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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如今寒冬,問劍宗覆着一層厚厚的雪。

入了夜,又是飄起了雪。

‘她’撐着傘提着燈站在舍館附近的那株紅梅樹下,哈出的熱氣瞬間化作雲霧,模糊了視線。

桑慈卻依舊看到了那不遠處同樣撐傘提燈走來的少女,她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臉上還有一些嬰兒肥,一雙眼睛純稚又怯怯,望過來的眼神卻是欣喜的。

是江珠溪。

別過來!不要過來!

桑慈朝她大喊。

可無人能聽到她的吶喊。

她害怕,害怕這樣一條鮮活的生命再從自己面前流逝。

“桑師姐。”江珠溪走到‘她’面前,腼腆地喊了一聲,望過來的眼神羞澀又帶着歡喜。

看得出來,她很是喜歡良善溫軟的‘桑師姐’。

‘她’對江珠溪笑了一下,語氣輕快:“晚上下了這麽大的雪,天如此冷,還要多謝江師妹出來幫我采藥,實在是這藥草只在雪夜盛開,師妹又擅辨藥草,我只好求助師妹了。”

卑鄙!無恥!下作!

桑慈在心中大罵這魍魉。

‘她’正是借口要采一味傷藥而将江珠溪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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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的師姐,反正我正好睡不着。”江珠溪聲音細細的,淺淺笑了一下。

‘她’望向江珠溪的眼神居高臨下而悲憫,嘴裏卻道:“那我們走吧。”

江珠溪點頭,跟随桑慈往山中去。

舍館的燈火在身後漸行漸遠。

桑慈有些絕望。

謝稹玉沒來。

“桑師姐,那味雪痕草喜陰,應當在這些位置會有。”江珠溪小聲說着,緊挨着‘她’,很是親近。

‘她’高興地點頭,擡起手摸了摸少女毛茸茸的腦袋,少女只到‘她’下巴,此刻倚靠在‘她’懷裏,毫無防備。

快跑啊!快跑!

桑慈眼裏蓄積着淚,在黑暗裏大聲叫着。

但江珠溪毫無所動,還低着頭歡喜着‘她’的親近,嘴裏小聲說着雪痕草采下來後要如何保存雲雲,絲毫不知道‘她’的掌心凝着淩厲殺意,緩緩落在了她頸項裏。

當她倒下時,唇角還挂着腼腆的淺笑。

可她的生命卻永遠停駐在了此刻。

桑慈不想去看,可偏偏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從江珠溪脊柱裏拉出來的那根純白發光的靈根。

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明明感覺自己在哭,可是為什麽臉頰上沒有眼淚呢?

謝稹玉、謝稹玉你快來啊!

‘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心情卻有些古怪的興奮,‘她’問系統:“将這根靈根融入我體內就行了是嗎?”

“需要宿主再把桑慈身體裏的靈根剝除,再将新靈根融入。”

‘她’猶豫了一下,“那會很痛吧?”

“來自桑慈身體上的疼痛,宿主完全可以屏蔽,由桑慈神魂感受即可,她如今神魂在宿主體內沉睡,所以,宿主不會感到疼痛。”

‘她’松了口氣,再不遲疑,反手按在自己脊柱,指尖用力往下摳按。

啊——!

桑慈疼得倒在地上,她想要找地方躲避,卻無處躲避,她被困在黑暗裏,只能蜷縮着身體,感覺仿佛脊柱被人硬生生抽離。

嗚嗚,謝稹玉……謝稹玉……

桑慈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謝稹玉,我好疼啊。

‘她’順利将身體裏的靈根抽出,和江珠溪的靈根相比,桑慈的靈根灰暗斑駁,毫無亮光,‘她’只看了一眼便将其丢在雪裏。

随後,‘她’再不耽誤時間,将江珠溪的靈根融入體內。

桑慈同樣感覺到了靈根融入的灼熱刺痛,她蜷縮在地上,開始幹嘔。

她寧願弱,也不願挖取他人靈根按在自己身上。

惡心的感覺泛上來,她蜷縮着身體十分痛苦。

她埋怨着謝稹玉,謝稹玉怎麽還不來!

“铿——!”

劍是殺器,鳴聲迅急,自山林不遠處傳來。

‘她’剛置換好靈根,身體正處于虛弱中,聽聞劍聲,渾身都繃緊了,第一反應便是謝稹玉來了!

想到謝稹玉對‘她’的凜冽殺意,‘她’從靈魂深處開始顫抖,驚呼道:

“謝稹玉來了!”

‘她’此刻即便換了純淨金靈根,但剛融合,還不能完美如自身般運用,此時劍都是提不太起來的,連靈力都無力實用,好像手術後還處于麻醉期一般,‘她’轉身就跑。

“現在謝稹玉來了,我就是砧板上的魚!系統,怎麽辦?!”

桑慈視線模糊地努力從‘她’的視線裏去看,但周圍只有被雪覆蓋的山林,并無謝稹玉的身影。

但是這其中有一道劍聲,分明是小行劍的聲音。

桑慈雀躍起來。

謝稹玉來了!

“宿主,冷靜一點,這聲音顯然是兩個人執劍打鬥了起來,先看看是誰。”系統安撫‘她’。

‘她’在樹後躲好,此刻冷靜下來,一邊往外看,一邊辨別劍聲,随後稍稍松了口氣,“這個時間誰會來這裏?”

這是‘她’特地選的地方,離舍館遠,又有許多藥草,符合江珠溪喜采藥草的特征。

“糟糕!江珠溪的屍體還在那裏!”‘她’很快又驚呼起來。

但随即令‘她’更吃驚的,是看到的場景。

執劍交纏在一起的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竟是謝稹玉和沈無妄。

未來的滅世魔頭和未來的最強劍修。

“沈無妄怎麽會來這裏?”‘她’緊張地握緊了拳頭,“如果他發現我挖了江珠溪靈根會不會覺得我冷血殘酷?我塑造的單純良善少女的人設會不會崩了?他對我的好感度會不會瞬間清零?”

一想到自己的努力可能馬上就要化為泡影,‘她’十分焦慮。

當然會!

桑慈冷笑着,大聲說道。

沈無妄背對着‘她’,而謝稹玉是面朝着‘她’的,所以,桑慈能從‘她’的視線裏看到謝稹玉。

天色昏暗,茫茫白雪勉強令這裏稍稍有點光亮。

謝稹玉劍意運轉,眼中墨色濃重,無處不在的劍光卻在這裏形成了光幕,将周圍照亮,劍光飒飒。

他的劍招極簡,又大開大合,如江河狂浪拍案而來,剛猛卻又剛中又柔,變化多端,速度極快,像是雪豹,蟄伏在雪夜中,迅猛矯健。

可沈無妄的劍卻不同,劍走偏鋒,從問劍宗劍法上竟是衍生出了萬千變化,邪性詭變,猶如黑色的巨蟒,似要将人狠狠裹纏,至死方休。

可桑慈看得明白,謝稹玉更勝一籌。

大半年過去,他的劍更上一層樓了。

沈無妄逐漸不敵,一個不察,就被謝稹玉挑開劍。

謝稹玉的劍朝着他脖頸割去。

眼看着小行劍馬上就要割破沈無妄的頸項。

誰知這竟只是沈無妄的詭計,趁着謝稹玉執劍而來時,反手往謝稹玉心口刺去。

謝稹玉!

你別這麽不要命!

桑慈看得緊張,大喊一聲。

謝稹玉眉目不變,甚至迎面而上,只在劍堪堪刺破他心口時,他的劍也在沈無妄脖子裏割出一條血痕,血立刻順着流下,浸濕了他雪白的長袍。

沈無妄迅速後退,刺到謝稹玉心口的劍也迅速抽離。

他心中怒極,唇角卻笑了,他渾身魔氣遮掩不住,上下打量同樣因傷停下的謝稹玉,“有意思,你追桑桑是為何意?”

謝稹玉聽到‘桑桑’兩個字,總是沉默內斂的面容染上一層霜意,整個人氣勢大變,愈發銳利。

殺氣大盛。

他重新執劍。

‘她’緊張地看着那兩人,“沈無妄是跟蹤我來的,那謝稹玉……必定是在找我的路上兩人相遇,系統,沈無妄能殺了謝稹玉嗎?”

桑慈氣憤!

你霸占我身不就是為了所為的殺滅世魔頭沈無妄?

若謝稹玉此時殺了沈無妄豈不是剛好拯救世界?!

“他們此時誰都殺不了誰,沈無妄是魔,并不懼怕軀體的死亡,謝稹玉此時不過是……嗯?他竟然已經突破元嬰!短短半年!可即便如此,他也難以殺掉沈無妄,他還是太弱了,而沈無妄如今的實力也難殺謝稹玉。”

謝稹玉不愧是天才,竟然半年就元嬰了。

桑慈嫉妒,又替他高興。

‘她’握緊拳頭:“沈無妄魔氣大洩,很快就要引起問劍宗諸人注意到這裏來吧?”

“應當如此。”

“沈無妄魔的身份遮掩不住了,恐怕今天我就要帶他去劍冢。”

“宿主,我現在能替他稍作遮掩,但是問劍宗諸人也不是傻子,我只能替你争取一點時間。”

“系統,一會兒謝稹玉傷我時,你該有辦法反傷他吧?”

“宿主放心,升級後我有這功能。”

桑慈聽到這段對話心裏隐隐有不妙的感覺。

沈無妄和謝稹玉再次交纏在一起,而不遠處隐隐開始有光亮。

‘她’忽然找準機會,提起裙子從樹後跑了出來,驚叫聲驚破夜空:“沈師兄!”

此刻沈無妄和謝稹玉再次處于生死絞殺對方的時刻,謝稹玉的劍堪堪要刺進沈無妄心口,而沈無妄劍指他頸側,兩人與方才仿佛是對換了位置。

‘她’驚呼一聲,驚了謝稹玉的劍。

這個空隙,‘她’張開雙手擋在沈無妄面前。

謝稹玉收劍已是來不及。

“噗嗤——”

“小慈!”

是小行劍刺入‘她’肩膀的聲音。

謝稹玉逆轉靈力,刺入瞬間迅速撤劍,鮮血自‘她’肩膀流出,瞬間染紅了裙子。

沈無妄大怒,帶着‘她’迅速後退。

桑慈很疼,可她分明看到謝稹玉的肩膀也迅速染開鮮血,而他頸側更是被沈無妄的劍劃開一道口子。

只是,血就算浸透了他那身玄袍,也依舊叫人看不出狼狽,只有雪上不停滴落的血在雪地裏染紅了一圈。

心誓反噬和系統攻勢令他臉色蒼白,鮮血不停從口中吐出。

但謝稹玉絲毫不管這些,他飛速朝着沈無妄疾沖而來,試圖将他懷裏的‘她’奪走。

‘她’卻在此時吐出一口血來,餘光看到有人過來,頓時深呼吸一口氣,忽然沖着謝稹玉大喊:“謝稹玉,你認識的桑慈已經死了,魂飛魄散,再無來世!”

這話,沈無妄聽不懂,疑惑地低頭看‘她’。

但謝稹玉的臉色卻蒼白極了。

沒有!

我還沒有死!

桑慈沖謝稹玉喊。

昏暗的夜色下,謝稹玉沉靜的墨色瞳孔染上血色,他的身上都是血,皮膚裏滲出血跡,周圍無風自動,逐漸化作呼嘯的劍意。

“那你怎麽還沒死。”

他平靜的聲音底下,似有黑色浪潮翻湧,又似裹着沉暗悲色。

藏着掖着忍着,仿佛不去想便不會痛。

而此刻,最後的希望被破滅。

雪從山上崩塌,周圍劍意化作無數小劍,朝着‘她’而去。

“住手!”

葉誠山和周道子同時出手阻攔,斬破謝稹玉的劍意。

兩人一個為化神境巅峰,一個為合體境,雙雙威壓下,謝稹玉被擊飛,釘進了山壁裏。

他的懷裏死死護着什麽。

桑慈看到了。

那是被‘她’如敝履般丢在地上的那根她的灰暗靈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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