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黑水沼澤
束止神色沉沉,似有道不盡的傷感,玄歌握住他的雙手,此刻他的雙手冰涼,玄歌的心跟着一冷,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束哥哥,舅舅就這樣走了嗎?為什麽不說一聲就走了,舅舅為什麽突然走了?是不是跟鳳珏有關?他們到底有什麽仇怨?告訴我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将頭枕着他們雙手,哭的撕心裂肺。
“玄歌,明日待在家中,哪裏也不要去,乖乖等我回來。”
玄歌擡起淚眼婆娑的臉問道:“你要去哪?”
束止神色漸漸平和,對他綻開一個明月清風般的微笑,“莫要擔心,等我回來,你要知道什麽我都告訴你,你可會聽話?”
玄歌擦幹眼淚,重重地點點頭,“好,我等你。”
次日,天色蒙蒙亮玄歌便起身,趕在束止出門之前把早飯做好,在竈房忙了一會兒,待到時間差不多玄歌去了束止的房間叫醒他,發現屋子裏早已空無一人。
她坐在院中石桌上喝着紅豆粥,以往都是他們三人一起,或置氣或歡聲笑語或看他倆人互相擠兌對方,如今這院子,這石桌前只她一人。
束止動念之間移行千裏,來到丹穴山,站在逍遙閣绛紫色的大門外,這是鳳族帝君的宮殿,但每次看到‘逍遙閣’三個字不由地心生鄙夷,作為洪荒中最得勢的鳳族宮殿,品味差便算了,名字也如此風塵氣,不及滄海那竹林幽境的萬分之一。
身材魁梧手持長戟的守衛一看是他,左邊的守衛猛然一驚,後退着向裏面跑,一時慌張跌在地上,右邊的守衛跟在他身後,躲閃不及跟着摔倒在地,兩人匆忙的站起身,見了鬼一樣沒了蹤影。
束止冷笑一聲,看來上次一遭,除了逍遙閣的主人其他人都長了記性。
忽然一陣笑聲,笑得讓人想要打他一頓。
鳳珏一身藍衫,襯得肌膚如雪,甚是雍容,再看他黃冠束發,眼角上揚,本精致的五官不知為何
經他一笑,只顯得邪獰。
他身後兩個守衛低着頭不敢看束止。
束止一襲白衣纖塵不染,身材颀長,猛地一看有些文弱,待細細看去,劍眉英氣,眼若星辰,若是見過他舞劍,便會明白眉眼間那股正氣凜然的氣質從何而來,直挺的鼻子,唇齒生的又極為講究,雙唇緊抿時,似是把書中古時那些讀書人的傲氣全集于一身,古人曾言腹有詩書氣自華,若是看到束止這般英氣卓然,舉手投足皆染書香氣的男子,再自負才華的人也會覺得自己胸中的三鬥墨不及他萬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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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見他心中總是啐道:“天生一副好人相”,而往往此刻他便會想起父親的一句話。
其實從小父親不喜歡他,讓他繼任鳳族帝君也是逼不得已。
自他聽懂話,就聽他父親說他‘天生一副媚相’,那時他還不懂媚相是個什麽相,直到看見束止,與他截然不同。
鳳珏看他面無表情,心中微微一動,在凡間時他想要整人便是這副神情,表面看不出什麽,這副好皮相背後早有萬全之策,只要是他認定的要做的,從不失手,或者說他從不允許自己失手。他與音尋最相似的一點就是從不知放棄為何物。他們最大的不同也在這裏,若是音尋為達目的死活無所謂,甚至比死更殘忍也從不在乎,而束止在決定目标的時候,萬全之策已在心中,算無遺策,滴水不漏。
最可恨的是他在音尋面前從不耍弄那些陰謀詭計,就像妖精到了凡間修為減半一樣,陽謀陰謀,直接憑空消失了。
他要做的沒有商量的餘地,縱是如此,鳳珏不以為然,上前一步笑道:“如何?可是特地來看我?”
“鬼車交給我,這逍遙閣繼續逍遙。”
“她剛回來,如何得罪你?這麽老遠來,不如進來歇一歇!”
“你可要為她辯解?”
“如今你這脾氣當真又回來了!你要找她,總要說清楚她做錯了什麽,我也好想法子彌補。”
束止冷笑一聲,“我殺誰,還要跟你解釋?”
鳳珏身子一震,臉上雖挂着笑,心裏着慌,不知鬼車做了什麽事讓束止下死手,束止雖說一不二,卻也是極有分寸的,就像他恨透了自己也只是斷了他的翅。
他一招手,身後右側的守衛低着頭走過來,鳳珏在他耳邊低語,侍衛行了禮轉身進去了。
一會兒,一位身着紅衣的女子從逍遙閣出來,膚白紅唇,黑發如瀑瀉在身後,與地面相接。
鬼車看到鳳珏面無表情有些奇怪,又轉向束止,一臉驚嘆,“哈哈!你從哪裏拐來的白面小書生?”
剛要上前被鳳珏猛然拉住,“哼!這位便是千謀!”
鬼車身體一顫,疾步後退,臉色蒼白,咬着唇再也不敢發話。
“你在一個孩子身上滴過血,所以有幸嘗嘗我這白炥焰火。”
他說此話語氣冷淡,可在鬼車聽來像是地獄傳來的聲音。
傳說白炥焰火是千謀大人懲罰十惡不赦的千古罪人用的,至今只用過一次。
同時烤炙肉身和元神,可以說生不如死,受不了的妖精只好自爆內丹,內丹一爆,肉身的痛哭無法解脫,在內丹爆的時候,撕裂七魂六魄,用白炥焰火沖散的魂魄極難聚齊。
說到這裏,鳳珏從震驚中醒來,已經猜到被滴血的孩子。
既然是她,那便是無力回天,若是鬼車滴在束止身上,他最多也是斷了她雙翅,偏偏……
他不遠千裏到此,說到要用白炥焰火,就是日月星辰此刻颠倒,也阻止不了他。
鬼車跪在鳳珏跟前,哭道:“帝君,救我救我啊!那孩子說是滄海家的,我以為是龍族……”
“你閉嘴!如今我也幫不了你了。”
聽到此話,鬼車像瘋了一樣向山下跑。
束止擡手,轉了一下手指,鬼車周身被白色火焰包圍,只見她猙獰痛哭的臉慢慢崩潰,兩人聽不見任何聲音,那是束止設了一層結界。
鬼車在一片白炥焰火中慢慢魂飛魄散,無人看見,無人聽見,片刻之後,便完全消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束止背着身,鳳珏在他身後頭低垂着,呼吸沉重,他知道這件事不算完,而此刻他不敢開口說一個字,怕任何一句話一個字都影響束止最後的決定。
不知過了多久,束止背對着他幽幽開口,“從前我從無挂礙,行事全憑好惡,如今不一樣了,別說用一次白炥焰火,就是天地颠倒能守住也無所謂!她天性純善,我無需這般做。”
說到此,轉過身來,看着鳳珏問道:“既然無需天地颠倒,只考量這些歹人的生死,我可以做到哪一步?”
鳳珏睜大眼睛看着他,“自然可以……自然可以……”
束止輕笑,“你等着。”
鳳珏擡頭那一瞬間,束止不見了蹤影。
束止現在不做什麽并不代表瞻前顧後要想個萬全之策,而是在尋找一個他最致命的痛點,只要找到便從不手軟。
身為魚肉,不知道此後他要如何吃法?
他站在原地咬牙切齒,明明自己也是個心狠手辣為非作歹的惡人,那些在洪荒狂妄的兇獸還不是匍匐在腳下,那些被他殘忍折磨致死的冤魂至今還不是對他退避三舍,可他這樣的惡人,在束止這樣的好人面前怎麽也不該是這樣的嘴臉。
秋末冬初的桂樹上枯黃的樹葉寥寥無幾,随風而落,整個院子蕭索冷寂。
少女亭亭玉立,青衫輕揚,冬風不近人情,吹的人有些冷。
她站在音尋常常站的地方,想起無數次看到他站在這裏,那個長身玉立的青衫背影,似經了萬世四季冷暖,無數次生死枯榮,有時連地上的影子都在深沉悲泣。
待他轉身,狹長的雙眼光芒四射,整個人像雨過天晴後一道橫跨天際的青虹,霸道又耀眼,讓人覺得剛才那個令人心疼的背影是幻相。
玄歌凝神細思,音尋站在這裏的時候都在想什麽?
“你就是玄歌?”
玄歌聽到聲音猛然轉身,只見一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一身鵝黃,生的珠圓玉潤,一雙杏眼微蹙,面色不善,站在不遠處看着她。
“你是誰?”
少女冷笑一聲,“你無需知道,這裏是不是有個叫束止的?”
玄歌看她一臉找茬的樣子,“沒有。”
少女款款向前走了幾步,細細打量她,“淩玑姐姐說你是東極山少有的美人,果然算是有幾分姿色。”
玄歌學着她那樣冷蔑式微笑,“什麽東極山,我是九州第一美。”
少女咯咯直笑,“不知羞,沒見過世面的山民,你可知九重天上……算了,說了你也沒見過。”
說完自顧徑直向前,穿過菜園子朝屋子裏查看,玄歌疾步跟過去,想要攔住她,手剛抓住少女的手臂,她輕輕一揮,玄歌被一道很強的力道逼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心裏微微一驚,她看上去小小年紀,修為這般好。
少女得意一笑,轉身去查看束止的書房,玄歌跟在她後面,直到她連音尋的房間也看了一遍。
出了屋子少女微怒,轉頭看她,“他去哪了?”
“看也看了,你找的人不在這裏,請你離開!”
“哼!既然他不在,有你也行。”
她再一揮手,從黃色衣袖中蹿出一條銀色的長鏈子,勒住玄歌的纖腰,開始環繞,上半身被繞了好幾圈,捆得嚴嚴實實,手臂束在身體兩側一動不能動。
玄歌用盡全力掙了掙,反而勒得更緊。
“死丫頭,你幹什麽?放開我!”
“別費力氣了,這是神仙鎖,你掙不開的。既然我找不到他,自然要他來找我啊。”
黃衣少女抓着她轉瞬間已行了不知多遠,只見眼前蒼涼死寂,四周毫無生機,一片黑水沼澤中滿
是腐草枯木,玄歌沒去過冥界,聽說冥界都是死物和鬼魂,這裏死氣沉沉連鬼都沒有。
她們懸在空中極目而望,這片死氣沉沉的黑水沼澤一望無際。
“洪荒中還有如此可怕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黃衣少女陰恻恻一笑,“昆侖之北,柔利之東,這裏就是五帝臺。你應該聽過吧。”
玄歌全身一軟,相柳的葬身之地,傳聞它的血腥臭,所經之地五谷不生,煞氣極重,千百年來到達這裏的活物只進不出,又積了些陰氣,一般修煉的小妖小獸一旦沾染這裏的兇煞之氣輕則修為全無,重則性命不保。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你到底是誰?我們無冤無仇,你到底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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