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不是天災是人禍

第26章 不是天災是人禍

藿小葉怕吳老爺子教訓小梧桐闖禍, 豈料對方很快略過小梧桐捅破天的這些事。

吳老爺子摸了摸小梧桐的腦袋，看着被梧桐小心護着的兩個蛋，似在回憶什麽, 眼底的懷念更深了。

他激發了金印, 一道無形屏障牢牢圍住院子：“我接下來說的這些, 你就當是聽了一個故事吧。”

“吳家姓吳, 本體是梧，梧桐的梧。”吳老爺子緩緩說起過往, “一直以來，家族心心念念着鳳栖梧桐的傳說，盼着某天得到鳳凰親睐。家中後輩若能迎娶具有鳳凰潛質的伴侶，更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然而這世間，哪有那麽多的鳳凰。天地大劫, 舊六界遭遇毀滅般的重創，即使有小六界飛速成長，一些古老的血脈依舊随着災難而遺失。

吳老爺子本名吳風，他父親出生的吳家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家族。吳風父親憨厚老實, 整天傻乎乎又樂呵呵的，任勞任怨，以至于家中的粗活累活總落在吳風父親身上。

吳風父親從沒埋怨過一字半句，就這麽忙忙碌碌的長大, 忙忙碌碌的開始了自己的外出歷練。

吳老爺子看着杯中的茶水被風吹起了層層漣漪，露出一絲笑意：“該說是傻人有傻福吧，我爹運氣好，外出歷練遇到了此生摯愛。他們的感情既不驚天也不動地, 是再普通不過的日久生情，兩個人相互扶持, 一步步地走到一起。”

“我爹不得家族重視，我娘也一樣。他們的婚禮簡短而冷清，屈指可數的賓客，屈指可數的祝福，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感情，他們很恩愛。”

誰也不曾料到，一對尋常的妖族夫婦，婚後竟得到了潑天富貴。吳風父母的血脈無聲無息的提升了等次，祖血脈日漸濃郁。

吳風母親所在的壽家，本體是壽帶鳥，白翅白尾的壽帶鳥靈動又漂亮。婚前平凡無奇的她，婚後居然爆發了出人意料的高資質，體內一絲鳳凰血脈正在覺醒。

鳳族難得的移來了視線，他們放話說，只要吳風母親成功覺醒祖血脈，以族長義女的身份入住鳳族主家，身份地位從此高飛。

吳老爺子的話停了停，聲音放緩，神情并不顯多少喜悅：“那時候，我爹娘特別高興，他們憧憬着美好的将來，憧憬着強大血脈某天延續到自己孩子身上，給孩子更高的開始，更強的實力。”

奈何天不遂人願，美好的将來還沒到來，就被斬斷了。

吳風母親沒能覺醒鳳凰血脈，反而病倒了，一夜之間血脈盡數崩潰。吳風父親跪求吳家，跪求壽家，求他們出手相救，家族卻再也沒給過一絲一毫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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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風父親前往鳳族，苦苦哀求鳳族，遺憾的是，失去血脈傳承的吳風母親早已失去了價值。

“我爹失魂落魄離開鳳族那會兒，有人悄悄喊住了我爹，她說我娘出事不是天災，是人禍。”吳老爺子話語低沉而冰冷，“她說我娘這種情況救不回來了，失去血脈支撐比凡人更脆弱。我爹若非救不可，只能用別人的血脈給我娘續命。”

“那人沒說‘人禍’裏的‘人’對應的是誰，但肯定是觊觎鳳凰血脈的。我爹滿心憤恨，又無計可施，他做不到搶奪他人生命換我娘活着，最終抽出了自身的血脈之力給我娘續命。”

“我娘不願拖累我爹，本想一死了之，偏偏那時候，我娘發現自己懷孕了。我爹陪着她堅持下去，至少讓他們的孩子能夠來到世間，睜開眼看一看這個世界。”

“後來，我娘生下了我，那時她和我爹的身體已經很差，活不了多久了。”吳老爺子喝了一口茶，茶冷了，冰涼苦澀。

“我娘怕我孤孤單單沒依靠，日子過得辛苦，拖着病體和我爹去了一趟壽家，懇求她父親照拂一二。不要求我這位外祖父給出多少關愛，只願将來某天危及生命之際，對方能救我一次。”

也是那次到壽家，吳風父母無意間得知，鳳族主家某位小主子看中了吳風母親的血脈。對方向壽家允諾了諸多好處，經由壽家從旁配合，最終剝離了吳風母親的血脈傳承。

吳風的外祖父早就知情，且因此得到不少的資源補償。對方點頭同意照顧吳風，是不是心底留有一絲愧疚，都已不重要。

“我娘不是突逢意外導致血脈崩潰，是被壽家獻祭了鳳族。”吳老爺子語調冷得不見半點起伏，“祖血脈覺醒的那一刻，我娘就注定是祭品，注定了死亡，壓根不會有覺醒血脈飛上枝頭的美好故事。”

藿小葉震驚得睜大眼睛，莫名想起住在隔壁的南承。

相同的一夜之間血脈崩潰，相似的被家族無情抛棄百年。種種經歷不能說是一模一樣，但絕大可能面臨了同樣的剝奪。

吳老爺子說道：“我娘病逝後，我爹壽命也所剩無幾。我先天不足，從小身體差，資質更是平庸，磕磕碰碰的在吳家長大。之後，我去了小六界很多地方，完成我爹娘的遺願，替他們欣賞這世間的山川風景。”

“同樣的，我繼承了我爹的遺志。我爹渴望報仇，對手太強又被重重保護着，找不到下手的機會。若是無法一擊斃命，打草驚蛇後，對方定然有了防備，以後更不容易成功。”

“我爹到死都沒貿然行動，我接過他收集的所有消息，也沒有倉促動手。我可以等，一天，一年，十年，百年……”

“我可以等，等到時機成熟的那一天。”

終于，吳風等到了那一天。

他拼盡全力，義無反顧的以自己先天有缺的一條命，換取仇人的一條命，殺死了那個借助他母親血脈覺醒為鳳凰的家夥。

不在乎惹怒鳳家，不在乎無窮無盡的追殺，吳風開懷大笑，縱是下一刻就死，也無所畏懼！

倘若某天能在地府輪回再見父母，他會大聲告訴他們，自己見過了小六界諸多風景，更親手除掉了仇人，此生無憾！

吳風甩開追兵，體力不支的倒下時，以為走到了自己此生的盡頭。

然而，一位路過的妖族救了他。

中年農家漢子頭戴竹笠，腳穿草鞋，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專心致志的趕着一輛牛車。

對方說：“我得去藥村送藥草，不能停下來照顧你。如果你不怕危險的話，可以與我同路。我這兒還有些剩餘的藥材，能給你療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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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風沒拒絕，十分好奇農家漢要去的地方。

藥村在小六界外，那是一條吳風從未見過的道路，随時面臨意想不到的兇險，永遠有冒不完的災難。即使那人手段厲害，依舊難免受傷。

除此以外，那個農家漢身份神秘，自從吳風躺在牛車望天發呆，再也不見追兵出現。某次，鳳族來人擋路，吳風以為對方會交出自己，然而并沒有。

鳳族沒能帶走吳風，鳳族空着手走了。

吳老爺子難得的又多了幾分溫暖情緒：“那一路既單調乏味，又緊張刺激、步步要命。我問他為什麽走這條路，送這些不值錢的東西，值得嗎？”

“他笑着說，藥草怎麽就不值錢了？只要它們在外面存活下來，能成為救命的東西。他說，外面需要生機的延續。”

吳風停在到達那條路盡頭之前，前方過于危險，他的本事不夠闖一闖。

他留在原地等待，等到對方送完藥草歸來。

接下來的日子，吳風一邊養傷，一邊跟随那人學習藥草知識，偶爾對方也教導吳風如何修煉，如何提升自身實力。

他們之間的相處，既是師又是父。

吳風慢慢适應了村裏的生活，偏僻的小鄉村，一群修為不高的小妖怪。那人身邊時常圍着幾只吵吵鬧鬧的妖崽，興沖沖的聽着老掉牙的故事。

觀察久了，吳風愈發驚訝，村裏的小妖本事不大，外出闖蕩的勇氣卻很大，哪怕奔向外界和送命沒多少區別。

吳風得知那人有尚未實現的心願，他說先祖的居住之地有許願的湖泊，有支撐天空的新天柱，等他老了，就回到先祖的居住之地。

六界生靈離開舊六界太久了，一年年，一代代，遙遠到忘記了六界之主建立小六界的過往，遙遠到昔日的六界英才奔往外界尋求恢複舊六界生機之法，如今的六界生靈卻在剝取他人血脈只為自己獨活。

先祖們面臨天地大劫都不曾放棄，竭盡所有建立新六界，極力拯救淪為死地的舊六界。

後輩們只是血脈傳承出了點兒異狀，怎就躲在小六界內，肆意掠奪別人的血脈，而不是去解決這些問題。

複活舊六界或許曾是某些生靈的願望，奈何，人心最易變。

一腔熱忱是否已經冷卻，過往的薪火是否還在延續，會不會某天小藥村和百花村都忘了，外面還有藥村和花村。

忘了當年不讓天地合攏重回混沌，支撐起天地的天柱，忘了六界生靈還有一部分留在了舊六界。

吳老爺子說：“我本想留在村子，陪着他趕車送藥，可他不答應。他說自己還走得動，讓我多看一看小六界，将美好的一切記在心裏，記住這世間的好，才能贏得那條路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