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換命簿

束止閉上眼睛複又睜開，淡淡地說道：“鄒屠，我們該談一談了。”

言畢，設了一層仙障，鄒屠把來龍去脈如實相告，束止沉默了許久，揮手撤了結界，對鄒屠說道：“鄒屠，南海有道海眼，玄歌回來之時就是你離開之日。”

鄒屠滿含淚水，“是！”

“即刻就去！”

“是。”說完，作揖告辭。

司命吓得大氣也不敢出，看來也有這位小哥的責任，不然為什麽要将他鎖在南海，如若玉珏的主人一日不回來，他便生生世世都鎖在海裏不得自由。

束止不做多留，起身要走，司命用力拉住千謀，“天聖大人，天尊他閉關了，這幽閉之境，除了他誰也進不去，我想這中間定是有些誤會，望您查明再做定奪。”

束止淡淡一笑，“不急，一個一個慢慢來，不是還有趙崇元嗎？”

這不鹹不淡的口吻，讓司命背脊發寒。

司命頭疼，這趙崇元的父親是掌管南北極與天地人三才，統領諸星主持人間兵戈之事的西方太極

天皇大帝麾下八大元帥之一，趙元帥的女兒，趙元帥娶了鳳族帝君鳳珏的妹妹，生下一女，頑劣成性，現師承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得到了消息，趕到天界拉着崇元往昆侖山倉皇而逃。

趕路之餘，崇元十分不解，“師父，那個束止在天界沒有官職何必如此怕他？”

“切莫胡說，千謀有神仙都不及的修為，有聖人之德，有衆仙望塵莫及之才華，偏偏這樣的人視名利如雲，視權勢如糞，連天君都禮敬三分，雖不入仙籍，不任天職，天界都尊稱為天聖，也就不受天界人間的法制所束縛，他本人就是法治，他要做的事誰人敢攔？你招惹誰都不該招惹他。”

崇元氣憤，“旁人怕他，我可不怕，世人都道天尊厲害，人又不是我殺的，難道他還敢找天尊的麻煩？”

“造孽啊！枉你随我修行多年，旁人亂闖幽閉之境，便是犯了死罪，天尊無錯，可若是有人故意放進去的，哪又該當何罪？就算你過得了千謀那一關，你讓天尊攤上麻煩，他又怎麽會容你？若是從輕發落，那日後人人都不會把天尊閉關之所放在眼中，閉關之所又是攸關生死的地方，你這些年修為見長，怎麽就不長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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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也會怪我？那該如何是好？”

“哼！現在知道怕了？你從小到大惹了多少禍事？怎麽如此不長記性。”

“我去找太子，我們從小就認識，他定會幫我。”

“他心有餘而力不足，幫不了你什麽？”

“他可是天族的太子，地位尊貴，怎麽幫不了我？”

“到了昆侖山，就不要出去了。躲個一千年再出來，一千年後，天尊也出關了。這件事終會解決。”

束止還未離開無盡天河，超元帥匆匆趕到，下跪行禮，再三叩拜！

“你且起身，誰犯的錯誰擔，不連坐親屬，趙元帥想必我不多說，你知我行事。”

趙元帥起身，“天聖不必多言，都怪我教女無方惹下大禍，本想抓來小女給天聖當面謝罪，她又私自跑去昆侖山閉關去了，要打要殺，在下但憑處置。”

束止微微一笑，“不急，既然如此，我便先回了。”

他來時造訪昆侖山用了昆侖鏡，此刻跑去抓人着實不好。況且，雖想讓她也灰飛煙滅，即便如此，玄歌也回不來。

人嘛！總有痛不欲生的痛楚，且緩緩圖之，一擊必中。

趙元帥一聽，急得滿頭大汗，欲再下跪，司命給他使了眼色，只好作罷。

他既然不處置趙元帥，那這件事便不算完。

那一句‘不急’着實瘆人，令一衆仙君有種等死的感覺。

待束止走遠，司命一臉死灰，拍了拍趙元帥的肩膀，“崇元真是闖大禍了，把人丢在幽閉之境，被天尊打的魂飛魄散，我剛才可是聽說了，那狐貍是個十七歲的姑娘，是千謀一手帶大的，吃千謀做的飯長大的，千謀做的飯！無論是人是妖，試問天地三界，誰人敢招惹？偏偏你家崇元惹上了。”

趙元帥氣急敗壞得嘆着氣，不知如何是好。

束止到了家中，只坐在石桌前喝酒，喝了三天三夜，直到酒窖空了。

他畢生所學皆是絕學，保人間萬代太平，保天下蒼生，可如今空有一身絕學，保不住一個十七歲女孩的命，可笑至極！

一身絕學何用？

萬衆朝拜又何用？

我予溫火渡蒼生，蒼生送我烈火以焚身。

這世間毫無道理可言！

他趴在石桌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幾日，此刻只覺陽光刺眼，緩緩起身，轉念之間到了東極之巅，

日頭高照，這光太刺眼，緩緩伸出手，吸走了太陽一道光。

鳳珏就這樣眼睜睜地看着，不敢上前，不敢阻止，這一刻他知道，鳳族大勢已去，這洪荒再無鳳族立足之地。

束止最擅長拿人七寸，這一點鳳珏比誰都明白，可他又十分了解束止，是一個十分有分寸的人，只是萬萬沒想到，束止也有把事情做絕的時候。

若是旁人悲憤至極，大有殺了他全族來洩憤，這就是束止理智聰明的地方，也是他最可怕的地方。他知道殺了鳳族全族，阿妙也不可能回來，而吸走太陽一道光，鳳族全族日夜采光修煉到死也達不到上乘，凡間祖墳冒青煙，家裏要出狀元，這就好比把鳳族的祖墳挖了，何止冒不出青煙，什麽煙都冒不出來。

鳳族這一代出不了修為上乘的人，若是阿妙一千年以後回來，這一千年都不會有修為上乘的晚輩，而前輩修為再無精進的可能。

少了一道光，天上人間，花再無往日紅，瓜熟七分，春夏相似，秋冬一季。

人間少了幾分顏色，天上再無烈日當頭，昏昏暗暗，陰陰沉沉，這世間少了什麽？

不過束止身邊少了玄歌。

五百年後，聽聞天尊的命簿寫好了，巧的是天族的太子也在五百年後歷劫。

這等秘事旁人自然不知，司命使了手段給在人間的束止送了信。信中說中秋佳節他要去別處走走，雖說花不紅，果不甜，這些年的蟠桃沒熟過，他就是想出去走走。

束止自然知道什麽意思，中秋節那天天上的仙君結伴同游的甚多，旁人對他見禮，他淡淡地回禮，這一路來到司命的住處，先是看到滄海從裏面出來，然後一位少女偷偷摸摸進去了。

他只好坐在門前的池塘角落裏，如今越來越像音尋，懶得應付旁人，只希望他人看不見自己。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那名剛進去的少女從司命家裏出來，若無其事地走了，他喊住過路的仙童，問道：“那名少女是何人？”

仙童細細瞧了瞧，“哦，那是趙元帥的千金，趙崇元。”

束止淡淡一笑，“多謝！”

他走進司命的住處，其實以往也來過，算是舊相識，輕車熟路找到了放命簿的密室，這裏連日常打理的仙童也沒有，真是大開方便之門。

木架上放了很多命簿，厚厚的竹簡卷着一摞摞整齊排放，這上面的字是看不見的，司命用了禁咒，只消解開禁咒方能看見上面的字跡。

束止看到桌案上放着三卷命簿，他解開第一卷禁咒，緩緩綻開，文字漸漸浮現，太子澄瑜，帶着生辰八字，只是這名字二字和與其他字略有不同，他不甚在意，先看了看太子在凡間倉促的一生，原是做了狀元，長大之後還與丞相千金成了婚，這一段的字跡也有些奇怪，懶得深究，便往下看，忽然聽見門外的腳步聲，他把命簿卷起放在原處，向後越過兩個書架躲了起來，透過書架的縫隙望過去，進來的是剛才那名少女，她拿起束止剛才看過的命簿，解了禁咒，拿筆開始寫，一會兒封住命簿，一臉滿足地走了出去。

束止心道，這丫頭把這裏當家了。

他緩緩走出來，拿出太子的命簿解開禁咒，看到她剛添的幾句，“夫妻恩愛，兒女雙全”束止失笑，揮手抹去，拿筆寫上，“早年成婚，床笫無歡，夫妻失和，丞相之女雖尊，寡居終老。”

趙崇元想和天族的太子做一世夫妻，他偏偏不随她願，怕是生生世世對于太子都求之不得。

這命簿中還有一位臉上有胎記的姑娘，他看了一遍之後，又解開第二卷，真武二字，帶着生辰八字，他簡略看了一遍，天尊居然又在凡間當和尚，他也遇到了一個臉上有胎記的姑娘，還用自己的血救了她。束止忍不住趕快打開第三卷，名字曲楓，下面是生辰八字，出生早夭，又奇跡般複活，魂魄不齊，心智不全，十七歲得貴人獻血續命。看到這裏，他又翻開太子的命簿，這太子怕是下凡修功德去了，救了很多人，而最後他救活的那個女孩有些古怪。

不用猜那個叫曲楓的孩子是玄歌借屍還魂用的，而天尊和太子的血可助她滋養元神，接下來的事便不勞旁人費心，他就能讓玄歌完完整整地回來。

他細細地觀察了命簿上的名字，廢了力氣試着又解了一層禁咒，心中一驚，這太子的命簿原來是天尊的，他拿起天尊的命簿用同樣的方法，又解開一層禁咒，而天尊的命簿原來是太子的。

這樣的封存禁咒趙崇元達不到這種難度，只能是滄海，他為了鄒屠能從南海回來也是操碎了心。

怪不得連太子命簿裏也有曲楓姑娘，想來司命安排曲楓上了天尊的命簿，多少也因為天尊動手殺了玄歌，這樣的因果很正常，但太子和玄歌并無任何糾葛，卻上了太子的命簿，定是滄海害怕天尊命裏的變數，衆人皆知，天尊的命數常常出現變數，他這個人本尊意念太強，又很聰明，有時對照命簿略有出入，一旦錯失機會又要等上千年，無論是他自己還是滄海都等不起。

滄海把兩人的命簿交換，定是不希望天尊還是那副理智冷峻的樣子，命簿裏的和尚，性情跳脫，生活自由逍遙，又熱心腸，這樣的性情便不會讓他這一生出現不可思議的變數，只要與他本尊性格相反，那為曲楓獻血也少了些意外，太子殿下本就下去修功德，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他拿起天尊的命簿又細細看了一遍，禁不住失笑，滄海似乎與這天尊有些過節，還安排了幾個妖精勾引他，這樣的情節，司命死也不敢寫上去，既然如此，他微微一笑，又添了幾筆。

最後他顫顫巍巍地拿起曲楓的命簿，看得內心難以平靜，就是要點血而已居然這般受罪，提筆改了幾筆，立即上了封存禁咒，怕自己忍不住又改，而他上的禁咒，任誰也解不開，即便是司命也無能為力。

天尊和太子的命簿用同樣的禁咒一并封存才離開。

他沒離開天界，一路來到月宮，找到阿難叔，交代了一些事才離開。

駕着雲在天際行進，大地蒼茫，不見故人。

東極山空寂的院落，他待久了難受，掙紮許久，有時真想不顧一切将他救出來，可音尋甘受因果的業報，他……如今有了牽絆，甘受焚身之痛，也不願這些業報有一天落在親人身上。

他一向心狠手辣，也不過對自己而已。

焚身，焚心，哪個更痛苦？

他含着淚，輕嘆了一口氣，前往遠方的雪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