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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
井夏末早上醒來後, 在床上懶懶地多躺了二十多分鐘,直到姜韻來叫才慢吞吞爬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那個陌生少年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竟然連夢裏也遇到了他。
但場景不同, 經歷不同, 只有他的性格沒變。
井夏末略帶煩躁地抓了把頭發, 踩着拖鞋機械性地去衛生間洗臉刷牙。
神情恹恹地忍不住在心裏罵道, 肯定不是什麽正經人,多半是渣男,一撩撩一堆的那種,手機裏十幾個備胎,每天的約會對象都不帶重樣的。
不然為什麽能那麽自然??
一般來說, 和陌生人吃飯, 講話,身體緊貼着坐同一輛機車, 大多數都不能這麽自然吧, 從神态和語氣就能看出來。
但他不一樣。
簡直能算得上娴熟。
估計是次數很多了,很擅長和女生接觸。
然後還不主動, 名字都不告訴她,聯系方式也不留,吃到一半就走。
但那個餐廳的老板貌似認識他, 可能是經常去。
酒吧的銷售經理看樣子也知道他......
如果她想的話,還是有好幾種辦法能相遇,但...他有點莫名其妙, 讓人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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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忘記問有沒有女朋友了。
要不......
算了吧。
他即便單身, 也不像是普通人能把控得了的,骨子裏有種隐藏的野性。
在那種魚龍混雜的歡場能夠從容不迫地用酒羞辱人家。
笑起來還透着股痞壞公子哥的氣質, 身上的放縱浪蕩感根本壓不住。
但到了浪漫的海邊,脫離那個堕落場合以後,少年感又很足。
不需要像其他玩咖一樣做發型,化妝,噴斬女香,依舊很勾引人。
騎着輛快五十萬的川崎,如果不是家裏買的話,得什麽工作才能掙這麽快?
還可能是學霸。
如果高收入,再配上那張臉,身邊絕不會缺女孩。
她也想算了。
但又控制不住去想。
井夏末大多數時候其實不會猶豫。
他是例外。
-
姜韻在餐桌上坐她對面,感覺女兒的綠豆粥再不喝就涼了,問道:“怎麽了?夏夏,不好吃啊?”
姜韻對自己廚藝還是挺滿意的,基本上做什麽都好吃,就算地域不同,口味不同,但只要是美食,一般就沒事。
井夏末加快進食速度,“沒有啊。”
行李昨天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裝滿兩個行李箱,加一個書包。
十點鐘吃完早飯,就得走了,去爺爺奶奶家。
其實她不太想去。
一方面是不熟悉,就見過一面,态度平平淡淡的,沒感覺出喜歡她。
但父母不同,從相遇以來,姜韻和左敘都是比較溫柔的性格,就算她早就沒了三歲前相處的記憶,也能合得來。
姜韻注意到女兒不明顯的惆悵,出聲解釋道:“咱們家離你上學的地方太遠,就算是我開車送你,也得半個來小時。”
“萬一上班的時候有點急事兒,走不開,哪天耽擱了,你自己騎車,那四十分鐘都到不了,高中的時間這麽寶貴,路上這點時間多睡會兒多好。”
井夏末倒是明白:“但你不是說過嗎,這個家一直沒放棄找我的就兩個人,你和爸爸。”
“他們還有別的孫子孫女,肯定也不是多期盼我回來吧。”
她真的有點懷疑,父母決定送她過去,不會是為了以後的遺産吧,畢竟整個家最有錢和有權的就是那倆老人。
姜韻一時不知該從何解釋起,這十幾年發生了太多事,很多情況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講清的,大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系,适合說給孩子聽嗎?
又覺得孩子比父母想象中的要更為成熟。
“你爺爺奶奶,對所有人都是這樣,比較嚴厲,冷漠,不會表達感情,他們那一代就是這個樣,但只是方式不同,等到你長大就能體會到了。”
“嘴上不說沒關系,行動上表達就夠了,你如果像你堂哥那麽優秀,那得到的不會比他少。”
“他們不重男輕女,但就一個要求,懂事,聽話,喜歡努力上進的孩子。”
井夏末好奇道:“堂哥...什麽樣啊?”
姜韻正開着車,不好找手機。
“之前給你看的那張全家福,是他小時候的照片。”
“跟你一樣大,就差三天,你十月二十九,他二十六的。”
至于性格方面......
姜韻現在也就節假日能見到,了解的也不深。
但左燃這個侄子,兒時給她的印象是挺好。
“本性應該可以,做不出欺負人排擠人的事兒,更何況,你爺爺認定的,不會看走眼,從小就在他身邊長大,要有什麽惡習早就糾正了。”
“跟他親哥,也就是左朝,那真是天差地別。”
姜韻從頭講述起來往事:“左朝呢,是唯一一個沒被你爺爺管教過的,被溺愛過頭了,纨绔子弟的毛病沾了一身,等到闖禍的時候,再後悔就晚了。”
井夏末看着親媽給自己列的一個表,上面寫滿了所有的家庭成員,職業,簡短關系概括,一目了然。
最特殊的就是堂哥左燃。
他姥爺那邊同樣也是背景顯赫,甚至絲毫不輸于左家。
姜韻:“雖然他們總是嘴上埋怨,覺得左朝被他媽媽養廢了,是家裏最丢人現眼的一個孩子。”
“但現在反倒不計較了,估計是把厚望全寄予在左燃身上了,左燃相當于彌補了親哥帶來的遺憾。”
“他還沒成年,看不出以後什麽樣,上頭還好幾個小有成就的堂哥堂姐,以後能不能趕得上還兩說,但你爺爺唯獨對他最器重。”
“說明優秀的程度外人都想象不到。”
左崇禮的教育理念是足夠自律,但也冷漠嚴苛,姜韻不能完全認同,但也确實沒法反駁。
從上到下的後代們無一不是位高權重者。
即便領域不同,也沒有碌碌無為的。
井夏末聽後,在心裏默默記下:“不、能、惹、堂、哥、生、氣。
然後,巴結讨好。
人還沒見到,她就覺得自己肯定不如堂哥。
成績成績一般,自律更比不上。
親爸左敘是軍人,不是什麽商人和當官的,以後要是不晉升的話,那家裏還是爺爺奶奶說了算,可也老了吧……
最有權的就是左燃了。
和她的人生肯定大有不同。
姜韻:“其實最開始的那兩年,你爺爺讓其他親戚幫忙找過,但兒童被拐賣的案子實在太多,跟大海撈針一樣。”
“對了,那時候左燃的舅舅還沒當上副局,也盡全力了。”
“火的那電影,都是根據真實改的,上面幾對父母找孩子找了十五年,十五年,其實和你的年數也差不多。”
《親愛的》和《失孤》,是真實改編的。
被人販子拐賣後,親生父母全部找了十幾年之久。
井夏末扭頭看了看姜韻,感覺她又有點想哭,前段時間一聊到這方面就會落淚。
但馬上就到目的地了,于是換了個話題,“好像是現在已經有找到的了。”
她也因好奇去看了,“電影一共演了四個真實家庭嘛,有兩個找到了。”
-
老宅是中式庭院風別墅,莊重大氣。
進了大門,前庭院有風雨連廊,亭臺軒榭,四角涼亭,錦鯉池。
邊上種植着梅蘭松竹。
井夏末進來後連連在內心感嘆。
是聽說過這個家特殊,但還是遠超了想象。
文化這種東西真的很奇怪,僅是一個場景,就能判斷是哪個國家的。
而中式風帶有大國的磅礴感。
左老和井老很快就出來迎接,雖然年過半百,頭發花白,但看起來身形矯健,神采奕奕,精氣神很好。
一個戴滿色翡翠珠鏈,種水好,顏色濃烈,正陽綠镯子,飄點花。
一個戴六眼天珠,沉水芽莊白奇楠沉香,0.7的鳳眼菩提。
井慈老太太臉上笑意祥和,“夏夏,是不是又長高了,比上次見的時候又高了點,都快趕上你哥了。”
左崇禮:“瞎說什麽呢,小燃快一米九了。”
姜韻失笑:“女孩上了高中以後一般就不長了,發育早點。”
準确說是來例假前長得最快。
阿姨進來接過她手中的行李箱和書包,拿到房間內,又問:“诶,這邊口味都吃得慣哈,我還提前問過,說是不挑食,也沒忌口。”
姜韻替女兒回道:“除了喜歡酸甜辣之外,其他沒忌口。”
四個人在庭院裏溜達了幾圈。
談話內容既有工作中的,也有生活上的。
井老注意到兒媳的裙子款式一般,習慣地說道:“下次別穿這條了,顏色不好看。”
姜韻頓了頓,若無其事地立馬回:“嗯,以後不穿了。”
井夏末神情淡淡心不在焉的,感覺很無聊,沒啥共同語言,全是姜韻在聊天,并且很清楚公婆喜歡聽什麽。
不過,就連穿什麽樣的衣服也管,管的未免太多了點……
-
轉到客廳後,能看到不少古董字畫。
但她大多不認識,就注意到了一副語文課本上的徐悲鴻奔馬圖,不禁出聲:“這是真跡嗎??”
做飯阿姨解釋道:“當然了,看着粗糙,是因為徐悲鴻當時為了完成外交任務而批量趕出來的。”
井夏末微微蹙眉,很好奇得多少錢,感覺連這裏的阿姨懂的都比自己多。
她不認識翡翠和文玩,但對爺爺脖子上那個褐色的六眼天珠印象深刻。
以前在西南地區生活的地方有藏族人,就流行戴這些。
據說,最珍貴的九眼天珠,世上僅有兩顆,一顆在李連傑那裏,另一顆在釋迦牟尼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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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夏末跟着老人從客廳轉到了書房。
左崇禮很有興致地聊着:“你堂哥的字寫得很好,從小就開始學書法。”
“中間啊,因為學業給落下了,好長時間沒拿過毛筆了,今天......”
書房門被打開——
少年擡眸的瞬間。
兩人視線相撞——
雜音中,井夏末頓在原地,表情微愣,眼神不解,大腦一時沒運轉過來,耳邊陷入安靜。
心髒的顫栗如電流般爬遍全身。
在沒有任何預料和準備的情況下,再次遇到他。
左崇禮讓左燃放下手中的毛筆:“過來看看,你堂哥的字。”
她怔怔地走上前,看着昨天才見過的人。
依舊五官棱角分明,素顏,黑發,身段挺拔。
只是把潮牌破洞褲都給換掉了。
姜韻欣賞着毛筆字,由衷地誇贊道:“行雲流水,幹脆利落,而且行楷最實用,在學校裏老師不讓寫連筆字。”
井夏末掃了圈書房,滿是古色古香的氣質。
臨摹稿鋪滿整面書法牆,行書,楷書,行楷......
從詩詞到偉人的名言名句,有她在語文課上背過的,也有沒見過的。
桌子很寬,擺滿了工具,毛筆架,印章,硯臺,柿子,護眼燈。
左燃:“我倆昨天見過了,還吃了頓飯。”
井夏末在愣怔中回過神,不情不願地“嗯”了聲。
老太太瞧了瞧孫子和孫女,眼神欣喜道:“仔細看啊,你們兄妹還有點神似呢,倒不是五官像,就是神态裏說不出來的。”
井夏末:“......”
為什麽是他
……
為什麽偏偏是她堂哥?
偏偏是這世上不可能在一起的人。
上天似乎跟她開了個玩笑。
原來,她的似曾相識感只是因為...
三歲前,還真的生活在一起。
左敘,不是左家親生的,衆人都知道毫無血緣關系,沒有法律上的收養關系。
但跟兩老人感情較深。
所以,即便和他也沒有法律上的堂兄妹關系,但嘴上卻必須叫他一聲哥。
她現在,只能是他名義上的堂妹。
......
……
左崇禮繼續點評着孫子的書法:“倒是沒退步,還像以前一樣”。
“人得和字一樣幹脆利落。”
“夏夏,看看牆上這些,都是你哥小時候臨摹的。”
她看了,随性張揚中還透着潇灑,每個字都如同被賦予了靈魂一般。
雖然她不懂書法裏的什麽楷書行書,但總能看得出好孬。
确實是她長這麽大,見過最好看的字。
左崇禮打算裝裱起來,十分滿意:“定風波,我也喜歡這首。”
“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不論是成是敗,別人愛不愛我,都得活得灑脫,逍遙,這是最頂格的潇灑。”
左崇禮期望中的後代,不光得有強大的意志力,在某些事上還得拿得起,放得下,絕不能為情所困。
用灑脫來去教育愛情觀最為合适。
好在,左燃這孫子哪哪都符合他的心意。
既自律,不早早沉迷性.欲,亂搞男女關系,還把心思都投入到熱愛的事情上。
本就根正苗紅,以後更是國之棟梁。
井夏末焉了吧唧地站在邊上,神情恹恹地,對于他們的對話全無興致,一瞬間把昨天的事兒全給想明白了。
他從一開始就認出自己了。
才有了接下來那些舉手之勞。
但.......
他在兩種身份裏轉換的也太快了。
昨日,渾身都是自由放蕩的氣息,痞壞,野性,不正經。
在那種堕落頹靡的歡場裏絲毫不突兀,公子哥氣質融入得很好。
哪裏能讓人想到會書法??
既是理科生,還精通歷史,整個書房裏擺的書,比她這輩子吃過的飯都多。
桌子上還寫了句:【那些人中龍鳳尚且舉步維艱,我等魚目又豈能一路順遂。】{1}
姜韻說過爺爺會讓後代讀史,看偉人的思想,估計他應該都沒落下。
短短不到一天的時間,在她眼前變成了收斂了鋒芒的世家少爺,不過依舊長得很正。
也是,出生在這種家庭,才能夠從容不迫,怎麽嚣張狂妄都沒事。
雙面,反差,哥哥?
到底哪個是他
她猜,是昨天去酒吧被逮到了,今天才拿起毛筆哄爺爺開心。
很會僞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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