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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020

“沈飛那家夥總以為自己很聰明。”

“這是爺爺說的, 他說沈飛那家夥像他。”

“爺爺說謊,沈飛那家夥才不像他,沈飛那張臉又白又軟, 一掐都能出水, 爺爺滿臉都是褶子。”

“好了,我們就不要學國外的電影總說這家夥那家夥,現在要抓緊時機, 給那家夥一點教訓,讓他知道誰才是爺爺的親孫子。”

“噓——他來了。”

...

...

兩個年齡差不多十一二歲的初中生,鬼鬼祟祟地在無數個集裝箱之間穿梭,他們身形瘦削, 很明顯正處在發育階段, 個頭比同齡人高出半頭,必須貓着腰走才不容易被發現。他們的年齡差不了幾歲, 互相稱兄道弟。

很快, 他們在一個紅色集裝箱後面發現了一道纖細的身影。

夕陽的餘晖灑在地面上, 給集裝箱和它身邊的少年都鍍上了一層金邊。

少年有一頭柔軟的黑發,一張俊俏的臉蛋,飽滿紅潤的嘴唇,還有一雙明亮如星辰的漂亮眼睛。他美好的像是希望的化身, 就像不遠處在波光粼粼的海洋中揚帆起航的航船, 引領着未來。

他站在兩個集裝箱中間,安靜地四處打量,尋找可能熟悉的身影。

集裝箱後面躲着的兩個初中生, 捂住嘴偷偷的笑, 聲音壓到最低:“他真的來了,真好騙。”

另一個幸災樂禍:“他想跟我們玩, 你看他那個樣子,就應該把他扔給流浪漢,吓唬吓唬他。”

短暫的猶豫過後,兩人按照原計劃分工行動。

個子最高的初中生負責吸引少年的注意力,另一個稍矮點的從後面拿着木棍悄悄靠近。

在少年還未察覺的一瞬間,矮個子初中生照着他的後頸揮了一棒。

“暈了嗎?”

“沒反應,快點,給他拖走。”

兩人合力将少年扔進一個黑乎乎的集裝箱,他們的年紀也才不過十幾歲,把一個九歲的少年扛起來又放進更高的地方,完事後都累的氣喘籲籲。

他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仔細聽裏面的動靜,什麽也沒聽到。

矮一點的初中生有些後怕,提議道:“裏面那個人會不會把他掐死,我們要不要留個記號?”

高個子擺手:“不用,裏面是傻子,這些箱子每天都在這裏。”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些平凡的集裝箱每天都會作為運輸工具在兩岸徘徊,無聲無息中為世界經濟做出了貢獻。

--

沈飛在一片黑暗中醒來,伸手不見五指。

他是被憋醒的,空氣沉悶,各種各樣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難以言喻的酸臭味,他被各種氣味沖得頭昏腦漲。

這裏太黑了,就算把眼睛睜到最大,還是什麽也看不見。

【我在哪裏?】

沈飛被這個問題困擾了幾秒,很快就想通了,他應該被人關在了集裝箱裏,就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看見的集裝箱。

他的頭依舊疼痛不止,稍微動一下腦袋就會被眩暈感襲擊。他輕輕地喘着氣,在腦海裏瘋狂搜尋能夠抓牢、能夠保護自己的東西。

這時,身後傳來了響動,就像有一條響尾蛇在爬行,發出窸窸窣窣的可怕的聲音,那股酸臭味越來越濃,從後背繞到了鼻孔前面。

沈飛眨了眨眼,稍微适應了黑暗的眼眸往下看,他看到一只細長的黑影,是一只男人的手,那只手瘦骨嶙峋,皮膚沾滿了污漬,肮髒到了極致,它像蛇一樣纏住了沈飛的腹部,然後一點點地往上移。

“別碰我..”沈飛十分艱難地說出這句話,仿佛忍着劇烈的疼痛。

那只手稍微停頓了一下,很快又恢複先前的動作。

沈飛覺得呼吸困難,全身冒出濕冷的汗,他身上的孔雀藍上衣緊緊地貼在皮膚上,他的呼吸變得粗重,眼睛越來越朦胧。

流浪漢把他抱了起來,讓他面朝上躺着,那只如同枯枝一樣可怕的手開始輕撫他的臉頰,小心翼翼,愛不釋手,就好像他是一件非常珍貴的玩具。

沈飛的意識在瘋狂吶喊、求救,他想逃離這裏,自我保護的意識覺醒,他慢慢恢複神智與力氣,一只手在身邊摸索,希望能抓到有用的工具。

他摸到了一個冷冰冰的器物,粗糙而尖細,這一刻,他倏地睜開雙眼,拿起手中的東西狠狠地朝黑暗中揮去,一下,兩下,三下...

直到那只幹枯的手從他的臉頰移開。

...

不遠處,衛家人聚在一起,每個人的臉上都挂着擔憂與恐懼。

大批警察沿着碼頭入口開始進行地毯式搜索。

衛家最小的女兒,此時的她比惡魔還要令人生畏,她冰冷着一張臉朝自己的兩個侄子走去。

她來勢洶洶,旁人不敢出聲阻攔。

兩個侄子害怕的往後退,嘴裏叨咕着:“小姑..”

她伸出一只手,快狠準地掐住其中一個人的脖子,壓低嗓音說:“狗崽子,我兒子要是有事,我絕對弄死你們。”

衆人從她的話裏聽到了寒冷徹骨的機械邏輯,卻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

...

“嘀——”

高橋的出口,意外的堵車了。

前面停了幾十輛車,有人按了一聲響亮的鳴笛,這響聲讓沈飛從夢中驚醒。

他用最快的時間整理情緒和表情,不露一點聲色的臉龐朝窗外望去,他正好看見海邊落日的景色,就像那天的情景,在夕陽餘晖的籠罩下,紅色大地變得透明。

已經不記得上次夢見童年往事是什麽時候,五年前,還是十年前,或許更久遠。沈飛收回視線,低頭看一眼腕表。

時間剛好六點整,他約了張岩,七點鐘在開發區的會館見面。

自從他跟林鴻運說想認識張岩,林鴻運就把這件事當成重大事件看待,連着好幾天向沈鴻打聽他的行程,卻不敢親自問他,最後還是他主動說出一個時間。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一個小時,他們的車卻堵在高橋出口處。

“還要多久?”沈飛開口,聲音是熟悉的深邃而飽滿,像是一把醇厚的吉他。

沈鴻完全看不出來他剛剛有過睡眠,更不可能猜到他夢見了可怕的往事,只覺自家老板閉目養神十分鐘,這種事時常發生。

“五分鐘,”沈鴻精準的計算堵車時間,“出口在維修,需要繞行。”

沈飛透過車窗看向高橋下的海灘,有一條幹淨的小徑,上面人煙稀少,很适合獨自散步。他又看一眼腕表,确定時間來得及。

他對開車的沈鴻說:“下了高橋,在路邊停車。”

沈鴻不問原因,訓練有素地應道:“好的。”

五分鐘後,沈飛踏上了這條令人愉快的小徑,沿着海邊信步。

沈鴻把車停在白色實線裏,保持适當的距離跟在沈飛後面。

從海的另一邊,吹來一陣風,吹動了沈飛身上的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

他漫無目的地往前走,背影挺拔,從沈鴻的視角看去,似乎海嘯都難以把他扳倒,可在某一瞬間,他又顯得那麽脆弱,像極了無依無靠的孤行者。

沈鴻不由得稍微加快步伐,又離老板近了些。

忽然,沈飛停下腳步,身子轉向大海,兩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小徑的護欄上,慢悠悠地把手機遞到眼前。

手機“嗡嗡”地在手裏振動。

打電話的人是廖霆骁,沈飛從小就認識的朋友,正是因為廖霆骁,他才有心思做影視投資,出錢創建了星時代集團。

“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魏景鈞投的一部戲,沒掀起什麽浪花,導演姓賀,他師父挺牛的,三代傳奇。”

廖霆骁撿重點把該說的話說完,然後換了一種語氣,笑道:“你這個大忙人怎麽突然對影視感興趣了,真是難得,還以為你要當甩手掌櫃。”

沈飛思索一小會兒,輕聲問:“魏景鈞是誰。”

“忘記告訴你,他就是尚娛的負責人,”廖霆骁咳嗽兩聲接着說,“你要是對他感興趣,等你回A市,約他見一面。”

“再說,”沈飛的回答模棱兩可,“劇組叫什麽名字,他們在拍什麽。”

廖霆骁說:“好像是海什麽,宣傳力度不大,要不是有笑莺,估計更沒什麽人知道,怎麽了?你為什麽對這個劇組這麽感興趣。”

“碰巧遇到。”

話音剛落,沈飛在不經意間轉頭時,銳利的眼睛精準地捕捉到一個人影。

他剛剛說的話,可以用在電話裏,也可以用在眼前的事物上。

真是碰巧遇到。

“先這樣,回頭聯系。”

沈飛挂了電話,身子從護欄邊上離開,他站在小徑中央,靜靜地看着越走越近的人。

青年穿着一件薄薄的灰色T恤,下身是牛仔褲,手裏拿着一架相機,邊走邊拍落日的景色,每次擡起手臂時,胳膊上的肌肉都會呈現均勻好看的線條。

沈飛注視着青年的身體和動作,耐心地等着人走近。

不消多時,他們便近到可以看清彼此的容顏。

青年止住腳步,相機依舊懸在眼前,他慢慢地移動鏡頭,鏡像裏的畫面從金黃色的海景慢慢變成幹淨的小徑,然後,他的鏡頭前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出于下意識的動作,他按下了快門按鈕。

一張意外的照片就這樣誕生了。

在青年的視線落在沈飛臉上的剎那,他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第五次了。”

要不是海風吹在皮膚上的感覺是如此真實,維舟以為自己在做夢。

他緩慢地放下手裏的相機,直視近在眼前的沈飛。

沈飛的笑容印在了他的腦海裏,勾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憶。

真奇妙,無論再怎麽努力,他似乎都避不開這個男人。

命運的安排讓維舟的心境發生些許變化,發自內心的,他露出了和沈飛相似的笑容,只不過這笑容摻雜了些許無奈,并不是針對沈飛,而是對命運的回應。

“你上次說,我們不會再見面。”沈飛往前挪動兩步,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更近。

維舟勾着唇角微微點頭:“是我太武斷了。”

“你在這裏做什麽?”沈飛就像問候朋友那樣自然,環顧一圈後又把目光聚焦在維舟的臉上,“跟我一樣,來這裏散步嗎?”

維舟擡了擡手裏的相機,說:“幫朋友拍幾張照片,他想要不同角度的日落。”

沈飛轉身面向大海,任憑海風吹在臉上,“這裏真美,我喜歡這裏。”

維舟同意這番話,用沉默來回應,同時心裏生出幾分訝異,他這次遇見沈飛,竟然沒有像之前那樣産生負面情緒,至少沒有再動‘殺人’的念頭,也許是這裏的景色緩解了緊張的氛圍,又或許是他們的心情都很舒暢,不願意去想不好的事。

“你很讨厭我,”沈飛冷不丁開口,“為什麽?”

別人都怕他,只有眼前這個青年,總能帶給他一種新鮮和危險攪在一起的矛盾感。

沈飛感到奇怪,迫切的想知道原因。

維舟面色不改,用稀疏平常的語氣說:“我們不熟。”

沈飛步步緊逼:“不熟和讨厭是兩回事。”

“你覺得被人讨厭是一件很稀奇的事嗎?”維舟把球踢了回去,倒想看看這時候的沈飛會怎麽回答。

沈飛稍微擡了擡下巴,粲然一笑:“不稀奇,憎惡我的人很多,我身邊有好幾位,他們恨不得我馬上消失,但是你跟他們不一樣,你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我在明處,你在暗處,你有幾次想對我動手,我看得出來,只是很好奇,你為什麽想那麽做。”

維舟暗嘆沈飛的洞察力,他想教訓他這件事只會在心理活動,他已經把情緒隐藏的很好了,連他自己都要蒙混過關,可是沈飛還是察覺出端倪。

既然沈飛自己捅破了這層紙,那麽維舟不再小心克制,他決定用行動來回答對方的疑惑。

“我是演員,”維舟說着便朝沈飛靠近,就像貓對待老鼠那樣一步一步逼近,眼神也從淡然變得犀利,“我可以讨厭你,也可以欣賞你,還可以...”

“像這樣,”維舟的手忽然襲擊了沈飛的腰部,隔着一層衣料,感受到了男人身上的溫度,“毫無心理障礙的與你接觸。”

沈飛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陰沉,整個身體不受控制的僵住,幾乎是瞬間,襯衫底下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

自從小時候發生過那件事後,他幸運的沒有患上幽閉恐懼症,但對周圍的環境非常敏感,對陌生人的碰觸也無法忍受,即使是熟悉的人,他也要做心理鋪墊。

就在他要拔開維舟放在他腰部上的手時,那只手迅速上移,眨眼間便摸上了他的脖子,大拇指直接按住了他的喉結。

身後的沈鴻快步走來。

維舟傾身向前,貼近沈飛的耳畔:“讓你的人後退,不要打擾我們聊天。”

有那麽一瞬間,沈飛真的相信維舟會捏碎他的喉嚨。他看他的樣子,就像沙鷹在獵物巢穴的上空盤旋。

沈飛脖子後面的汗毛不由得立了起來,他擡起手,做了一個手勢。

沈鴻停住腳步,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維舟。

維舟微微偏過臉,帶着惡趣味的眼神觀察沈飛臉上的表情。

男人出奇的平靜,甚至在眼底存留一絲笑意。

他的外貌沒有什麽變化,如記憶中那樣無可挑剔,他的眼睛依舊明亮,嘴唇是永遠适合接吻的形狀,還有他的喉結,總是誘惑別人想一口含住。

一股遙遠的悲哀驀然襲上維舟心頭,眼裏炙熱的狠意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涼意。

他放開了沈飛,往後退半步,讓兩人保持正常的社交距離。

“我就是這樣的人,偶爾神經質,你覺得我剛才對你做的事,是讨厭還是欣賞?”維舟看一眼後面蓄勢待發的沈鴻,情不自禁的笑了,“希望沒有冒犯到你。”

沈飛暗自平複生理性引起的不适感,盡量不讓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然後用極為鎮定的語氣回道:“我覺得你不是讨厭我,而是...”

恨我。

沈飛咽下了後半句,自己也解釋不清楚,為什麽不想把這兩個字說出口,可能是怕維舟點頭同意。他盯住青年的眼睛,打量着代表死亡的臉孔。

這麽年輕的一個人,卻有這麽大的威脅。

維舟對沈飛的回答不感興趣,把臉轉向海邊,臉上的神情預示着他要離開。

沈飛控制住想要撫摸喉結的沖動,快速地找到另一個合适的話題:“我要去見一個人,他叫張岩,如果沒記錯,他也是你的朋友,要不要一起?”

維舟想到昨晚和張岩混了一宿,天亮才分開,絲毫提不起興致,随意地往後一指,後面是劇組的宿營地,說:“晚上開會,不方便。”

“好,你忙。”

沈飛沒有做過多糾纏,有禮地微一點頭,随即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去,那樣子就好像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似的,維舟的手從來沒有越界地摸過他的喉嚨。

這就是沈飛,永遠不會露出破綻,即使是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

維舟望着男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看着對方在沈鴻的護送下平平安安地上了車。

很快,車子消失在奔騰的車流中。

維舟漫不經心地環顧一圈,心理漸漸萌生出一些新的想法。

依照他對沈飛的了解,他剛剛碰了沈飛,給對方造成威脅,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

沈飛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維舟先是看一眼相機裏最後拍下的一張照片,然後從随行包裏摸出手機,打通了張岩的電話:“幫我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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