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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面對突然出現的鐘聽, 沈騰飛只是毫無感情地瞥了她一眼，而後便對她視若無睹，只瞪着沈珈述, 冷笑着開口嘲諷道：“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 現在都淪落到躲在小姑娘的後面了？”

聞言, 沈珈述捏了捏鐘聽的肩膀。

他低聲開口：“豆芽菜, 這裏不關你的事，你先回去。”

偏偏，鐘聽卻一動都不肯動，固執地擋在沈珈述前面。

從寥寥幾句話裏, 再加上和沈珈述略有幾分神似的樣貌，她已經猜出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份。

想必，對方就是沈珈述那個搞家暴的爸爸。

這麽一看, 雖然長得還可以，氣勢也頗有威嚴, 但面相不好，肯定是暴躁脾氣。

鐘聽忍不住在心裏腹诽了幾句。

哪怕對方是沈珈述的親爹，她也無法認同對孩子動手這種行為。

況且，沈珈述那麽好，憑什麽要被說成那樣？

……

她越想越生氣，一雙眼睛裏滿是不忿。

連蓋到眉下的劉海，都遮不住眼神中呼之欲出的敵對情緒。

只可惜，沈騰飛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抱着手臂, 徒留滿臉輕蔑, 不知道是在對着誰。

這一刻，鐘聽突然生出一種無力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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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自己沒法說話。

沒辦法為沈珈述聲張正義。

她只能傻乎乎地站着, 緊緊抿着唇，擋在沈珈述面前，螳臂當車似的，試圖去保護她喜歡的少年不被傷害。

幸好，這種對峙并未持續太久。

見鐘聽不肯走，沈珈述收緊了手，将她的肩膀握得愈發用力。

鐘聽感覺到了輕微的疼痛感，忍不住側目看過去。

倏忽間，沈珈述的手已經從她的肩上下移，搭到了她的腕間，順勢将她張開的雙臂往下壓了壓。

初夏衣物輕薄。

因而，沈珈述掌心火熱的溫度，毫無阻礙地傳遞到鐘聽的皮膚上。

從手腕開始，一路蔓延開來。

鐘聽不由得愣了愣。

下一秒，沈珈述扣緊了她的手腕，重重一拉，帶着她掉頭就跑。

“……”

少年人高腿長，步子極大。

鐘聽被他拉着，跌跌撞撞，幾乎要雙腳離地。

像是長出了翅膀，一下子迎風飛了起來。

風帶她去哪裏，她就去哪裏安營紮寨，落地生根。

眨眼間，兩人便快要蹿進紅牆弄堂裏。

身後，沈騰飛的聲音氣急敗壞：“沈珈述！你要去哪裏！敢跑就別回來！……”

回應他的，是黑夜中，徹底消失在彎彎繞繞小巷中的兩道身影。

……

鐘聽在紅牆弄堂住了已經快将近一整年，但因着之前那樁事，依舊心有餘悸。

再加上沈珈述的勸告，她基本不會來這一片，只在錦西路那個口附近活動。若是恰好要走這邊，也會從大路上繞，盡量不走小巷子，所以對弄堂依舊不算熟悉。

但沈珈述常年泡在這家臺球館，附近的網吧、雜貨鋪、串串店等等，皆是熟門熟路，閉着眼都能找到路。

他拎着鐘聽跑了一段，很快，就到了一條鐘聽不認識的暗巷裏。

後面沒人追過來。

兩人逐漸放緩了腳步。

剛剛這一路，為了跟上沈珈述的步伐，鐘聽跑得太急，到這會兒已經有些氣喘籲籲，臉色發白。

她捂着胸口，喘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頓了頓，又擡起頭看過去。

同行人沈珈述不愧是海實耐力跑第一名，渾身上下沒有丁點兒狼狽，依舊是玉樹臨風漫不經心的張揚模樣。

他就這樣端端站在鐘聽的半步之外，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天色比剛剛更暗了些許。

襯得路燈光愈發明亮。

鐘聽只覺得沈珈述的目光過于灼熱，仿佛有實質一樣，令她不由覺得局促起來。

她垂眸，避開對方的視線，掏出手機，飛快開始打字。

【你這樣跑掉沒關系的吧？】

沈珈述被鐘聽這小心翼翼的模樣逗得笑起來，眉骨輕輕一擡，故意反問她：“你沒聽老頭子說嗎，以後不許我回家了。這算有關系嗎？”

鐘聽蹙着眉想了想，非常認真地給出回答：【當然有關系。】

沈珈述：“所以你打算讓我怎麽辦？”

鐘聽：【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暫時先住我家的閣樓。後面再想別的辦法。】

打下這行字的時候，鐘聽已經想好了方法。

家裏那個閣樓連着天臺，白珠秀早出晚歸，晚上下班之後，在閣樓忙的時間最多不會超過3個小時。

等她回房間休息之後，有人在上面她也察覺不到。

……雖然空間小，但稍微整理一下，未嘗不能睡個人。

無論如何，總比睡在魚龍混雜的臺球館強。

到暑假開始，得了空閑，再想別的法子。

比如看看弄堂裏還有沒有其他便宜房間出租之類的。

不曾想，鐘聽這個答案，叫沈珈述再次笑了起來。

少年後退半步，雙手插在口袋裏，低下頭，目光炯炯地看向她。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驀地，開口喊道：“鐘聽。”

“……”

聽到他叫她的名字，鐘聽怔了一下。

複又條件反射般仰起頭，與他四目相對。

沈珈述：“成績差，游手好閑不學無術，和父母頂嘴……你也覺得我沒錯嗎？還是說，只是因為我之前救過你，是你認可的朋友，你就願意做無條件的從犯嗎？”

在沈珈述看來，鐘聽這種乖乖巧巧的小女孩，在如今學校和家庭的教育環境下，應當是非常循規蹈矩的。

像她之前碰上那幾個混混時，不就害怕得瑟瑟發抖麽？

這種女生，和他之前交往過的女生都不一樣。

她應該是認同不了、也欣賞不了任何特立獨行的叛逆出格行為。

如今，鐘聽又親眼見到他與沈騰飛争執，還差點動起手。

沈珈述真的很想知道，她打算為自己做到哪一步、哪裏又會是她的底線呢？

答案來得很快。

鐘聽舉起手機屏幕：【我永遠和你站在同一邊。】

“……”

沈珈述愣了愣。

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發生過的、心悸的感覺，在此刻，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悄然出現。

飛揚跋扈的少年被硬控在原地，在少女柔軟又堅定的目光中，陡然變得有些許不知所措起來。

沉默良久。

沈珈述終于回過神來，假裝輕咳了幾聲，恢複鎮定。

頓了頓，這才又追問道：“……長大之後也會嗎？”

言下之意，不過是覺得鐘聽年紀尚小，什麽都沒有經歷過，心智不健全，所以才能信誓旦旦地許下這種承諾。

若是被沈騰飛知道了，估計只會評價一句“可笑”吧。

沈騰飛一貫是看不上他的。

并且，在沈總潛移默化的語言和暴行中，旁人亦會變得如他一樣。

沈珈述目光灼灼，執意要從鐘聽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堅定的、不受任何外界影響、不受年齡影響、無條件選擇他的答案。

他想要被鐘聽打撈起來。

從童年到少年這十年漫長的噩夢中。

鐘聽不知道沈珈述在想什麽，但她覺得他這句話問得簡直莫名其妙。

【長大之後當然也會。】

【永遠就是永遠啊。】

這個瞬間，沈珈述的世界被徹底點亮。

他雙手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想去拍一下鐘聽的頭，想說點什麽玩笑話，讓氣氛不要這麽古怪，讓自己的心跳不要這麽躁動不安。

但，到最後，沈珈述仍舊是什麽都沒有做。

他只是說：“我知道了。”

鐘聽眨了眨眼睛。

還想再打點什麽字，卻被沈珈述制止。

他問：“你剛剛不是說要去買東西嗎？時間不早了，走，我陪你去。”

……

菜場外，那家涼菜店還亮着燈。

鐘聽挑選了幾樣常吃的，再隔着玻璃，用手勢比劃自己要的重量，滿滿當當整了兩盒。

她從傳菜窗口接過塑料袋，轉身看向沈珈述。

【跟我一起回去嗎？】

這會兒，沈珈述早已經恢複往常那般模樣。

看到鐘聽問，他痞氣地笑了下，“老子還沒淪落到這個地步。”

聞言，鐘聽還是一臉憂慮，一本正經地繼續打字：【睡在臺球館的沙發上不舒服。】

沈珈述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發。

“放心吧，送你回去之後，我就回家。”

沈騰飛再專.制再暴君，再愛動手，這麽些年，在金錢和生活上也不曾虧待過沈珈述。

如今，沈珈述手上有不少錢。

去住上三五年酒店都綽綽有餘。

不過，他怕鐘聽擔心、又開始碎碎念，并沒有将這話說出來。

果然，聽到他要回家，鐘聽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放下心來”。

她先習慣性比了句手語，又寫：【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早點回家吧。但是千萬不能再受傷了。】

沈珈述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豆芽菜小小年紀就這麽啰嗦，以後年紀大了會不會越來越……”

鐘聽不甚滿意地鼓了鼓臉。

見狀，沈珈述立馬收聲：“行，不說別的了。先送你回去。”

兩人再次折回錦西路。

穿進紅牆弄堂。

時間已至七點半。

夜空一澄如洗，看不見星星，唯有月亮清淩淩地高居頭頂，顯出些許寂寥又靜谧的氣氛。

鐘聽站在家門前，往上頭望了一眼。

二樓沒有亮燈。

白珠秀應該還在閣樓廢寝忘食地忙碌。

她松了口氣，轉過身，同沈珈述揮揮手，用口型說：【明天見。】

這一次，沈珈述看懂了。

他微微颔首，“明天見。”

鐘聽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月牙一樣。

這個發型和劉海産生的憂郁封印瞬間解開，流露出精靈般輕盈又溫和的氣質。

借着夜色庇護，沈珈述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好久。

等鐘聽轉身準備拿鑰匙開門回家，倏地，他又出聲喊了她一聲：“豆芽菜。”

鐘聽動作一頓，不明所以地回頭。

沈珈述：“下下周……15號，是我生日。你把那天晚上的時間空出來。”

說完，他也沒等鐘聽回答，飛快地掉頭，大步踏入弄堂的陰影中。

“……”

半晌，鐘聽回過神來。

發出邀請的那個人早已經走遠。

她愣愣地注視着沈珈述的背影，心中的欣喜幾乎難以抑制，快要随着血液的潮汐一同湧出來，鋪天蓋地地漫布全身。

沈珈述……剛剛……是在邀請她一起過生日嗎？！

好像是吧。

應該沒有理解錯。

她的眼睛驟然亮起來。

想了想，鐘聽沒有急着回家，而是先拿出手機，打開日歷，将5月15日做了個重點标注。

而後，她又調到設置界面。

把鎖屏密碼改成了0515。

-

夜越來越深。

十一點的尾聲，新的一天即将到來時，沈珈述回到自家別墅。

原本非常注重養生之道的沈騰飛，今晚，居然出乎意料地沒有睡覺。

他正拿着平板，坐在沙發上。

看樣子，明顯是在等他。

沈珈述腳步一頓，玄關都沒進，扭頭就徑直想走。

沈騰飛：“站住！”

沈珈述沒理。

沈騰飛：“……再犟？信不信我有一萬種法子整治你？”

這話，終于讓沈珈述停下腳步。

他嘲諷般反問道：“家裏還有趁手的鋼棍嗎？”

沒想到，沈騰飛居然沒有被激怒，只是放下平板，直直看着他，“剛剛那個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嗎？”

沈珈述：“……”

沈騰飛：“就算不是，應該也是你關系不錯的朋友吧？你今晚敢踏出這個門，我就給你們學校打電話，把她勸退。”

沈珈述臉色終于變了變，咬牙切齒地開口：“有什麽事你就沖我來，少拿別人來威脅。”

沈騰飛依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既然都威脅了，還講什麽原則？有用就行了。你這孩子，和你媽媽一樣，沒一點聰明勁兒，成不了大事。”

“……”

“沈珈述，我不管你談戀愛還是幹什麽，但你繼續這樣下去，跟個流氓一樣每天混日子，你想想那個姑娘還會搭理你嗎？”

“……”

“就算一時會，再過一年高考完，人家上學去了，你準備幹嘛？繼續這樣混着等死？靠你這張臉混一輩子？到時候，你跟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人估計都不會給你半個眼神。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沈騰飛兀自上樓。

剩下沈珈述一個人，在玄關駐足不前。

他不願意按照沈騰飛說的話做出什麽想象，但是大腦卻不受控制，自顧自幻想出了那樣一個場景。

——如今每天跟着他的小尾巴豆芽菜，與他擦肩而過，連看都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說不出理由，沈珈述咬了咬牙，覺得胸口傳來隐隐約約的鈍痛感。

不會的。

她剛剛說了，她永遠會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這種情況，一定不會發生的。

他的眼中浮起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