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男兒有淚不輕彈

第39章 男兒有淚不輕彈

“大人，天色太晚了，外頭又冷，不如先回去，明日再來查看吧。”屬下的官員拿了個暖手爐給顧逢秋，說話時呼出的氣白茫茫的。

“辛苦大家再堅持一會。”顧逢秋搖搖頭，見這給他遞手爐的下屬自己冷得縮成一團，笑笑将手爐塞回給他。

他原在家呆了幾日，今天早晨卻突然收到通報道今年雪下得太大，已有了災情。雪災輕忽不得，顧逢秋只得前去勘察情況，籌謀處理。

雖然百般放心不下夫人，但職責在身，百姓之事也不可不顧，顧逢秋只能打算着盡快處理完事情趕回去了。

明日便是大年夜了，大家此時原也該在家陪伴家人的，今日卻都奔波了一整日，天氣又冷，有幾個體弱的臉色已有些發白了，顧逢秋想了想，點了幾個年輕得力的下屬留下，其餘的人便讓先回去了。

“明天夜裏之前争取把事情安排好，大家也可安心回去過年。”顧逢秋拍拍旁邊下屬的肩膀，安慰道。

衆人紛紛點頭稱是，雖然此刻都又冷又累，但為了百姓也是應該的，況且州同大人也和他們一起在這雪地裏凍着，他們自然更無怨尤。

顧逢秋等人忙碌了兩日，個個眼底烏青，總算趕在年三十天黑前将事情安排妥當，也顧不得寒暄客套了，個個急匆匆往家中去了，顧逢秋更是腳步匆匆，總覺心頭不安。

而林黛玉這邊，白天還覺着好好兒的，用過晚膳回屋時卻忽的腹中一疼，跌了一跤。

木蓮見她往桌椅那頭跌去，唬了一跳，撲上去把椅子推開，林黛玉跌在她身上，倒沒摔着，木蓮的手卻嗑在桌沿上，迅速紅腫了一大片，這會子她滿心着急，竟也沒覺出痛來。

“我去叫穩婆來。”小丫頭站起身來要往外跑，竹心也反應過來，提着裙擺匆匆跑出去，一邊道，“我去吧，你們把太太扶到床上去。”

好在穩婆早兩日已經請來家中住着了，一應要準備的也都已經準備周全，竹心一邊去請穩婆和吳氏，一邊遣了小厮去尋顧逢秋回來。

顧逢秋行至半途，正巧遇上前來報信的小厮，急得不行，街上卻又人多無法騎馬，只得一路急跑回來，到家門口時還被門檻絆得摔了一跤，摔得滿身雪泥，狼狽不堪，半點沒有平日裏風度翩翩的模樣。

顧逢秋也顧不得換衣服了，進了屋只把鬥篷解了，匆匆搓了搓手，将雙手搓暖和些了，才前去握住夫人的手，顫聲道，“夫人，我回來了。”

林黛玉痛得說不出話，張了張嘴沒出聲，只緊緊握着他的手，額間冷汗涔涔，吳氏原坐在床邊的，見他回來了便讓開位置給他，遞了帕子叫他給黛玉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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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我在這，不怕。”顧逢秋一邊小心翼翼的為夫人擦汗，一邊喃喃道，實則自己的裏衣都漸漸被汗濕透了。

感覺到夫人死死抓着自己的手，夫人素來嬌弱，他從不知道，原來夫人也可以使出這麽大的力氣，他知道夫人很痛，也很害怕。

他也很害怕，哪怕請再好的穩婆，做再多的準備，生孩子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夫人受苦，他卻只能在這幹坐着，顧逢秋從未像此刻一樣覺得如此無能為力過，只能緊緊握着夫人的手，一遍遍安慰夫人，鼓勵夫人。

……

安安出生在初一的清晨，折騰了娘親一夜，終于平安降生，衆人都松了口氣，穩婆喜逐顏開，抱着孩子遞給顧逢秋，“恭喜顧大人，是個小公子。”

顧逢秋聽着穩婆報喜的聲音，後知後覺的松了口氣，回過神來，這一夜的時間實在漫長，書裏說度日如年，這一夜真如過了一年似的那麽長。

顧逢秋手腳僵硬的抱過安安，湊近了給夫人看，林黛玉輕輕笑了笑，“真醜。”

紅彤彤的，皺巴巴的，像個小猴兒似的，還哭個不停，十分吵鬧。

顧逢秋扯了扯嘴角，卻沒笑出來，眼睛紅紅的，将孩子遞給吳氏，吳氏知二人都累了，輕手輕腳的的抱着孩子，“我帶安安出去，玉兒你好好歇會兒，睡醒了娘給你熬了粥。”

“謝謝娘。”林黛玉輕聲道。

“傻孩子。”吳氏原想摸摸黛玉的臉，奈何兒子坐在這一動不動，只得退而求其次拍了拍黛玉的手背，“娘出去了，你睡一會兒起來吃點東西。”

竹心鈴兒早已手腳麻利的将床褥收拾好，也跟着出去了。

“夫人。”顧逢秋把頭埋在夫人頸間，“你受苦了。”

林黛玉感覺到幾滴涼涼的東西滴在自己脖子上，反應過來是什麽，輕輕笑了笑，勉強伸手在顧逢秋鼻尖輕輕點了一下，“男兒有淚不輕彈。”

顧逢秋不說話，眼淚流的更兇，半晌，聲音沙啞的開口道，“夫人，我們有一個安安便足夠了。”

這樣的苦，夫人受一次便足夠了。

“傻子。”林黛玉輕輕笑了笑。生下安安，真的很痛很痛，她依稀覺得，自己好像又在鬼門關走了一回。

不過，看見顧逢秋這樣，她又覺得好像沒那麽痛了，林黛玉伸手要替他擦眼淚，顧逢秋連忙抓着她的手塞進被子裏，自己胡亂找了張帕子擦了。

“夫人別說話了，睡一會兒吧。”顧逢秋見夫人臉色蒼白，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臉。

“好。”林黛玉笑，“你陪我睡一會兒。”

顧逢秋點點頭，方才想起來自己衣服已經髒得不行，跌了一跤沾了雪泥不說，裏衣也都讓汗濕透了。

這會兒也沒心思去沐浴，顧逢秋拿了件幹淨衣裳換了，摟着夫人躺下，“夫人可別嫌棄我。”

林黛玉是真倦了，也沒聽清他說的什麽，只感覺到他暖烘烘的抱着自己，便安心的睡着了。

顧逢秋輕輕吻了吻夫人的額角，怕吵醒了夫人一動也不敢動，他自己也兩天兩夜沒合眼了，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也慢慢睡着了。

……

林黛玉這一覺足足睡了一整天，夜裏才醒過來，顧逢秋扶着夫人坐起來，喂了夫人半碗粥，又哄着喝了幾口湯。

“安安呢？”林黛玉睡了一覺，吃了點東西，精神好了不少，靠在顧逢秋懷裏問道。

顧逢秋一心只在夫人身上了，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剛出世的兒子要關心了，聞言一時語塞，還是竹心笑道，“小少爺在老夫人那呢。”

林黛玉點點頭，想起今天一日都沒見着木蓮，她依稀記得自己昨日摔倒時，是木蓮沖過來墊了一下，“木蓮沒傷着吧？”

“胳膊磕了一下。”竹心道，見林黛玉蹙眉，笑道，“已經看過大夫了，沒什麽大礙，休息幾天便好了。”

木蓮這小丫頭年紀不大，脾氣卻硬，之前還差點害得團圓小少爺同爺和太太不和，因此她和鈴兒一直不大喜歡這小丫頭的，不過經此一事後，二人也對木蓮放下了心防。這小丫頭對太太倒是忠心，反應也機敏。

顧逢秋還不知道昨日夫人摔倒之事，聽完之後也是後怕不已，取了銀錢打賞木蓮，這是後話，不提。

大約是母子連心，安安睡了一日，這會兒也正醒了，吳氏便把他抱過來了。團圓已經一整日沒見到娘親了，這會子也忙不疊跟來了。

“安安。”林黛玉沒力氣抱他，顧逢秋便把他放在床上，安安眼睛還沒睜開，林黛玉逗他，他便本能的揮舞着小胳膊抓住林黛玉的手指，小手軟軟的，夫妻二人心都要化了。

不過他的乖巧只是暫時的，沒玩多一會兒，便小嘴一扁，揮舞着小胳膊小腿哭起來，顧逢秋連忙把他抱起來哄，卻收效甚微。

顧逢秋倒是也早早學習了很多照顧孩子的技巧，但是聽是一回事，做顯然又是另一回事了，這可比讀書要難得太多了，顧逢秋忍不住想道。

團圓對此深有同感，他今天一天都在陪弟弟玩兒，弟弟可真是個小哭包，餓了要哭，尿了要哭，困了也要哭。不過弟弟小小一只，像個小包子似的，哭起來也挺可愛的。

而吳氏甚少見到兒子這樣手忙腳亂的模樣，在旁笑看了半天熱鬧，才過來出言指導。

顧逢秋實不是個好學生，學着學着心便飛到夫人那去了，對夫人噓寒問暖，說話逗趣兒去了，還是小團圓乖，聽得眼睛也不眨，比上學堂還認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