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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披着夜色, 耳邊都是糟亂的沉重的腳步聲，小桃身着粉色的宮裝，混在他們深灰色的身影中, 走出了宮門。

小桃能感覺到身後有一道強烈的目光在注視着他們, 她沒有回頭。

路上無人說話，有的只有在沉悶的氣氛中，将士們錯落的呼吸聲。

一行人快馬加鞭，很快到了千靈山的山腳之下。馬車還未停穩, 小桃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車門, 從上面跳了下來。

她的動作很快，童遙伸出去扶她的手, 僵在半空中, 又不動聲色地收回。

不遠處他們帶來的人正站着，等他們安排。小桃朝站在一旁的周玉波道：“周将軍，勞煩你帶我去大公主的馬車周圍, 我想再去看看是否有遺漏的地方。”

周玉波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将軍，他進軍比童遙早, 但戰功并不明顯，将士品階也沒有童遙高。小桃能越過童遙直接和他說話，周玉波有些受寵若驚：“啊？好, 好的。”

童遙看着他們一眼，并沒有出聲。

魏震擡胳膊碰了他一下：“先去搜山吧, 你看怎麽安排好。”

童遙回神，仰頭看着漫無邊際的黑夜，山峰上濃密的樹枝在夜色下, 生出呼嘯的風聲。

他道：“兵分兩路吧，從兩邊向中間集結。玉波留在這裏, 若是小桃姑娘有什麽發現，也好及時通知我們。另外，單獨給他們留下一隊，兩隊吧，留下兩隊人馬。”

魏震和他的想法一樣，只是.....，他道：“聖上不是讓你保護小桃姑娘的安全嗎。”

童遙轉頭看去，小桃正站在馬車前，低頭看着地上的痕跡，旁邊周玉波守着她，神情警戒地看向四周。

“不用我，玉波在也行。”童遙說道。

魏震覺得有哪些不對勁，但此時情況緊急，他也沒有多想：“行，那我去和他們說一聲就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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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此時正在檢查馬車。魏震等人在戰場歷練多載，早把馬車內外檢查了一遍，周玉波也解釋：“小桃姑娘，這些我們都已經看過了，大公主應當是被迷暈的，在車內都已經倒了。”

車內的東西，所有人都沒動。掀開車簾還可以看到裏面小幾上倒了的茶杯，旁邊座椅上有一支明豔紅色的釵環，應當是從大公主的頭上掉下來的。

小桃放下簾子，看向馬車另外一側，車夫和侍衛們的屍體，被擡着并排放在一起。她走過去，蹲下來研究他們的屍體。

都是被一刀斃命的，時間長了，脖子上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

魏震走近了，看她低頭盯着每具屍體身上的衣服和手指，面上沒有絲毫膽怯害怕，魏震心中有些驚訝。他剛想說話，就看到小桃蹲在車夫的面前，口中喃喃道：“不對啊。”

魏震和周玉波相視一眼，問道：“小桃姑娘，哪裏不對？”

童遙也聽到他們的對話，走過來聽着。

小桃解開車夫身上的衣服，不顧形象，湊近他的胸口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不對。”

魏震蹲下來，學她的樣子聞了車夫胸口的位置，對童遙和周玉波道：“有濃烈的胡椒味，應當在早上喝了鹹湯。不過這有什麽不對？他不該喝？”

小桃搖頭：“咱們在千靈山，距離公主府有三十餘裏，如果是他趕車過來，一路的風早把他身上的味道吹散了。而且大公主喜愛整潔，如果在上車的時候聞到他身上的味道，肯定不會讓他趕車。”

童遙反應快：“你的意思是，車夫早在公主府的時候就已經被殺害了，有人冒充了車夫駕車？”

不等小桃說話，童遙繼續說：“這怎麽可能？公主府的侍衛不是傻子，怎麽會讓陌生人駕車？就算是葉郎胥易了容，如此近的距離，他們也能看出異常。”

“如果那個車夫是大公主允許的人呢？”小桃道。

三人沉默下來。

小桃起身向四周看着：“車夫的屍體他們不可能明目張膽的從公主府扛出來，一定是駕車帶過來的。魏大人，你讓人去周圍檢查一下，看是否還有別的馬車車印。”

魏震帶了一隊人以他們腳下的位置為中心，向周圍散開檢查。

不多時，就有人發現了馬車印記。

小桃等人趕過去，發現路上印記錯綜複雜，像是在原地盤旋許久，最後又向前方離開。

“将軍！這有個帕子！”一位士兵眼尖地看到草叢裏的東西，撿起來說。

他身邊的周玉波接過，把帕子遞給了小桃。

是條素錦帕子，一角繡了彎月。

大公主的閨名中，就有月字。

魏震激動地說：“應該就是這個！小桃姑娘，咱們帶人追過去吧！”

小桃順着車印向前看t去，山路蜿蜒，通向漆黑的遠方。

“走吧，讓大家盡快。魏大人，我們先行。”

魏震讓周玉波回去帶人，自己和童遙一起，一左一右和小桃并排前行。

越往前走，山路開始陡峭，路面也變的狹窄。好在之前有馬車通行，車轱辘把路上瘋長的野草都壓下去了大半，他們行走倒也不怎麽費事。

山裏的夜晚，風都是清涼的，甚至還帶着一絲冷意。小桃向前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看到前方停着一輛馬車。童遙伸手攔在她面前，右手悄悄拔出随身的佩刀：“你別動，魏震，随我去檢查。”

魏震點頭，舉着火把，兩人一前一後，放輕腳步走到了車後。

車內無人，童遙收回刀，看着四周茫茫的夜色：“應該就是附近了。”

身後遠處，周玉波帶着人馬上就要追過來。童遙道：“小桃姑娘，我們先等着他們吧。”

小桃仰頭仔細地看着：“如果大公主真的被人藏身于此，如今夜深，他們一定會燃火。就算是在石窟深處，洞口的光亮也一定不一樣。童将軍，魏大人，你們可以找一下，看哪處的顏色和夜色不同。”

童遙仰頭看去，兩人很快鎖定了一處隐蔽的石窟處。

後面周玉波也帶着人停在了他們身邊。

小桃道：“走吧，那裏應該就是他們的藏身之處了。”

童遙和魏震相視，對小桃道：“前方危險，不知他們是否有埋伏。小桃，你走在中間。”

小桃不和他們相争。兩人出自戰場，不管是敏銳力還是洞察力都比她高出不知多少。

再往上面走，路面變得狹窄陡峭許多，行走也越發的困難。小桃一直盯着地面，鼻尖慢慢浸出了汗。童遙時刻觀察她的動靜，見狀向後伸出胳膊：“小桃姑娘。”

小桃回頭看，半刻鐘過去，他們只走了一小段距離。再這樣下去，也不知會延誤多長時間。小桃伸手扶住他的小臂：“多謝童将軍。”

童遙轉回頭，聲音平靜：“姑娘不必客氣，我也是怕耽誤時間。”

這人，還和以前一樣，張嘴不饒人。魏震沒好氣地瞥他一眼，擡腳向前走。

距離亮眼的石窟越來越近，一路上只有風聲呼嘯，并沒有什麽異常情況。魏震的心越來越沉。若是有埋伏還好說，現在連一絲動靜都沒有，那唯有一種可能，那些人已經離開了。

也就是說大公主恐怕，兇多吉少。

童遙和小桃與魏震的想法一樣。

三人不由得加快腳程，待來到石窟門口時已氣喘籲籲。

石窟內洞口寬大，一眼就可望盡裏面的情景。小桃氣都來不及喘，朝兩人吼道：“向後轉！都給我向後轉！後退五步！”

童遙和魏震迅速轉身向外走，同時勒令後面跟來的周玉波等人原地待命。

小桃無視石窟內地上躺着的人，走向坐在角落處的大公主。

大公主的神情茫然，後背抵着石壁，嘴角還有一絲流到下巴處的血跡。她的發髻完全散了，上面挂着的珠釵有的還要挂不挂地懸在她的頭發上，有的散布在她身體周圍。而她本人雙目死寂地看着腳邊的地面，雙手攏着胸前散亂的衣服。

小桃在她面前蹲下來，小聲叫她：“大公主。”

大公主抖了一下，眸中有了驚慌的情緒。

“大公主別怕，是奴婢。”小桃搶先在她開口前安撫道，“奴婢來了，大公主安全了。”

大公主的眼神有了些聚焦，她看着小桃：“你是小桃？阿慶派你過來的？”

“是，聖上派奴婢過來接大公主回宮。”

小桃扶着大公主站起來。

兩人剛站定，大公主的雙腿猛的一軟，整個人倒在了小桃身上。她全身的力量壓下來，讓小桃向後連連退了兩步，腦袋也磕到了石壁上，咚的一聲。

小桃不顧腦袋上的疼，牢牢地抱着她，待确定站穩之後，小桃叫她：“大公主。”

大公主粗喘了兩下：“抱，抱歉，我走不了。”

小桃雙手抱着她的腋下，又扶着讓她坐下：“大公主，閉上眼睛，奴婢馬上就回來。”

大公主正無助，聽到她的話，奉如神明之言，說話的聲音還帶着顫：“好，我閉眼睛。”

小桃等她閉上眼睛，起身走到石窟口：“去找些水過來。”

“水？”童遙不知她為何突然要水。

不遠處周玉波突然彎身，又側着身子讓開，一道身影闖入他們眼前。

聖德帝手提着一個包袱和水袋：“水來了。”

他停在小桃面前，把包袱和水袋遞給她：“這裏是衣服和首飾，也一道給皇姐換上。”

小桃呆呆地看着他：“聖上怎麽來了？”

聖德帝脫下身上的大氅：“這個回頭再說，小桃，你先進去。童遙魏震，脫下外衫。”

他背對着石窟，撐開大氅，擋住了裏面。童遙和魏震學着他的樣子，三人并排站着，完全遮擋了石窟內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