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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俊恩守在勤政殿的門口, 遠遠的看到兩人過來，連忙打開了殿門。

待他們走近，俊恩想跟在小桃身後, 一起進去。

可是擡腳邁門檻的時候, 眼睛餘光不小心看到聖德帝白裏透粉的臉龐，以及他身後跟着低頭不語的小桃，還有圍繞在他們周圍是一種明顯叫做暧/昧的氣氛，俊恩挑了下眉頭, 偷笑地收回腳, 明智地關上了勤政殿的大門。

他邊關門，邊伸手打自己的嘴, 責怪自己怎可用如此嬌嫩的顏色, 來形容他們彪悍英明的聖上。

外面俊恩的小動作，殿裏兩人并不知曉。

随着殿門的合閉，周身的日光變暗, 昏黃又明媚的光照在聖德帝和小桃的身上，為他們之間的氛圍增添了一絲旖旎。

聖德帝擡手幹搓了把臉, 開口打破沉默：“那個小桃，”

話剛出口，站在他身前三步遠的小桃直挺挺地跪下去, 稽首叩拜：“求聖上收回成命。”

這一跪，讓聖德帝陷入迷茫：“你先起來。”

小桃維持跪地的動作, 一動不動。

看着她跪在地上，在他面前，小小的一團, 隔開了他們往常親密的距離，聖德帝心如針紮。

他本以為回到勤政殿, 會是一番你侬我侬的景象，再不濟也是兩人害羞不敢相視，像從前那樣各自做各自的事。

卻沒想到，迎接他的是這當頭一棒。

聖德帝不想放棄：“能告訴我原因嗎？還是因為博文？”

小桃搖頭：“奴婢對楊大人只是感激和敬崇，并不是喜歡。奴婢從前說過這話，是真心實意，絕不敢欺瞞聖上。”

“那你為何要拒絕我？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你直說便是。”

小桃的腦海裏，全然都是空白，此刻什麽都無法思考，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壓下聖上對她的感情。

“奴婢對聖上從無想法，只想做好聖上的女官，為聖上分憂。”

“你現在可以有想法。”

“奴婢不敢，奴婢身為宮婢，怎敢肖想聖上。

小桃跪地的姿态更為虔誠：“奴婢出自貧家，幼年食不果腹，能進宮伺候已是天大的福分。被聖上看中調到禦前，更是奴婢想都未曾想過的事情。奴婢一心只想報聖上大恩，從不敢作他想。聖上憐愛，本是奴婢之福，但奴婢實在惶恐，幾乎不能度日。求聖上收回對奴婢之情，奴婢願做聖上的女官奴仆，為聖上赴湯蹈火，終身不嫁。”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擲地有聲。

讓聖德帝再也說不出話。

許久之後，聖德帝自嘲道：“我教你念書寫字，不是為了讓你說大道理來拒絕我的。”

“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識好歹，求聖上恕罪。”

聖德帝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出去吧，好好準備晚上的家宴。”

“是。”小桃起身，連頭也沒擡，彎着腰退出了勤政殿。

剛關上殿門，就聽到裏面傳來瓷器落地的碎裂聲。

小桃扶在門框上的手一抖，又放了下來。

旁邊俊恩倒是第一次出現了慌亂的神情，在門口徘徊踱步：“怎麽了怎麽了，小桃，聖上怎麽會摔東西？發生什麽事了？這真是，天要塌了呀，我還從未見過聖上這麽生氣呢。”

話說着，看小桃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俊t恩問道：“你怎麽不進去收拾？”

小桃看向他：“我還要去準備晚上的皇室家宴，要不還是俊恩公公你進去吧？”

俊恩伸手想去推門，手指剛碰到門邊，又縮了回來，懷疑地看着小桃：“小桃，你不能害我吧？”

小桃真誠地眨着眼：“那你還是先別進去，等聖上傳召再進去吧。”

俊恩立刻向後退了兩步，遠離門口：“還是你知道心疼我。要不你好人做到底，告訴我方才聖上還很開心羞澀呢，怎麽這麽會就發了這麽大的火。”

“羞澀？”小桃實在是想不到這個詞會被俊恩用在聖德帝的身上。

俊恩點頭：“你沒看到嗎，他進門的時候還偷笑呢，那模樣像個懷春的少年。”他說完，立刻捂住嘴，小聲地說：“私下妄議聖上可是死罪，你可別向外傳。”

小桃點頭，面色平靜：“那我先去忙了。”

俊恩有些奇怪，從前兩人聚在一起說話，小桃臉上表情可豐富了，什麽驚訝，奇怪，好奇，震驚，憤怒，透過她的臉都可以猜到她心裏在想什麽。現在聽到聖上這麽大的事情，竟然面無表情。

看着她轉身離開，俊恩反應過來，有些懊惱地捶了下自己腦袋，今日為何反應這麽遲鈍，方才他們兩人一起進去，現在小桃出來，聖上在裏面氣的摔杯子，這分明是和小桃脫不了關系。

就自己傻，還在小桃面前裝大尾巴狼分析這分析那的。

小桃卻沒心思想這麽多，整個下午，直到家宴開席，她忙的沒有絲毫放松的瞬間。

就連彩月都看出了她的心思：“不是都安排好了嗎，怎麽還讓你這麽跑來跑去的，連片刻都不能歇。”

小桃看着禦食局準備的膳食一道道的端出去，抽空回答她：“總要做好萬全準備的。這裏沒你什麽事，先回去收拾東西吧，明日一早你就能去軍營胡将軍麾下了。”

彩月噘着嘴：“可是我還想和你好好說會話呢。”明日這一走，她們也不知何時能再見面。

小桃道：“等家宴結束我就回去，你燒壺水等着我。”

“燒水？為什麽？”

“當然是晚上在和你說的口幹舌燥的時候潤喉啊。”

彩月有些無奈：“還知道和我說笑，那就是說沒什麽事。你不知道，這一晚上你冷着臉色，大家連大氣都不敢出。”

小桃發愣：“啊？冷着臉色？我嗎？”

“是啊，就是你，小眉毛一擰，嘴巴一噘，和聖上簡直一模一樣，可有氣勢了。”

小桃之所以讓自己忙起來，就是不想想起任何有關聖德帝的事情。現在聽彩月這麽輕松地提起，小桃心中那股惶恐不安的感覺再次出現。

“小桃，你沒事吧？”見她站着不說話，彩月問道。

小桃勉強笑笑：“我沒事，你先回去吧。”

彩月答應道：“好，那我回去了。宴席結束之後你也早點回來。”聖德帝的臨華殿，夜間當值只有俊恩和明恩兩人，用不到小桃。

小桃送走彩月，又去檢查晚間要用的月餅。

在皇室家宴的中間，最重要的是聖德帝要分食月餅。中秋宮裏除了要做各種口味的小月餅之外，還會制作一個有一尺餘，重達十斤的大月餅。然後在宮宴的時候，由聖德帝做主切開，分送給皇室和部分朝臣。

這道大月餅由小桃制作的模具，禦食局總管親自制成，現在由他的徒弟小板子看管，“小桃姐姐來了？”

小桃點頭：“到時辰了，安排兩個太監把它送到臨華殿前的供桌上。”

欽天監給出的最佳拜月時間是酉時三刻，地點就在臨華殿前的玉瓊樓。小桃已經把供桌和一應供品準備齊全，只剩這個大月餅。

小板子應道：“姐姐和我們一塊去吧。”

拜月禮需要她主持，小桃點頭：“你們先走，我在後面看着。”

聖德帝已經換上了月白色禮服，正站在供桌前，聽着俊恩說話。小桃帶人遠遠地繞過他們，把大月餅放到了供桌上。月餅旁邊是挂着的蓮藕，和用西瓜雕刻成的蓮花。再往旁邊，插着秋海棠和玉簪花。

風一吹，月餅的香味，混合着花果香，一起落在鼻尖。

唱禮官手捧紅漆木托盤，上放着祭月表文，站在了香案供桌旁，示意小桃祭月的時辰已到。

“酉時三刻，祭月開始，請聖上拈香！”

聖德帝上前，接過小桃手中的香，用火燃着，而後對着香案拜了三拜。

明明才分開沒多久，可是如此近距離的看着聖德帝，小桃卻發現他的面孔很陌生。

不，不是他的面孔陌生，是她從未仔細地看過他。

小桃習慣的，是那個對她慈祥，每日都會被俊恩和一衆朝臣圍着的‘聖德帝’，而不是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他的額頭光潔，眉毛濃黑，睫毛長而翹，下面的眼珠又黑又亮，小桃知道，那裏面裝的是天下，是大興子民，當然，裝的也有她。

再往下，他的鼻梁高聳，人中不長，下面的雙唇紅潤，此時正微抿着。身上的禮服是小桃早先準備的，月白色讓他通身的氣質多了一絲清冷，瘦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捏着三炷竹立香，插進了香爐之中。

忽然之間，他手中的竹立香冒出了一個火花，像是隔空打在了小桃的臉上，燒的她臉紅心跳。

聖德帝行完禮，站在了她的身側，接着是太後太妃，以及王子公主們的行禮。唱禮官拿着祭月表文，放到火盆裏燃燒。

聖德帝腳邊的禮服被風吹起，附在她的腿上，小桃的身體立刻僵硬起來。

衆人行禮結束，祭月表文也在此刻燃成灰燼。

“請聖上移駕玉瓊樓！”

衆人跟着聖德帝一起往玉瓊樓的方向走。

孟藍幟雖是庶出公主，但她封號鎮安，若只按照品階，是可以走在太後之後，後宮其她女人之前。但孟藍幟從不在乎這些，今日亦是。她走在最後，磨蹭着最後和小桃并肩前行。

小桃還未來得及向她行禮，就聽到孟藍幟帶着幸災樂禍的語氣：“聽說你拒絕皇兄了？”

小桃驚訝地看向她。

孟藍幟隐笑：“別這麽看着我，一般小情侶互訴衷腸之後，該是眉目傳情暗送秋波黏黏糊糊的。就你倆之間的貓膩，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小桃平靜地反擊：“公主這麽有經驗，該不會是親身經歷過吧？”

孟藍幟心道，受情傷的女人真是惹不得，往常那個可愛柔軟的小桃子，現在像只小刺猬一般，都開始咬人了。

小桃說完，也意識到自己和鎮安公主說此話，并不合适。

她張口想道歉，就見鎮安公主了然地擺手：“不用說了，我懂。”

小桃：不，公主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