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生而不祥

第69章 生而不祥

藿小葉憂心白白的成長, 幾次拉着帝則碎碎念，話語間皆是對小家夥現狀的苦惱。

迄今為止恢複的那些記憶，并不包括白白長大後的相關景象。換言之, 自己死去的時刻, 小白虎尚未長大。

他隐約覺察, 小家夥的先天血脈出了大問題, 同時，小家夥自身特別抗拒成長。

先是長期僞裝鳳凰蛋, 隐瞞白虎身份，遲遲不破殼，再是不願修煉，不肯長大，都可瞧出白白的強烈抵制。

藿小葉問過帝則的意見, 直覺對方比自己知曉實情，可帝則神情始終平淡，并未對此過多解釋。

在帝則眼中，從最初的小梧桐到後來每個被藿小葉撿回家的小崽, 他們既生于這片死亡之地，早已注定為了維系生命在所不惜，付出血脈傳承缺損的代價實屬正常。

無論是小梧桐難發芽，凰凰難破殼還是玄龜的龜殼被腐蝕得坑坑窪窪, 無不顯露舊六界生存的艱難。

只不過，當所處環境不再惡劣，其餘小家夥很快提升修為，扭轉狀态, 精力日漸恢複。

小白虎繼承的先天血脈古怪，處境遠比別的小崽嚴峻, 以至于身在逐步複蘇的山林，依舊不見起色。

藿小葉思來想去，自己問不出所以然，那就找帝則想辦法。總之，不能再這麽漫無目的等待，不能任由小白虎一直拒絕成長。

這天，藿小葉正忙着照顧藥草，帝則來到了白白身旁。

打盹的小白虎似有感應，迷迷糊糊睜開眼，短暫清醒後，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意。

“父親。”白白面向一旁的身影，喚了聲。

帝則看着氣息微弱的小崽：“打算永遠維持這種狀态？不再繼續長大？”

白白略微一頓，有昏昏沉沉又有片刻的清醒，他極力驅散無盡的疲倦，應道：“現在這樣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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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狀态，于你往後不利，”帝則停了停，又道，“那時候，我看見了。”

白白偏過腦袋強行打起精神，耐心等待對方說話，只聽得對方話語直接。

帝則說：“山林徹底沉入地底之前，我看見你破殼而出，不是你霍爹期待的小鳳凰，而是一只小白虎。白虎成長極快，轉眼從幼崽化作威風凜凜的大白虎，命數鋒銳孤寂。”

聞言，白白動作一僵，持續的困倦影響了自身判斷，雖思考速度緩慢，依舊明白帝則言下之意。

帝則清楚白白不是鳳凰，是早就見過對方的真實模樣。

小白虎頓感沮喪：“是我的錯，不該瞞着大家。”

“可那時候，實在藏不住了。山林生機複蘇，我拼命降低修為，仍然沒壓住自身成長。要不是我出來，一切不會發生，是我給家裏帶來了災難。”

聲音越來越輕，白白的小腦袋幾乎貼在地面。父親既已看穿真相，這個家是不是也無法再容忍他的存在，是不是必須離開了。

原以為即将到來的是責備，不曾想聽到帝則說：“擡起頭，我家的孩子，無論實力強與弱，都不需要對着命運低下自己的頭。”

“遇荊棘擋路就斬斷荊棘，如果自己解決不了，就回家求助。還是認定我和你霍爹護不住你？”

聽到這話，白白詫異又感動，他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艱難的張了張嘴：“我生而不祥，克親克友，天煞孤星，人人避而遠之。”

“那又如何？一生孤寂，只是你自己放棄了自己。”帝則說道，天道不許他活，回回要他死，他照樣頑強的活着，小家夥這種所謂的大兇之勢根本不算事。

“可是，”白白嘆道，“我所到之處，皆是家破人亡。”

作為一只父不詳的小崽，小白虎尚未出生，已不受族人歡迎。他剛有意識感知外界，聽到的全是族人對他的不喜，嫌棄他的存在丢了家族的臉面。

那時家族頻繁出事，而後更遭遇強敵，族人死傷殆盡。原本小白虎也應胎死腹中，碰巧被人發現，剝開死屍肚子取出了半死不活的他。

幸存的棺材子被送往外祖家，放于靈泉內滋養身軀彌補先天不足。但沒多久，外祖家也出了意外，當時的他睜不開眼，卻聽得到了尖銳刺耳的嫌棄，痛恨他引來禍端。

外祖去世後，小白虎輾轉各處，每到一家，就有意外發生。大夥兒紛紛避讓，認定他生而不祥，克盡身邊親朋。

他們不願與小白虎沾染任何關系，不肯再養着奄奄一息的小崽，于是想了一個辦法，将他封于鳳凰蛋殼內，僞裝一枚鳳凰蛋，從此丢入鳳族。

不知是混入了別的氣息，還是本身種族身份被掩埋，那些年，日子勉強安穩。

慢慢恢複力氣的小白虎琢磨着，既然無事發生，自己是不是不必再困在殼內。豈料，每回剛有破殼而出的念頭，四周就禍事不斷，加深了鳳族對他的厭惡。

小白虎本不是鳳族，不準備久留，決定破開困住自己的外殼後就遠遠離開。

可惜，他沒來得及出來，天地大劫爆發了。鳳族族人死的死，逃的逃，他們帶走了破殼和沒破殼的小崽，唯獨丢下了他。

小白虎失落之際，也感到了輕松，獨自生活意味着不牽連任何人。

白白似在回憶：“死亡之地很冷，風很大，我幾次破殼沒能成功，反而愈發虛弱，暈暈乎乎不知被死氣風暴卷去了哪兒，又埋在何處。”

昏迷的日子不知歲月流逝，在他懷疑自己即将死去時，有人把他撿回了家。

對方的力量格外溫暖，話語也同樣溫暖。對方告訴他，以後這裏就是他的家，什麽都不用怕。對方還給他取了名字，他終于也有了名字。

小小的木屋，白白有了遮風避雨之所，有了相互依偎的兄弟姐妹。然而，別的小崽可以長大，白白不能。

他害怕了，害怕把災難帶給這個家。

他逼着自己沉睡，竭盡所能壓制力量，盼着在這個家住的久一些，再久一些。誰知山林複蘇，生機增加，他整天睡覺，修為仍在瘋狂提升。

小白虎深感悲傷：“我還是帶來了災難。山林被毀，大家都沒了，唯獨我活着。”

他隐約有預感，自己成長越快，造成的死傷越嚴重。

冷不丁，帝則話語再度響起：“擡起頭，我說過了，我家的孩子不需要低着頭承受命運。天塌下來，家裏還有我在。”

直至山林沉沒的最後一刻，藿小葉都滿心遺憾，家沒了，小崽們沒了。倘若藿小葉得知，白白活了下來，不會責備只會喜悅，慶幸對方存活且實力大增。

帝則拍了拍小白虎的小身板：“山林的滅頂危機，非要找一個罪魁禍首，那也是我。是我不肯死，一定要活。不是你的錯，不要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

“記住，白虎主戰，避而不戰才是真正的把自己和自己保護之人推向絕境。”

小白虎應當認真的學一學小黑蛇的勤奮。

單看天賦，小白虎天賦完勝小黑蛇，可小黑蛇時刻不忘修煉，全力以赴，定要用自己的雙手守護家人，絕不會如小白虎這般壓制自身，抗拒長大。

明明可到達到更高的位置，偏就縮在原地不動，任由自己無能為力的一次次受到傷害。

小白虎瞅瞅自己的小爪子，以自身之力斬滅災禍，護住這個家？

自己以前為什麽就沒想到這些，一再的躲避，是不是做錯了？一開始就勇敢面對，他的一生會不會截然不同？

父親不懼雷罰，不懼天道懲罰，無論何時不曾放棄不願後退，為什麽自己次次躲避，畏懼直面命運？

白虎主戰，在自己放棄戰鬥的那一刻，選擇妥協退避的那一刻，是不是就已注定此後的種種不幸？

小白虎扭頭望向試煉場地，眼神漸漸堅定。小黑蛇正堅持不懈的修煉，玄龜趴在外面靜靜等待。

小時候，他們關系親近，玄龜破殼早，每天馱着一枚黑蛋和一枚白蛋四處走動。玄龜急切外出，有對外面世界的好奇，同樣也有白白氣息壓到極致，虛弱不堪的原因。

小玄急匆匆離去，小黑沮喪很久，認為對方抛棄了這個家，抛棄了大夥兒。從那以後，痛恨自身本事不濟，什麽都無法改變的小黑愈發努力，也愈發冷漠。

而這些轉變，只因自己的躲避，白白一直在後悔。

他不能繼續再躲了。

清晨，藿小葉與往常一樣醒來。他難以置信揉揉眼，緊盯窗外的花草樹木。

一夜之間的瘋長，山中的生機莫名其妙旺盛得誇張。山林生機複蘇慢，他着急。山林複蘇快到不可思議，他更感不安。

他的視線快速掃過山林，木屋外的藥草仍是尋常藥草，不似主因。再遠點兒，剛醒的梧桐樹打着哈欠舒展枝葉，凰凰在樹下說着話，催促小梧桐出去玩，他倆也不像是引起變化的原因。

水池旁，玄龜安靜地趴在那兒，開始了慢悠悠的新的一天，試煉場地內，小黑蛇一如既往修煉，為化蛟做準備。

白白正在睡……不，白白正在鍛煉？

毛茸茸的小家夥跑得快如閃電？

帝則什麽時候給小白虎新建了一處試煉場地？

藿小葉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沒看錯。他震驚的擡頭望天，舊六界的天空一如往昔的灰蒙蒙，卻也能瞧出太陽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先前讓帝則試着勸一勸，他以為依照小白虎的懶惰，不會輕易妥協。結果，小家夥當真早起晨練了。

藿小葉忍不住問帝則：“白白這是怎麽了？”受了什麽刺激？

帝則回道：“想明白了，自然就成長了。”

藿小葉心有困惑還是接受了這個說法，不懂困住白白的是什麽，但想通了就好。其實正如帝則所說，天大的事兒，有自己和帝則擔着，小崽們只需開心成長。

只不過，白白的改變居然能給山林帶來如此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