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025

第025章 025

“明天開始, 蔚洲将會迎來一系列雷雨天氣。請市民記得帶好雨具,避免淋濕感冒。同時,雨天路滑, 請大家注意安全——”

...

這是早上八點鐘的天氣預報, 維舟用老式錄音機給它錄了下來。

他連着聽幾遍後換了一曲民謠,他未來的音樂朋友錄制的一首名叫《格倫莫爾幽谷》的歌曲。

歌聲宛轉悠揚,沒有太多技巧在裏面, 每一個音調都無比自然,形成這種音律的方法就是釋放內心情感。他的這位朋友說過,民謠就該這麽唱。

維舟對音樂不是很懂,他單純的喜歡這個人的嗓音, 充滿故事的色彩。

夜晚的海邊, 他靜靜坐在休閑長椅上,耳機裏傳來音樂的聲音, 眼前是喧嚣與騷動的大海, 深邃的海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泛起銀色的光芒, 有時會令人出現幻覺,近期他都沒有享受過幾個小時這樣的靜谧時光。

維舟收起雙腳,雙腿交叉,把頭往後一靠, 看天上燦爛的繁星, 不見一片雲朵,若不是聽了天氣預報,很難想象蔚洲要下雨, 或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他閉上雙眼, 放松身體,全身心投入到音樂中。

這時, 一道好聽的嗓音在他身後響起,即便是音樂也蓋不住的聲音。

“維舟。”

有一個人叫了他的名字,在空曠的海邊,顯得忽近忽遠。

這個聲音...

維舟很久沒有聽到自己的名字用這個嗓音念出來,他又出現一陣時空錯位的暈眩感,這種微妙的感覺持續不到兩秒,他的意識很快回到現實。

他緩慢地睜開雙眼,聲音的主人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沈飛的形象與留在他最後視野裏的樣子不變,身上依然是那件單薄的藕荷色襯衫,柔軟的黑發随意散落在前額,海風拂過,吹起幾縷碎發,這張五官立體的俊臉,忽然間多了幾分和氣。

“真巧,又見面了。”沈飛說,目光落在維舟的耳機上,那表情好像好奇他在聽什麽音樂。

兩人一站一坐,卻沒有俯視的感覺。

維舟把音樂聲音調低,摘下左耳的耳機,擡眸朝前看,他的目光剛好把沈飛和後面的大海罩住,這一幕似曾相識,他說了句很久以前就對沈飛說過的話:“你打擾我看海了。”

黑夜中,沈飛眼裏的情緒模糊不清,好半天都沒講話。

維舟沒心情搭理他,從兜裏掏出手機,查看劇組群裏的消息。

群裏沒什麽特別的動靜,賀笙倒是單獨給他發了一條消息,是一個文件,他點擊下載然後直接打開,內容是特別長的一段對話,賀笙臨時加了些臺詞。

一如既往,問他有什麽想法。

維舟打字回道:【等我看完回複你。】

賀笙秒回:【你在哪裏?】

維舟:【海邊。】

賀笙:【告訴張岩,明早回蔚洲,晚上好像有雨,拍不了夜戲就去參加他的婚禮。】

維舟:【好的。】

就在維舟想要收起手機時,消息提示音又響了一下。

賀笙問:【你跟誰在一起?】

維舟下意識擡眸看去,沈飛留給他的是挺拔的背影,對方背對他望向深夜的大海,看不見表情,不知道有沒有被他的無視惹火。

維舟回道:【一個人。】

賀笙:【我聽說魏景鈞去蔚洲了,你見到他了嗎?】

維舟:【一個小時前見過。】

賀笙:【他去幹嘛,看侄子?】

維舟:【不知道。】

賀笙:【見面聊吧。】

維舟關閉聊天對話,收起手機,自然而然的朝前看去。

沈飛依舊背對他站在那裏,好像是故意擋住他的視線,有故意報複的嫌疑。

“沈飛。”他有些不悅地開口,視野裏闖入這麽一個人,真的很煞風景,如果主動走人又覺得自己太容易妥協。

沈飛好似沒聽見,木樁一樣伫立在原地,大概過了五六秒才慢慢挪動腳步,終于不再擋人視線。

男人在用這種肢體語言表達心裏的不滿。

維舟想笑。

不得不說,有時候沈飛真的挺幼稚。

沈飛從側面慢悠悠走到他跟前,微低下颌,露出驕傲又老練的神色:“維舟,我們總能巧遇,這算不算是有一點緣分?可我想知道你的名字還要去問別人。”

維舟幹脆把右耳的耳機也摘下來,他雙臂環胸,面無表情地說:“沈總,你是喝醉了嗎?”

“我還是喜歡你叫我的名字。”

“你喜歡的事就要讓別人來迎合你嗎?”

從維舟口中說出來的話字字帶有攻擊性,即便他是用那種低沉無害的語調說話。

沈飛微微蹙眉,感受到了冒犯,更多的是好奇。

他沒有在私下裏調查維舟的底細,雖然維舟帶給他的威脅遠勝其他人,但面對這個總能給他奇異感受的青年,他不想這麽做,他對他的興趣比他想象的要多,青年身上藏着的秘密,他要親自挖掘。

如果非要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感受的紛雜具有一種感性、調皮、突如其來的驚吓與美妙。

興趣蓋過了愠怒的情緒,沈飛的臉色恢複先前的模樣,甚至染上幾分笑意。

“別人想不想迎合我,對我來說無所謂,表面營造的東西不一定可信,”沈飛說這話時眼底蓄着傲慢,可在說下面這句話又很快把傲慢從眼底除去,“你不需要迎合我,我也非常清楚,你不會這麽做,就憑你之前對我做過的事,我就斷定你不會。”

維舟半眯眼眸,陷入了短暫的思考。

這是個深謀遠慮的男人,說出口的話必須謹記在心。

自從上次他碰過沈飛,他就明白自己不可能全身而退,他已經被盯上了。

不過到底誰才是獵物,今後才能見分曉。

他覺得沈飛對自己的定位太理想化了,沈飛一直都這樣,習慣了發號施令。

這個混蛋最大的弱點就是沒有照鏡子仔細審視自己的模樣,沒有發掘出自身那種潛在的欠|幹的氣質,等有一天被人颠覆了認知,不知道會露出什麽表情。

“我能坐在這裏嗎?”

在維舟陷入思考的幾秒鐘內,沈飛離他更近些,指了指旁邊的空位,還算禮貌的詢問。

沈飛對維舟的沉默解讀失誤,他以為自己的氣勢壓住了維舟的冷漠,不免有些小雀躍。

很快,維舟用一個疏離的眼神打破了他的幻想。

維舟說:“離我遠點。”

沈飛的俊臉瞬間收斂所有表情,就像冬日裏凝固的冰塊,周身散發着寒氣。

如果沈鴻看見他露出這種表情,絕對毫不猶豫的對維舟出手,或許換任何一個人都會感到可怕。

可是他面對的是維舟,最不怕他發怒的人。

維舟用那雙深咖啡一樣的眼眸盯着男人,某種危險的東西又在瞳孔深處湧動,沈飛很快想起了那個難忘的傍晚,維舟修長有力的手指是如何控制他的身體。

“你就這麽恨我?”沈飛原本想說‘讨厭’,可不知怎麽回事就變成了‘恨’。

也好,這本就是事實。

維舟喜歡男人發出這種語調,具有足夠的不詳意味。

“恨你?”維舟露出那種似笑非笑、玄之又玄的神色,亮晶晶的眸子裏的鄙夷之情若隐若現,“憑什麽恨你?沈總,請問恨的前提是什麽?”

“我十幾歲去M國讀書,今年年初才回國,”沈飛的目光銳利的像要鑽進維舟的身體裏,正在灼燒,刺探着,“維舟,我得罪過你嗎?如果真的有,你告訴我,可能我們之間存在誤會。”

一時間,維舟對答案也産生了懷疑。

從客觀角度來講,這一世的沈飛還沒有背叛他,甚至沒有對他産生感情,也沒有做出任何承諾,表面上看還挺無辜的。

可是他能提前認識二十五歲的沈飛,這是拜誰所賜?

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裏的不會輕易改變,對于沈飛來說,争權逐利要遙遙領先于其他事物。

沈飛争的是一口氣,為了這口氣可以犧牲很多東西,或許就包括愛情。

維舟眺望遠方的黑暗,仿佛在聽夜晚的聲音,聆聽着,臉上是一種超越時間又詭異的成熟。

這個表情吸引了沈飛的全部注意力,不由得再次開口詢問:“有嗎?”

“沈總,做人不要太多疑,”無論維舟心理的情緒有多活躍,他一張口說話還是那副沉穩的調子,好像沈飛在無理取鬧似的,“我不想讓你靠近,是為你好。最近在拍一部戲,必須讓自己變得殘忍,我看見你就好比看見雨燕,總是忍不住想....試試手感。”

這種理由真是荒唐,沈飛覺得維舟在故意戲弄自己,還是用那種一本正經的态度。

殊不知,維舟說的是真心話,只是用一種滑稽的語言表達出來,他确實沒辦法忍受和沈飛近距離接觸,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做出瘋狂的舉動。

有些情緒他一直藏在心裏,藏起來不代表消失,它的爆發需要某種契機,或許是一把鑰匙,而這把鑰匙很有可能在沈飛身上。

“哦,”沈飛發出輕微的冷笑,“看我像燕子,看別人像天使?”

“?”維舟丢過去一個疑惑的眼神。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竟然聞到一股酸味。

沈飛忽然換一副表情,臉上的冷意褪去幾分,語氣飽含精準和敏銳的平靜:“今天送你回來的那個人,他是你的好朋友嗎?”

‘好朋友’三個字暗含別的意思,成年人不用裝糊塗。

維舟意識到自己才二十歲,可以任性一次:“确實是朋友,沒錯,他看着像天使。”

沈飛壓住心裏翻騰的情緒,變得沉默起來,盡量用沉默平息怒火。

過了一會兒,他自顧自地在幹淨的長椅落座,不過他有意和維舟之間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他從來不是一個故意讨人嫌的人。

維舟微微側頭,目光注視着他。

他也把臉轉過來,莞爾一笑:“雨燕也不錯,生性執着,不怕困難。”

“還比較溫順,”維舟接過話,眼裏透出調侃的意味,“可以忍受風吹雨打,若是不小心落入獵人的圈套,幸運的話可以做個籠中鳥,若是不聽話,那後果可想而知。”

“不聽話的鳥,會有什麽後果?”沈飛的半張臉陷入深藍的黑夜裏,露出來的嘴唇銜着一抹類似輕佻的笑意。

維舟別開視線,語氣略微深沉:“那要看獵人想不想吃肉。”

沈飛沉吟片刻琢磨這話裏的含義,随後繼續這個話題:“可是大部分的雨燕機智的令人折服,尤其是在尋找食物的時候,表現出極高的智慧避開危險。”

真奇妙,他們之間有一種詭異的游戲氣氛。

“我剛剛說錯了,請原諒我,”維舟的語速忽然加快,聲音從冷淡變得生硬,“沈總不是雨燕,燕子最大的特質是信任和忠誠,它們按照固定路線遷徙,表現出對伴侶和下一代的責任和承諾。”

“你的意思是,我沒有這種特質?”沈飛剛褪去的火又湧了上來,導致他的言辭十分直接。

除去心中憤懑的情緒外,還有不甘和失落纏繞在他的心頭,這種沉重的感覺似乎能維持好幾天,或許更久。

維舟不予答複,拎起腿邊的随行包,将耳機和收音機全部收納其中,然後站起身打算離開。

沈飛用身子擋住他的去路,掀瀾的眸子注視着他的眼睛,就這麽無聲地看着。

這種情況僵持了半分鐘。

維舟的眼睑微垂,視線落在了沈飛的鎖骨上,不由得攥緊拳頭。

“好吧,”沈飛邊說邊點頭,那樣子好像在跟自己的意志服軟,“維舟,我沒別的意思,你對我的态度讓我很費解,或許以後有一天我會知道原因,現在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讓你就這麽離開,我從別人的嘴裏知道你的名字,我不想再從別人那裏獲得你的聯系方式。”

話音落,沈飛将自己的手機遞到維舟胸前,堪比繁星漂亮的眸子閃爍着真摯的光芒,“在這裏留下你的號碼,可以嗎?”

其實只有短暫的一秒鐘時間,卻有無數念頭從維舟心頭掠過,理性與感性混合,有價值與無意義的相互結合,生活與事業重疊在一起。

維舟想起一個人,就是廖霆骁。

此人是沈飛的發小,早晚要打交道的人。

雖然沈飛沒精力去管星時代的業務,可怎麽也改變不了他就是幕後掌權人的事實,他可以選擇當甩手掌櫃,也可以随時插一腳。

權衡利弊後,維舟臉上的表情出現些許變化,攥緊的拳頭慢慢松開,思想與情緒做到了和平相處。

他有一個難得的特點,不會受任何固定模式的影響,比如他對沈飛充滿複雜的心境,這種情緒并不會阻礙他利用沈飛。

沈飛停頓一下接着說:“我知道你是一名演員,我們有共同愛好,我個人對電影藝術同樣感興趣。”

這點維舟相信,沈飛确實喜歡電影和音樂,還喜歡看書。

維舟的眼裏閃過一道精銳的光,随即接過沈飛手裏的手機,熟練的在上面輸入自己的聯系方式。

“謝謝。”沈飛拿回自己的手機,當即撥通了這串號碼。

聽到維舟随行包裏傳出“嗡嗡”震動的聲音,沈飛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他是真心高興,有一瞬間,他的臉上現出孩子般滿足的笑容。

維舟移開視線,不想再去看他那張臉。

“走了。”維舟說完,繞過沈飛徑直朝前走去。

“維舟。”沈飛叫住了他,等他回過頭,沈飛又說:“我連那個男孩叫什麽都不知道。”

維舟默默地盯住眼前的男人,面無情緒,過會才道:“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沈飛嘴邊笑容加深:“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們是同類人。”

維舟不置可否的勾唇,不發一言的轉身離開。

他走入夜色,黑暗吞沒了他。

就在維舟離開後不久,沈鴻從陰影中現身,幾乎是沒發出丁點動靜來到沈飛身邊,低沉着聲音說:“沈總,需要查一查他的底細嗎?”

沈飛擡起雕塑般精致的臉龐,臉上完全不見方才的輕松笑容:“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他。”

“可是他...”

“沒有可是,他不會把我怎麽樣。”

沈鴻低頭掩飾臉上的擔憂,心裏想:不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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