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023

第023章 023

蔚洲的清晨最舒服, 空氣中彌漫着露水和芳草的清新,日光沒那麽毒辣,幹淨的街道上沒什麽人, 這一切都為這座城市定下寧靜美好的基調。

有輛車的近光燈直直地照過來, 照到維舟和他旁邊的私家車上,他轉頭一看,透過擋風玻璃望見一張熟悉的笑臉。

張岩摁了一聲喇叭, 腦袋從車窗裏探出來:“坐我車。”

維舟剛好不願意開車,他把自己的車鎖住,毫不猶豫地朝着張岩走去。

黑色奧迪平穩地行駛在蔚洲高橋上,張岩播放了一首曲子, 是那種純音樂的鋼琴曲。

“我老婆特別愛聽, 她說對寶寶好。”張岩一臉幸福地說,閑着的手跟随音樂的節奏上下擺動。

維舟突然意識到明天是什麽日子, 于是把車廂音量稍微調小一點, 開口說:“恭喜你, 明天就要結婚,你那麽忙,今天還要抽時間陪我辦事。”

“你這話說的就見外了,”張岩故作生氣地哼哼, “婚禮的事兒不需要我操心, 家裏都幫着準備,我正好想喘口氣。說實話,這場婚禮不像是給我辦的, 更像是給我舅舅辦的。”

維舟只是笑笑, 沒說什麽。

他把頭靠在頭枕,座椅調節成舒服的弧度, 合上雙眼,準備睡一覺。

張岩哪能讓他如意,沖着他的耳朵打響指:“大好時光睡什麽覺啊,起來聊天。”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維舟渾身都散發着懶惰的氣息,雙臂交叉放在胸前,他這時候看上去有些孩子氣,與他在戲中完全兩個樣子。

張岩自顧自地說起來:“你可得勸着點我小叔,明天晚上在華盛大酒店,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

“他怎麽說的?”

“他說看看再說,你聽聽,這是當叔叔該說的話嘛,還說要是不準備拍夜戲就來,如果有戲拍就來不了。”

“嗯。”

維舟慢悠悠的點頭,對這番話毫不意外,很符合賀笙的性格。

“你幫我勸着點,他聽你的,”張岩忽然暧昧地沖維舟擠擠眼,“你說什麽他都聽,這可是我的人生大事,就我老婆那麽勇猛,她要是不要主動跟我離婚,那我這輩子可能就只有這一次。”

維舟被逗笑了:“真奇怪,你為什麽執着于賀笙參加婚禮?”

“嗐..”張岩的臉有點紅,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有一個人問我跟賀笙的關系怎麽樣,我說當然好啊,那是我小叔,婚禮肯定到場,這話我都說出去了,總不能再收回來吧。”

維舟半阖的眼眸稍微睜大了些,很快又合上,他沒問那個人是誰,而是說:“好,等我見到賀笙,會幫你轉達的。”

--

上午八點,張岩開車載着維舟來到一家搏擊俱樂部。

拳館位于市中心步行街後方,交通便利,人潮洶湧。俱樂部幾乎占據整棟樓,牆面貼着巨大的招生海報,上面有兩個健壯的猛男擺着帥氣的姿勢對打,這張海報上面還有一張單獨的海報,照片上的人是火遍大江南北的新一代輕量級拳王。

“全國最好的搏擊教練就在這裏,”張岩推開俱樂部的大門,熟門熟路地往樓上走,邊走邊向維舟介紹,“新一代拳王可是咱們蔚洲的名人,可惜他受傷退役了,不過他有一個教練一直在蔚洲沒走。”

維舟跟上張岩的腳步往樓上走,期間不忘觀察俱樂部的環境。

這裏真不錯,環境整潔,設施齊全,不論是實戰的擂臺還是沙袋等小設備,配備的都是專業運動員才會使用的名牌,顯然花了大價錢投資。

在三樓的訓練大廳,維舟見到了張岩為他找的搏擊教練。

非常年輕,十幾歲便加入這個行當,前前後後培養出不少優秀的運動員。

教練的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很穩重,說起話來十分有禮,不漏一點鋒芒。

維舟在對方的要求下,戴上一副拳套,走上擂臺和教練面對面站好。

大多數的男人都喜歡這種場合,明明只是試練,張岩卻已經亢奮的不行,兩手扒着擂臺,高聲喊道:“維舟!加油!展示一下你的力量。”

年輕教練對維舟笑了笑:“來吧,試試。”

維舟在初中時期就買了沙袋,那個沙袋現在還挂在老家的頂層陽臺上,他私下裏一直有練習,不過自從上了大學,留給這方面的時間就少了。

雖然有一陣子沒有打拳,但自學的招式和本能的速度還在,他在教練的指示下率先揮拳出擊,瞳孔瞬間變得漆黑,眼神被後某種黑暗危險的東西正在凝聚,他認真狠決的樣子很唬人,教練差點以為他要來真的。

簡單的幾個回合下來,教練握住了維舟的手腕,眼底浮現一絲贊賞:“有點基礎,以前練過?”

維舟輕輕喘着氣說:“很久以前。”

“出拳的速度很快,”教練說着把手移到維舟的手臂肌肉上,“少了些技巧,力量方面使用的不正确。”

維舟受教地點着頭:“教練,麻煩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教練瞅一眼張岩,很快又把目光移回到維舟的臉上,“自由搏擊分很多種類,我不知道你是想多學習技巧擺擺樣子,還是專攻力量,或者是單純的強身健體?”

維舟摘下拳套,走到擂臺邊緣靠着臺柱坐下,他接過張岩遞來的冰鎮水,擰開蓋子喝兩口,眼神一直沒有離開教練,他的語氣意外的溫和:“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做到把一個成年男人輕易的鎖在身下,他就是砧板上的魚,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不知道是他的話太過直白,還是他臉上的表情過于隐晦,總之教練和張岩都用一種忌憚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麽可怕的猛獸,随時可以變身似的。

張岩用胳膊肘碰碰他的大腿,輕咳一聲:“維舟,你是不是想報複誰啊。”

維舟淡定地喝完半瓶水,目光依舊鎖定教練,露出慰藉的笑容:“我的職業是演員,就當我是角色需要好了。”

教練的眼裏流露出欣賞的神色:“我會幫你做到你想要的效果。”

“謝謝。”

維舟對着教練颔首,轉過頭低眸往下瞅,對上張岩充滿疑惑的視線,他回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眼神,但他臉上那種似笑非笑、神秘叵測的表情引人深思。

張岩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變質,而且變了很久,只不過自己才發現。

維舟并沒有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他的眼睛不再是心靈之窗,它們蒙上一層屏障,顯示出他已經知道如何阻擋刺探凝視,沒人能看透他內心的真正想法,人們從他眼裏看到的內容,都是他自願表現出來的。

從這一刻起,張岩對維舟有了新的認識,他以前就不會把維舟當成二十歲的青年看待,以後更不會。

維舟和教練約好,如無意外的情況下,接下來在蔚洲拍戲的日子,他每周至少三天來俱樂部訓練。

這件事辦成,兩人驅車回矮頭山。

張岩的變化肉眼可見,不管是看着維舟的眼神還是跟維舟說話的語氣,都變得有些小心翼翼,但是他打心底對維舟充滿信任,他堅信,雖然維舟是一個渾身充滿秘密、深藏不露的人,但絕不是一個壞人。

講實話,維舟不太喜歡這種感覺,破天荒的主動搭話:“你的未婚妻,狀态好嗎?”

張岩接收到了維舟想要傳達的友好信號,霎時間放松身體和神經,先把維舟在拳擊臺上的狠勁忘掉,換回曾經的印象,笑着說:“挺好,我按時帶她去醫院檢查。”

“嗯,”氣氛一緩和,維舟又恢複那種只做傾聽者的狀态,“張岩,我去俱樂部訓練的事,先別往外說。”

“明白,”張岩的眼裏閃過一道狡黠的光,心裏琢磨維舟到底要對付誰,“不管怎麽樣,這是好事兒,鍛煉身體,你們做明星的,學點防身術是明智之舉。”

“我可能做不了明星,”維舟半開玩笑道,“混口飯吃。”

話是這樣說,他的眼神卻熊熊燃燒着野心勃勃。

他想要的星途,可能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紅大紫。

張岩對這方面不懂,為了不出洋相,快速轉移話題:“今天有事忙嗎?不忙跟我去開發區的會館啊,新建的會所,環境特別好,我敢說是蔚洲獨一家。”

最近都沒有維舟的戲份,賀笙帶着男女主去A市取景拍攝,還要解決電影特效的問題,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回來。

維舟閑來無事,點頭答應了:“好,我餓了。”

剛好是午飯時間,沒有什麽娛樂項目比吃飯更合适。

“沒問題!”張岩高興道,“蔚洲最好的廚師也在會館工作,反正我舅舅的處事風格就是用最好的東西招待最重要的人。”

車子下了高橋,沒有往劇組宿營地的方向行駛,而是轉了個彎,朝另一個方向前進。

維舟早就聽聞矮頭山開發項目的事,這件事在蔚洲引起不小轟動,他從家人和朋友嘴裏經常聽到有關開發區的消息,可卻是第一次來。

出于職業習慣,他開始觀察路邊的景色和過路的人,想起賀笙說要來這邊取景,他便拿出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路過一條長達一公裏的隧道時,維舟快速拍了一張隧道入口的照片,下一秒,車廂陷入黑暗,車內的燈亮起來,微弱的黃光勉強照亮人的臉龐。

張岩邊開車邊說:“過了這個山洞,就到開發區了。”

維舟觀察剛剛拍下的照片,高聳的岩石上挂着一個警示牌,上面寫着“危險”兩個字,他微微皺起眉頭:“這條隧道什麽時候開通的。”

“剛開不久,”張岩說,“這條隧道修好幾年了,最近為了這個項目提前開通。”

“會不會有危險?”

“誰知道了。”

張岩滿不在乎,甚至哼起了歌。

維舟若有所思地放下手機,他的眼睛目視前方,很快,陽光透過車玻璃傾斜在他的臉上。

車子出了隧道。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跟細線似的輕輕纏繞着維舟的神經。

當他看見“危險”兩字時,他的腦海裏竟然閃過沈飛的那張臉。

--

會館的餐廳經理提前接到消息,在他們進來時,包間的菜剛好上齊。

維舟先去洗手,然後與張岩一同落座。

張岩開了一瓶好酒,固執地讓維舟陪他喝一杯。

“你又沒開車,喝點怎麽了。”張岩不由分說地把酒杯遞給維舟,“少喝一點,我自己喝沒意思。”

“就一杯。”維舟的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與此同時,想起來一件事。

今晚他約了魏景鈞見面,差點失約。

“維舟,有件事,我想聽聽你的建議。”張岩現在跟賀笙一樣,總是喜歡對維舟說這樣的話。

維舟愈發覺得自己像免費的顧問,或許該考慮收費的問題。他吃一口菜,感覺很美味,看在蔚洲最好廚師的面子上,他接過話:“什麽事。”

“我舅舅想做物流,你說他不好好搞漁業出口,怎麽還想摻和陸地的事兒,”張岩把聲音壓低,好像在說見不得光的事兒,“現在物流競争多激烈啊,他想讓我摻一腳,你說這能行嘛。”

前世的記憶湧上維舟心頭,很明顯張岩小瞧了他的舅舅,未來三年內,鴻運物流會在國內快速崛起。

維舟不打算劇透,但會像朋友那樣給出适當的提示:“我覺得可以考慮,你舅舅很會做生意。”

“他再會能有衛家的人會啊,”張岩連着笑兩聲,“知道是誰給他出的主意嗎?”

維舟表情一頓,心有靈犀一般擡眸對上張岩的眼睛。

張岩興奮的一拍桌:“沒錯!財神爺!他建議我舅舅做物流,還說要發展國際線,不知道他跟我舅舅都說些啥,反正我舅舅已經被他洗腦,現在滿心思都在這方面,我這個舅舅很少服人,財神爺算一個。”

維舟露出了然的表情,原來是沈飛,怪不得...

那家夥別的不行,賺錢确實有一套。

一個十六歲的經商天才,維舟知道沈飛的大腦裏有浩如煙海的知識。

“我前幾天見到他本人了,”張岩一下子變得正經起來,臉上的恭敬藏也藏不住,說話的語氣都變端莊了,“維舟,他真的不一樣,我第一次見這種人,我舅舅沒有誇張,他長得跟藝術品似的,我要是跟他關系不錯的話,保準臉貼臉仔細看看。”

維舟幫張岩倒酒,不知道是想繼續聽他講下去,還是要阻止他繼續這個話題。

很明顯,張岩并不想停止,甚至在提到那個男人時飛快地掃了一眼維舟的臉,暗含別的意思,語速不自覺的放慢:“他叫沈飛,飛起來的飛,他這個人真是不同尋常,我不是什麽大人物,但有錢人也見過不少,可是像沈飛這樣的有錢人,我真是頭一次見。”

張岩在不知不覺中,眼裏流露出和他舅舅一樣的神情。

維舟吃着菜,輕微地點下頭,算是回應。

張岩神秘兮兮地說:“不怕你笑話,我看見他第一眼的時候,我這張嘴都不會說話了,我不知道說什麽好,我就想一直看着他,可又不好意思,你說我一個老爺們盯着另一個男的看是不是太詭異。”

“确實,”維舟惜字如金,“你少看幾眼。”

張岩嘿嘿笑,話音裏帶點試探:“他跟我提到你了,問你叫什麽。”

維舟主動拿起酒杯,呷了一口酒:“你回答他了嗎?”

“哥們兒,我在他面前當然是實話實說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他跟我說謝謝,”張岩的表情有點滑稽,“踏馬的,他還給我倒酒呢,真不可思議,他竟然給我倒酒,我又想起來他那雙手,真是奇怪,人家的手為什麽可以長的那麽好看。”

說完,張岩把自己的手翻來覆去的看兩遍。

維舟笑道:“我看你是色欲薰心。”

“停吧,”張岩安靜了兩秒,困惑與興趣揉合擠出一個古怪的笑,“我是直的,不過說真的,我特別想摸摸他的手,可惜了,我跟他握手的時間好像連一秒都沒有維持。”

“他不喜歡被人碰他,”這時維舟的話音微弱,如同耳語,“我之前提醒過你,是你自己忘記了。”

“哈哈..反正我就是跟你随便聊聊。”張岩幹笑兩聲,顯得頗不自然。

興致勃勃的說這麽多廢話,維舟知道張岩一定有一句最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可能是難以啓齒。

維舟用一種較為柔和的語氣直接問:“張岩,你到底想說什麽。”

“好吧,我就是好奇,”張岩再開口說話的腔調都變了,“維舟,你和沈飛之前認識嗎?”

維舟不易察覺地微挑眉梢:“為什麽這麽問?”

“因為我覺得...不知道是不是我誤會了,你要知道,正常來講我很難和沈飛在一張桌子上吃飯,雖然他只問我你叫什麽名字,但我總覺得他願意見我,主要目的是為了你...”很明顯,張岩想說的話沒有說完,又是那種欲言又止的表情。

維舟好似有讀心術,直接看穿他的心思,淡聲道:“你是想知道,我有沒有得罪他?”

“真是什麽也瞞不過你,”張岩瞬間如釋重負,“咱們這關系就不繞彎子了,你告訴我,你惹到他了嗎?”

不能怪張岩有種想法,沈飛見張岩的那天,恰巧是維舟把拇指按在沈飛的喉嚨上的那天,他給沈飛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他早就猜到,沈飛不會就那麽算了。他面無表情的思忖半晌,說:“沒有。”

簡單的兩個字,張岩深信不疑。

張岩默默松口氣,愉快地說:“還好,不是我想的那樣。”

維舟旁敲側擊地問:“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是他對你說了什麽嗎?”

“沒有,真的!”張岩也百思不得其解,“就是因為他什麽都沒說,我才覺得不對勁,不過你剛剛說的話讓我放心了,是我把事情想的太複雜。”

說着話,張岩突然湊到維舟眼前,推心置腹道:“沈飛那人不能得罪,他哥都怕他,我看沒人能壓住他。”

“是嗎?”這兩個字從維舟的嘴裏出來有種包羅萬象的感覺,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困惑,很快整張臉都凝固,看着有些駭人,他用極輕且極慢的語速說:“不見得。”

張岩下意識的把目光轉向地面,維舟的那雙眼睛,讓人以為在凝視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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