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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西街這邊有個書院,讀書人多。走兩步就一個書齋,再往前又是一個書屋。
說來,蘇毓也是進了鎮才覺出一點不同。她所穿越的這個朝代,對女子的約束似乎沒有歷史記載的那樣嚴苛。這會兒,西街能瞧見不吵未出閣的姑娘結伴同行。街道上,來來往往的都是衣着光鮮的讀書人。蘇毓背着個竹簍一身破破爛爛行走其中,十分打眼。
西街有人在找孩子,拿着個小女孩兒畫像,說要找什麽十四年前丢失的妹妹。似乎是家中長輩重病,沒幾年好活頭了,臨死前想見孩子最後一面。見蘇毓這般寒碜也沒在乎,拉着說了好一會兒話。
蘇毓哪裏知道?她才穿來幾天,村子裏的人都認不全。自然是搖頭。
從蘇毓出村子到賣掉野山參來西街轉悠,問話又耽擱了一炷香。蘇毓慢悠悠地找書齋。這會兒,已經接近申時。太陽的火力漸漸削弱,寒氣襲上來。
緊了緊衣裳,她直奔到西街最大的書齋。
這個年代活字印刷術還沒普及,筆墨紙硯都是金貴物品。書籍這等東西價值不菲,随便去一家書齋買本薄點兒的書,等閑都得三四兩銀子。換句話說,抄書也是一門搶手又賺錢的活計:一來紙張筆墨貴,二來讀書人少,有閑工夫抄書的就更少。一來二去的,抄書的工錢自然就給的多。尤其那些字寫得好的,抄的工錢比旁人就更多些。
蘇毓不是沒聽說過古時候有那書法好的讀書人,一字千金。畢竟祝枝山可不就大名鼎鼎?
她此行沒想能一字千金,她就想掙點補藥錢。
熙熙攘攘的街道兩旁人越來越多,似乎到了下學的時候,沿街叫賣的商販走卒連吆喝都更起勁了。蘇毓背着竹簍子剛走到書齋門口,就撞上了一批學子。三四個青布襖束着發的書生,簇擁着三個年輕姑娘正往這邊走過來。
其中一個細長的吊臉姑娘,腰肢勒得極細,正是盡早從王家莊回鎮上的張彩月。她此時貼着中間一個清秀的姑娘,三個人衆星拱月地被書生簇擁在正中間。幾人有說有笑,張彩月擡眼就瞧見蘇毓,那雙細長的眉毛立即蹙起來。
其他人順着她目光看過來,就看到一個破破爛爛的鄉下婦人。
另外兩個姑娘一個圓臉一個瓜子臉,衣着打扮要光鮮許多。這般一群人門神似的擋在書齋門前,确實有幾分紮眼,引得路人駐足觀望。其中,紅襖子的圓臉姑娘瞥了眼張彩月擰得老高的眉頭,不明所以。卻見張彩月像是看見什麽臭蟲似的抽出帕子就掩住了口鼻,張口便叱罵:“喲,這是哪兒來的叫花子?瞧着是要與我們一同進書局嗎?髒死了!”
她嗓音尖細,一出口的話無論多小聲都很分明,聽着便令人不适。
紅襖圓臉姑娘眨了眨眼睛,與瓜子臉的姑娘對視一眼。彼此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起戲來。
其不管看戲,單單看蘇毓的衣着打扮,她們的心裏無疑也是嫌棄的。書生們本就是陪着姑娘出行,現如今張彩月開口,他們自然都是瞥着她的臉色,都不說話。
蘇毓正想事情,對外界充耳不聞。張彩月的話扔出來一點回饋沒有,一下子又氣紅了臉。
蘇毓想得入神,不知道這會兒有人說話是在說她。她埋着腦袋,琢磨着一會兒跟掌櫃的商量。若她少收點辛苦錢,可否由書齋提供紙筆。眼角餘光見前面有人擋路,她便往旁邊挪。
然而她往旁邊挪了,擋在她面前的人也往旁邊挪了。她再往旁邊來回兩次,蘇毓看着擋在面前的胳膊,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擡起頭,才看見面前一夥人。
為首的三個姑娘正嫌惡地看着她,其中一個便是張彩月。蘇毓不由揚起了眉。
張彩月想着昨夜的事兒,心裏這會兒還憋着氣。想着自己一大早趕回來,氣呼呼地找徐宴告狀,結果徐宴不置一詞的态度,她這心裏頭就更憋氣了。既然到了她的地盤,她便要将受的氣全讨回來!
此時高昂着頭,張彩月拿鼻孔看人:“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趁早滾去別地兒鄉巴佬!”
蘇毓擡頭看了一眼牌匾,玉林書齋。沒走錯。又瞥了一眼滿臉惡意的張彩月,淡淡對一旁看熱鬧的書齋跑堂夥計道:“玉林書齋不是在找人抄書?”
夥計突然被點出來,一頓,上下掃了一眼蘇毓,點頭道:“對,你是來接抄書活兒的?”
蘇毓點頭。
見她點頭,門口這一排人突然哄堂大笑。
不知有什麽好笑的,張彩月笑得直不起來腰。這一笑,這群人都笑了。這麽熱鬧的動靜,立即引得街上的行人都瞧過來。一個衣裳洗得發白的矮個子書生笑得前仰後伏,幫着張彩月諷刺蘇毓道:“這到底哪兒來的無知鄉下婦人?來玉林書齋抄書?說大話都不打草稿。這位伯母,瞧你這身打扮,你認字兒嗎就敢來接活?別筆都不曉得拿,反而污了人家書齋的書!”
“……”蘇毓低頭看了眼褲腿,這年頭沒有水泥公路,免不了一褲腿的塵土,“你誰?”
那矮個子書生笑聲一頓,胖臉紅了,氣得:“你管我是誰!反正書齋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我來接活,為何不能來?”
張彩月臉色更難看了。事實上,張彩月雖說家境并非多富裕,因其父親是鎮上唯一的秀才,這些書生對她很是巴結。這不一個人被嗆,另一人立即接茬兒奚落道:“裏頭都是讀書人,還有好幾位童生老爺。就你這滿身污穢的,走一步帶兩步的土,別進去甩一地的泥巴,腌臜了哪位童聲老爺的眼。”
蘇毓當然知道出門在外,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但怎麽也沒料到她來書齋會是這情形。狗眼看人低什麽時候都有,但似今天這般被人堵在大街上笑話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她笑了:“書齋開門就是做生意,甭管賣什麽,都是賣。怎麽?穿得不體面,還不準人進去了?”
“還是說書齋是你們家開的?還是說家住衙門裏,管這麽寬?”這年頭,鄉下人都膽子小怕事,随便吓唬兩句就不敢說話。蘇毓語氣淡淡,沒一點鄉下人的畏縮。
幾人被她這一通搶白給噎住,半天不知道怎麽回嘴:“……你會寫字嗎!”
“自然是會的。”
張彩月怒了,指着蘇毓鼻子罵:“撒謊!你說大話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你在這有嘴說我,難道你就認字了?”
“我爹是秀才,你說我認不認字兒!”
“哦,那不如咱們打個賭。”
蘇毓自從穿過來,因為這皮囊磕碜都不知道受多少看輕鄙夷。她都佛了,“讓大家做個見證,若你字寫得比我好,我這就認錯,不該沒有自知之明闖你們讀書人的書齋。若我字寫得比你好,你賠我三兩銀子精神損失費,并當衆給我道歉。如何?”
“為何我要給你銀子,而且,誰要跟你比!”
“不敢比就是自認比我差?”
“比就比!”
……
說比就比,張彩月被蘇毓這麽一激,還真較上勁了。
旁觀的人看這邊鬧起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還真鼓動書齋的夥計借筆墨紙硯。只見三個姑娘中最體面的那姑娘瞧了一眼夥計,夥計立即進去端了兩張桌子,拿了筆墨紙硯出來。磨還是研好的。
書桌一端出來,好事者就更起勁了。裏三層外三層地将玉林書齋的門口圍起來。
張彩月冷哼了一聲,她的字是姑娘中最上的臺面的。她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她卻是練過字的。于是鋪了紙便去了一支筆,下筆默了三句弟子規。
只寫三句就擱了筆,她斜眼觊着蘇毓:“該你了。”
蘇毓笑了:“只寫三句,該不會你只背會這三句,後面都不會吧?”
張彩月臉一紅,急怒道:“胡扯!我七歲那年就把弟子規全本背下來。什麽只會這三句?你別污蔑我!”
蘇毓聳聳肩,不予置否。
她捏了捏凍僵的手指,感覺靈活了些便扶起一邊袖。也沒換筆,就着張彩月方才的筆沾了墨水。落筆寫了兩行詩。她落筆穩健,筆下流暢,兩行詩一氣呵成。
眨眼間,一手漂亮的行書便躍然紙上。別說這幾個讀書人,就是一旁不認字兒的商販走卒,也看出兩人的字誰高誰低。
現場好像沸水煮沸,嗡嗡地就熱鬧了。
誰贏誰輸,一目了然。
“你,你!”張彩月臉羞得通紅,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蘇毓:“給錢,道歉。”
“……”張彩月怎麽可能給錢,就是把她的私房掏空她也沒有三兩銀子。她快步走到書桌旁,盯着上面筆走龍蛇行雲流水的兩行詩,眼珠子都快瞪脫眶。
“快點,我還得趕回去。”
張彩月眼圈紅了。
蘇毓眼皮子都不抖一下:“願賭服輸懂不懂?說要給我三兩就一兩不能少。大家夥兒可是都看到了,張彩月你點了頭就得做到,否則就是說話不算話的賴子!”
這話一出,張彩月哪裏還繃得住,拆下腰間的荷包砸到蘇毓的身上,哭着跑了。
“給你!”
蘇毓被砸了也不生氣。當衆打開,倒在手心裏數了一下。衆目睽睽之下,一共二兩銀子五十個銅板:“哎!你跑什麽,你還欠我九百五十文!”
張彩月奔跑的背影一僵,然後跑得更快了。
蘇毓:“嗤——”
……
最終,蘇毓因一手好行書得了玉林書齋掌櫃的賞識。掌櫃的給蘇毓一本三兩五錢銀子的報酬,讓她帶回去三本書。
押金一兩銀子,一個月後送來。
蘇毓這邊與掌櫃的說好,轉頭用張彩月給得那二兩銀子去成衣鋪子重新置辦了一身。又花了一兩銀子,扯了一匹沒那麽花哨的素布。毓丫的箱籠裏,統共就三套衣服。全都破破爛爛的。最體面的一身已經穿在身上。被人嫌棄成這樣子,可見她有多寒酸。
蘇毓心裏直搖頭,換!必須換!
買了成衣,扯了布,蘇毓又去糧油鋪子,買了十斤油,二十斤米,十斤面。怕不夠,她又順道去肉攤子上将那不要的骨頭下水都買了一些。正巧遇上了王家莊旺財叔的牛車,搭車滿載而歸。
忙完這些趕回王家莊,天色已經暗下來。牛車到村子裏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村子裏家家戶戶已經關了院子,蘇毓借着月光,讓牛車停在徐家門口。還沒進門呢,遠遠就看到徐家又亮起了燈火。
蘇毓:“……”特麽又是哪個不請自來。
無語地吐了口氣,蘇毓讓旺財叔幫她将東西卸下。她背着背簍,抱着一桶油。哼哧哼哧地往屋裏搬。今天的雪又化了不少,石頭路都是幹的。
蘇毓推開門,就看到窗邊站着一個人。
他逆着光,身形筆直修長。身上穿了件青布袍子,身姿挺拔修長。突然有光,蘇毓不适地閉了閉眼。等再睜開眼,可算看清眼前人模樣。
約莫十七八,靜靜地立在燈火下。滿頭烏發用一根碧綠的絲帶綁着,額間有幾縷碎發襯托着白皙的皮膚,清隽又俊美,芝蘭玉樹。一雙狹長的睡鳳眼,上眼睑削薄,內眼角下勾,外眼角上翹。鴉羽似的眼睫半遮着眸子,燈光下眸光陰翳,不說話,透着一股種漫不經心的味道。
“回來了。”許久,那人緩緩掀動嘴皮,嗓音如玉石相擊,清冽非常。
耳朵如過電一般,蘇毓半邊身子瞬間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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