己了,睡覺的時候,也不會再動不動就抱着他。
這反而讓已經習慣的青年變得有些不太習慣。
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不僅是不抗拒秦先生的靠近......現在已經是......習慣,甚至是...依賴了。
秦先生的懷抱熱乎乎的,因為男人常年健身的原因,肌肉發達但并不是那種過分的發達,而肌肉在放松狀态下的時候,觸感也很舒服,加上男人身上那股好聞的木質香味。
怎麽形容呢,就是......非常催眠!
治好他多年的睡眠障礙。
沈時青覺得,今天自己要是想快點睡着......最好的方法就是能夠跑進身邊人的懷裏。
但是,他實在是說不出口。
難道要和秦先生說,您能不能抱着我睡覺?
這也太羞恥了。
光是想想他的腳趾就開始施工了。
不行不行。
青年緊緊抿住唇瓣,思考良久。
最終想出一個絕佳妙招。
裝睡!
然後伸手揪一根秦先生的手指伴睡。
嗯,好主意。
青年将雙眼閉上,裝腔作勢道:“秦先生,晚安。”
秦柏言輕語:“晚安。”
青年将腦袋轉回去,心理建設許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建設了多久,左手從被單下緩緩伸出,暴露在空氣外。
秦柏言的睡眠狀态很難判別,畢竟男人睡覺的時候就和機器人休眠似的,平卧仰躺,呼吸聲淺淺。
沈時青極度小心的展開行動,但胳膊在前行過程中難免會蹭到被單,也難免的發出一點細細的摩挲聲。
青年做賊心虛的大氣不敢喘,明明距離就這麽一點,他卻覺得像是“攀爬”了一個世紀。
終于,指尖觸上了秦先生的手背。
他頓了好幾秒,試探性的再次觸上。
嗯......沒反應。
應該是......睡着了吧?
又這樣反複了幾次,枕邊人依舊沒有什麽反應,連呼吸的頻率和節奏都沒有變化。
沈時青這才放心下來,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勾住男人的食指。
大概是時常下地幹活的原因,秦先生的手指附着一層薄繭,帶着一點粗粝感。
沈時青喜歡這種觸感,手指更深的往裏蜷縮,直至将秦柏言的整根食指都吞納進掌心。
掌心緊緊将食指包裹。
沈時青不知道怎麽形容。
就是很安心的滋味。
他極度缺少這樣的滋味。
所以,極度渴望。
月光溫柔的灑在男人那張冷峻的側臉上,柔和棱角。
沈時青盯着欣賞了好一會,困意也終于襲來。
青年很難判定秦柏言是不是已經睡着。
但。
秦柏言卻能很輕易的判斷出青年是否處在睡眠狀态。
譬如現在。
青年的呼吸聲綿長,握住自己的掌心力度減輕,緊閉的雙眸被濃密的羽睫覆蓋。
他知道這才是沈時青睡着的狀态。
剛剛的沈時青,是在裝睡。
男人低下眼,唇角微微勾起。
青年的手比起自己的來說,挺小的。
大概和骨架有關。
沈時青的骨架就比他小上許多,所以手指自然也小。
仿佛青年的手掌剛好足夠容納自己的一根食指。
無比契合。
秦柏言将垂下的視線微微上移,落在沈時青那張睡态正酣的臉上。
食指感知着青年掌心中的溫度。
怎麽辦。
每個夜晚他都希望能夠再漫長一點。
翌日。
在秦柏言的安排下,沈時青在秦氏的某間會議室裏,和沈家夫婦碰面。
這是幾個月來,他第一次見到夫妻二人。
他做了長久的心理建設,最後選擇自己一個人來和這兩位見面。
這是一間小型會議室,空間不大,應該是平時給什麽小組開會準備的。
沈時青剛一進門,坐在辦公椅上的夫婦二人便猛地起身。
青年腳步一頓。
不光是因為兩人齊刷刷起身的原因,還因為兩人外貌上的變化。
沈庭和何慧萍從前都是及其注重外表的,什麽名表名牌奢飾品,香水紐扣包包,都得是名牌。
很小的時候,他就因為在給何慧萍倒茶時不小心弄濕了女人的衣角而被罰跪了一個下午。
沈時青記得那天,自己跪的腿軟,晚飯也被撤了,不允許吃。
餓的他犯了低血糖,只好拿了兩顆桌上沖咖啡的方糖。
這一幕恰好被沈錦年撞見,沈錦年和何慧萍告狀。
他又被罰跪了一個晚上,跪的他在低上趴着睡着了。
“時青。”
女人沙啞地聲音将他的思緒拉回當下。
何慧萍像是急速衰老了十歲。
那張因為各種醫美項目加持的臉變得有些畸形,又因沒有維護而變得愈發可怖,不再緊致的皮膚從骨頭上耷拉下來。
衣着更是樸素的就差沒有打補丁了。
至于沈庭,那滿頭的白發實在是太過惹眼。
如果實在街上偶遇,沈時青大概很難認出,這是昔日的沈家夫婦。
每次何慧萍叫他“時青”的時候,就是要讓他去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
“好久...好久沒見了。”女人說着,臉上生硬的擠出一抹笑。
笑的比哭還難看。
沈時青往前走了幾步,像是對峙般立在沈家夫婦面前:“聽說你們要見我,是要和我道歉?”
“是......我們...我們很早就想和你道歉了,時青。”又是女人出面接的話,“時青,對不起。”
沈時青将眸光落在一言不發的沈庭身上:“您呢?”
沈庭雖然好像沒有常常對自己做些什麽,但何慧萍和沈錦年對自己的所作所為,又何嘗不是男人默許的。
沈時青姓沈,并不是來到沈家後改的姓名,他原本就姓沈,而他的父親,和沈庭,是存在着親戚關系的。
年幼時,父母也曾帶着他和沈家夫婦見過面,即使關系不算親密,沈時青也想不通,為什麽這麽對待自己。
“對不起,時青。”沈庭低着眼。
沈時青了解沈庭的性子,比何慧萍更愛面子,即使現在已經是過街老鼠,卻也還是放不下自己那一點身段,尤其是在沈時青這樣,從前他完全瞧不起的人面前。
沈時青有些想笑,胳膊搭搭在辦公椅的靠背上:“除了和我道歉,你們應該......還有什麽想說的吧?”
對面的女人抹了抹眼角的淚花,沖上前來想要握住青年的手。
沈時青迅疾撤手。
現在能站在這和沈家夫婦說話,他已經需要建設很久的心理了。
觸碰。
他實在是受不了。
何慧萍有些尴尬的縮回手,可憐兮兮地抹着淚:“我們......我們的确是還有事......就當媽媽...媽媽求你,能不能讓秦總......放過錦年。”
沈時青就知道。
這樣的人怎麽會良心發現來和自己致歉呢,總歸是要求點什麽的。
低着頭的沈庭也再次出聲:“他好歹也是和你一起長大的弟弟,你救救他。”
好諷刺的話。
一起長大的弟弟,說起來,是多麽溫馨的關系。
可他這一身的傷病,沈錦年都有份。
“你有什麽怨,什麽恨,沖我們來,放過他......求求你了,時青。”何慧萍幾乎可以談的上是哭訴。
沈時青有種恍惚感,好像他是什麽大壞蛋在欺負老實人的恍惚感。
“求我沒有用,我又不能把他怎麽樣。”
何慧萍又在抹眼淚:“秦總說了,只要你願意,他不會...不會再追下去。”
像是為了表誠意,女人跪的幹脆。
膝蓋跪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沈時青有些吃驚,往後退了一步。
“求求你,時青......媽給你跪下了。”
“你不是我媽。”青年攥緊雙拳,“何女士,請自重。”
沈庭終于擡起頭:“我們好歹把你養到這麽大......”
“沈先生,那我情願你們不養我。”沈時青努力克制着情緒,身體也不知是因為太憤怒還是太緊繃,而有些發抖,“你們的意願我清楚了,你們放心,我會告訴秦先生。”
停頓兩秒後,青年繼續道:“我不願意,我一定要讓沈錦年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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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