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老師

第69章 “老師。”

事實證明, 雖然報喪鳥這家夥平時看着一直非常不靠譜，但是關鍵時刻這家夥還是相當可靠的。

他雖然時刻表現的都相當吊兒郎當，但事實就是其實他一直都沒怎麽掉過鏈子。

這次也是一樣。

*

“……”

我這次真的要死了。

這世界上真的有王國聖子所說的亡靈栖息殿嗎。

死後我會進入那裏嗎？哥哥會在那裏嗎？我會…有機會再次在死後見到哥哥嗎？

邁爾斯震顫的黑色瞳仁倒影出眼前兇狠猙獰的大樹傾軋過來的虛影時, 那虛影似乎漸漸地被一個笑容張揚的強健的男人所占據, 那個男人的臉和邁爾斯長得完全不像。

……但是他是邁爾斯的兄長。

這就是母親所說的, 人要登上亡靈栖息殿之前看到的所謂“走馬燈”嗎。

無神的雙眼震顫了一會兒, 漸漸地，那雙已經被驚恐和即将到來的死亡吓得根本沒有了任何神采的雙眼, 忽然籠罩上了一層薄霧。

那雙眼睛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忽然, 他的雙眼緩緩閉上了。

……

靜。

預想之中的痛苦和死亡的窒息感并沒有襲來。

癱坐在地面上的邁爾斯忽然在鼻間嗅到了一股詭異的香氣。

……不。這不是香氣，而是血腥味的臭氣……也不對。

這更像是百年沉木或者棺椁的腐朽氣息, 那是經過了長久的歲月才會有的味道。

邁爾斯緊閉的雙眼上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他眼底帶着顯而易見的茫然, 緩緩睜開了雙眼, 卻在看到眼前的畫面時呆住了。

——在他的視野中，剛剛還恐怖的傾軋在自己頭頂的大樹、此刻完完全全被石化, 變成了一個面目猙獰的雕像。

周圍猖獗的小鬼也同樣被石化、一個個維持着剛剛那呲牙咧嘴的兇狠殘忍笑容, 卻已經變成了滿是裂紋的石像。

原本的死亡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就是邁爾斯鼻間那熟悉的陳舊氣息, 少年人年輕的面龐此刻還帶着淋漓的鮮血, 他清秀的面龐此刻鐘玉帶上了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單純和無措。

……有什麽, 在上面。

深切的感受到了從頭頂傳來的注視, 邁爾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艱難的一點點、一點點的擡起頭來……

視野順着猙獰恐怖的樹怪石像身上移動着，越過對方滿是裂痕的兇狠面龐，一點點看到此時完全變成了石頭的鋒利樹葉上方。那尖銳的樹葉此刻被從天而降的沖擊磨平了, 變成了一塊堅硬且平坦的石頭平臺。

在平臺最上方，一道黑紅色的身影正在死林的黑夜中随意的坐着。

黑衣男人的氣息和外表讓邁爾斯熟悉又恐懼, 他無措的表情瞬間一僵，連滾帶爬的想要從地面上爬起來，卻感覺四肢都好似被什麽絲線壓制着、動彈不得。

黑衣男人單膝屈起，随意的坐在身下的樹怪石像上，原本的兜帽此刻被摘了下去，露出裏面那張帥氣但邪祟的面龐，那雙在黑暗中隐隐發出紅光的雙眼就這麽帶着譏諷的笑意、居高臨下的看着下方驚恐的被吓破了膽的邁爾斯。

“……喲。”

黑衣男人對着下方的人笑容怪異的擡了擡手：

“你真敢進啊。”

……

完了。

在大烏鴉怪異的注視下，眼前在自己高擡貴手之下保住了一命的人類就這麽呆呆的看了自己一會兒、然後兩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還沒開始問的大烏鴉：？

傳說不是說人類都很堅韌嗎。

你們就是憑這樣的小膽到處招惹、到處交友、走到哪兒生到哪兒的？

*

夜幕降臨，農場一切如舊，但是此時有變動的不只是死林，還有更遠的彼方。

全黑的宇宙空間內，随着時間的流逝，再次在詛咒魔咒下不得不被關在這個無形的小箱子裏一動不能動的阿爾夫習以為常，他熟練的将自己龐大的身軀蜷縮在一起，将一對張揚且肌肉充沛的翅膀收回來，大個子小心翼翼的蜷在箱子裏。

在他旁邊，不知又去哪個緯度“旅行”了的初代魔王傑森打開了時光黑洞，一如既往的身穿黑袍，将自己那猙獰恐怖的真面目隐藏，安安靜靜的走出來。

阿爾夫的種族特性讓他能夠在自己身體的任何地方變幻出靈眼——或者說天使族的原型就是一只眼睛。

正因如此，在阿爾夫維持着這樣不舒服的姿勢的時候，他還可以在自己的腰間變出一只眼睛來，觀察着傑森的動作。

因此現在的他雖然姿态尴尬，但依舊能自如的開口：

“傑森，你果然又失敗了！”

阿爾夫話音剛落，傑森放在身側的手就有些不滿的蜷縮了一下。

在他的另一只手中，一根枯死的植物正在他的手中，依舊是幹屍孩童形态的白菜。

“……我以為這才有機會的。”

他慢吞吞的來到旁邊的空地上，手一揮，一個儲存箱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小心翼翼的将手裏枯死的作物放回去——他的箱子已經快要被死掉的植物填滿了。

“我早就說了，那些作物本來就不是普通的東西，需要的養料和環境你又不知道，根本沒辦法培養的啦。”阿爾夫的語氣中帶着随意，懶散的說着。

傑森戴着黑色兜帽的頭又低了幾分，陰沉的氣音帶着殺氣：

“……禮貌，阿爾夫。”

“是是，我知道了，傑森先生，親愛的魔王大人。”這位曾經的天使之王就這麽呼喚着曾經身為初代魔王的傑森，如果要是科林時代的天使們看到了，恐怕會吓得眼珠子都掉出來。

在【天使史】的記載中，身為“戰鬥天使”的阿爾夫是無數幼年天使的童年偶像，沒有哪個天使小時候沒暢想過自己未來會變成阿爾夫這樣強大、帶領天使族英勇的對抗地獄的魔族的強大的天使之王的。

而且阿爾夫閣下還十分的“親民”、與此同時，他飽含“正義感”，對待魔族毫不手軟。

“……”傑森緩慢的轉過頭來，看着即使在每日的詛咒中必須蜷縮着身體、卻依舊咬着嘴裏那不知名生物的手骨，咬的咯吱咯吱作響的阿爾夫。

——可惜他們不知道，他們英勇的戰鬥天使大人……

有異食癖。

這一點從他每次給科林發布的采購請求就能稍微看出些許端倪。

所謂的“對待魔族毫不手軟”，只不過是這位戰鬥天使喜歡吃奇形怪狀的生物。

*這家夥根本一點也不正義。

或者說，最初的“天使”本就不是“正義”的象征。

坐在憑空形成的荊棘椅子上的傑森單手托腮，露出來的下半張臉帶着隐約的無語。

……至少在那個“種族詛咒”形成之前，天使們和魔族們互不幹涉，關系都還很正常——在傑森統治的那個時期的地獄。

三兩下将自己嘴邊的【魔蜥之爪】連骨頭一起吃幹淨，阿爾夫又開始咬自己的手指甲，随意的挪動一只眼睛到胳膊上，看着那邊安靜坐在那裏的傑森：

“你今天怎麽回來了？”

“……有交易。”

交易指的就是和那位更高維度的閣下交換靈魂和貨物的事，阿爾夫從那場交易中曾經獲得過無數“美食”，甚至還有一個報喪鳥的翅膀。

聽到傑森的話，阿爾夫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

……好吃。

某只大烏鴉：？！！

于是，閑不下來的阿爾夫為了讓自己不再渴望那些好東西，轉而追問起傑森來：

“那傑森先生，你又交易了什麽？”

“有沒有火龍腳？”

“……沒有。”

“那魔兔的耳朵呢？”

“……”

“詭馬的蹄子？”

“……夠了，是與我的養殖有關的。”

忍無可忍的傑森打斷了阿爾夫喋喋不休的猜測，因為對方的口水已經從籠子裏流出來了。

阿爾夫似乎也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的轉移注意力的方式，因為這讓他更加嘴饞了。

他掙紮了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移動身體擦口水。

“……”阿爾夫眨巴了一下眼睛，環顧四周尋找辦法，卻在看到旁邊優雅的坐着的傑森時目光一頓。

傑森：……

阿爾夫：“能不能……”

“不能！！”

在傑森發出這急切的拒絕聲音的同時，二人的面前赫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黑洞。

——來了！

一瞬間認識到這一點的二人不約而同的緘默起來。

阿爾夫笑容微斂，眼神專注的盯着那魔力量壓縮到了極致的黑洞；他旁邊的傑森則是立刻從荊棘椅子上跳了下來，黑袍下的雙手微微伸出，雖然看不見眼睛，但也能從他的顫抖中感受到對方的激動。

于是，在二人專注的注視中，一個黑色的事物緩緩從黑洞中探了出來。

緩緩走過去的傑森一手将眼前的純黑色事物握在了手中！

下一刻，侵蝕的“嘶啦”聲從他的掌心傳出來——

痛感讓堂堂初代魔王也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嘭啷。”

一陣悶響之後，一個純黑色的事物就這麽出現在了二人的眼前。

在他們沉默的注視中，那個造型獨特的鋤頭通體黑色、上面湧動着暗紫色的詛咒紋路，快速閃爍着——顯然這就是讓傑森也被傷害到的真相。

可真正讓他們僵硬的，并不是這詛咒居然如此強力，而是……

“……好熟悉啊。”讷讷的阿爾夫喃喃道。

他和傑森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向了此時正束縛着阿爾夫，讓他不得不沒到夜晚都蜷縮在籠子裏的半透明箱子。

在阿爾夫額頭閃爍的靈眼睜開的那一刻，原本半透明的箱子瞬間變成了實體。

在他的注視中，束縛着他的箱型詛咒上的詛咒顏色和紋路——與那個純黑色的鋤頭上的詛咒樣式……

一、模、一、樣。

從來都是不可一世的戰鬥天使此刻嘴唇顫抖着：

“……老師。”

*在二人的身側，那被放置在黑暗虛空中的鋤頭上，有一個醒目的、只有科林能看見的信息标注：

【西拉斯的玄鐵鋤頭（半成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