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呼吸

013.呼吸

013

整個世界好像都在緩緩的下沉，陸之煦猛得睜開眼睛，視線在短暫的模糊之後，他這才意識到車墜下懸崖，落入了一條河流之中。

大抵是因為河水的緩沖，這場車禍才沒有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但即便如此，整輛車突然一個晃蕩加速下沉，河水竟然已經從縫隙中漫過小腹。

陸之煦強忍住身體的疼痛立刻動了起來，冬天天氣冷，車輛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倘若等到河水迅速漫過玻璃，強大的水壓會使得車輛大門無法打開。

于是他先是将車窗向下打開，與此同時，陸之煦側過身試圖解開身上的安全帶。

“咔噠——”一聲，安全帶解開，陸之煦稍稍穩下了心神，轉過頭，坐在副駕駛座的姜瑜整個人歪在座位上，深深地陷入了昏迷。

他緊緊地皺起眉頭，眼神中氤氲着深邃複雜的情緒，但在既短暫的猶豫之後，卻還是迅速朝姜瑜安全帶所在的方向伸出手。

只不過，陸之煦的臉色卻稍稍變了。

因為姜瑜搶了他的方向盤向右方轉，因此，副駕駛座所在的位置承受了更大的撞擊，或許因為這樣，姜瑜的安全帶卡扣被卡在變形的車門裏面，陸之煦一時間竟根本打不開。

但這并不是什麽大問題，他拉扯着安全帶的另一頭，将繩子的空間拉大，便輕易地解開了姜瑜身上的束縛。

陸之煦艱難地打開他這一面的車門，正準備要将姜瑜從車裏拉出來時，他的臉色很快變得無比難看了起來。

姜瑜的腳卡在車裏了。

冬日，冰冷刺骨的河水通過車窗玻璃迅速地灌了進來，不多時便已經來到了陸之煦的胸口，因為姜瑜的身材纖瘦，甚至已經來到了她的脖頸處。

陸之煦幹脆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沉在藍綠色的河水之中，勉強睜開眼睛，趴在姜瑜的腿上，雙腿用力地抵着座椅，與此同時，強壯有力的雙手用力地扯着姜瑜的右腿。

但時間不等人，陸之煦的口鼻不斷地湧出氣泡，他擡起頭向上看，見河水即将來到姜瑜的口鼻時，最終，姜瑜的腳從運動鞋裏拉了出來。

陸之煦憋着氣，一手環着姜瑜，其餘四肢快速地滑動着，千鈞一發之際，他将姜瑜從已經完全沉沒的SUV越野車裏拉了出來，并抱上了水面。

河流兩邊的河堤沒有特意修建過，冬天水位低，距離大概河岸大概有接近接近兩米的距離，好在陸之煦身體高大強壯，即便是身體受了傷，還是忍着痛迅速爬上了岸，然後将半浸在河水中的姜瑜拉了上來。

此時雖然是白天，但是因為持續的雨雪天氣，天空始終是陰沉沉的，這路段又很偏僻，除了遠處山腰上的國道以外，幾乎毫無人煙。

陸之煦和姜瑜整個人都濕透了，尤其是陸之煦，他的口鼻不斷冒着白色的霧氣，雨雪落在他的身上，在經歷了這麽一遭，即便是他，整個人也是臉色蒼白。

他看着躺在地上幾乎沒有反應的姜瑜，胸口短暫地額起伏間，迅速脫掉身上濕掉的外套和褲子，然後跪坐在姜瑜的身側，拉開了她身上的羽絨服，手指在她的胸口劃了個十字，然後雙手交疊，用手掌對準姜瑜的胸口，開始用力地按壓。

姜瑜剛剛因為撞擊而昏迷，沒有憋氣的意識，因此肺部一定是進了水。

陸之煦一邊觀察着姜瑜的表情，一邊按壓着她的胸口，幾十下後，他朝她近乎慘白的臉上伸出手，手指指尖微微用力，一不小心觸碰到她嫣紅濕潤的嘴唇。

他的動作再度停頓，眉頭緊皺，棱角分明的下颌緊繃着，目光停留在姜瑜的嘴唇上，但最終，陸之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朝她低下了頭。

……

姜瑜感覺自己一定是墜入了無盡的深淵，不然如何才能解釋這裏的寒冷刺骨？

老人說的可能是真的，人在瀕死的時候，生前發生的所有畫面都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自己的眼前閃現。

年少時很多的畫面都很模糊，姜瑜只記得那是她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無憂無慮，父母尚在。

但這段時間實在是太過短暫，十歲的時候，随着姜修明被查出患癌，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陰沉灰暗，自此之後，姜瑜再也沒有體會到快樂。

沈冬為了掙錢，每日每夜的工作，沒過兩年，她在陸家子公司旗下的工廠裏意外去世，姜瑜并沒有見到母親的最後一面，那個時候她不懂，後來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沈冬被卷入了機器，連完整的屍身都沒有保留，怕給姜瑜留下陰影，所以才不給她看。

再然後，便是父親得知了這個消息，姜修明在病房中苦苦掙紮了幾周後，随即也從窗戶跳了下去。

來到陸家之後，姜瑜封閉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日子總要過下去，平日裏也不愁吃穿，陸佩珍對她也很好。

至于陸之煦，那幾年他正好在國外讀大學，平日裏和姜瑜來往的并不多，只有寒暑假能見，大抵是因為初遇他們之間就給彼此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所以沒什麽話說，但他也沒有欺負過她。

後來姜瑜強迫自己逐漸走了出來，她這才好了不少，因此，之前兩年勉強是她第二段快樂的時光。

但誰能想到，這難得的快樂也被陸佩珍打碎了。

姜瑜從沒有對自己的選擇後悔過，她唯獨後悔自己沒有真的讓陸佩珍付出足夠的代價。

不過，既然她即将離開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便也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下墜……下墜……不斷地下墜。

黑暗好像徹底侵襲了姜瑜，如同包裹嬰兒的羊水一般，要将她掩埋。

可突然，有一道亮光突然劃破了黑暗，姜瑜還未察覺到此時究竟是什麽情況，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托舉着她，不容置疑地将她向上拉扯。

與此同時，五感與知覺逐漸回歸麻木的身體，她的胸口隐隐作痛，微暗的光芒照射在她的臉上，嘴唇傳來炙熱的觸感，好似過電一般，阻止了生命的消失。

她的氣管傳來強烈的無法忍耐的刺癢，姜瑜尚未有力量睜開眼睛，氣管卻先一步行動，冰涼的河水從口中咳了出來，姜瑜痛苦地側過頭，然後蜷縮起冰冷的身體，幾乎要将自己的肺咳出來了一樣。

“咳咳咳……”

姜瑜艱難地喘息，整個人好似浸在冰水中一般渾身顫抖，她艱難地擡起一只眼，只隐約模糊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輪廓。

視線聚焦，姜瑜卻變了臉色，聲音如老妪般嘶啞難聽，“陸……之煦？”

她大概猜到他們的車落了水，因此對于自己還活着這件事簡直不敢置信，明明是必死的局面，她怎麽可能還活着。

難道是陸之煦救了她？

姜瑜抿起嘴唇，因為寒冷而顫抖的嘴唇上隐隐還留着與對方觸碰時的溫度，她對于這份記憶有些模糊，但也并非毫無知覺。

他怎麽可能會救她？

姜瑜猜疑的對象陸之煦此時朝她蹲下身，口鼻中是他不斷呼出的白霧朦胧了一切，姜瑜本就剛清醒，因而沒能看清他的表情。

但下一秒，潮濕卻又炙熱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姜瑜的脖子，将她用力地壓在了冰冷的地面，姜瑜無力地倒在地上，陸之煦的聲音同樣嘶啞低沉，說話間連每一個字都在咬牙切齒。

“姜瑜……你就這麽恨我？”

“恨到不惜犧牲自己，也要和我同歸于盡嗎？”

姜瑜的臉碾在潮濕冰冷的泥土上，此時的她緩過來，渾身的都是刺骨的疼，冷得一時恍惚，但她卻忍不住笑出了聲，眼淚順着臉頰沒入土壤，消失不見。

陸之煦竟然沒死。

可是既然沒死成，姜瑜就不可能承認自己想要殺他這件事情。

不然，怎麽能殺他第二次呢？

“我、我沒想害你……咳咳咳……我只是，我只是怕出你車禍，誰想到……”

姜瑜能感覺到陸之煦的目光正在冰冷地打量着自己，但她此時已經根本顧不上他到底是怎麽想的了，因為姜瑜快該死的凍死了！

良久，陸之煦動了，緩緩地松開了手。

姜瑜這才看清眼前的陸之煦……她還是人生第一次見到他那麽狼狽的樣子，渾身濕透，頭發還蔫蔫地耷拉下來，脫得只剩下貼身的衣服。

但姜瑜剛想笑，渾身的疼痛便如海水般朝她襲來，尤其是胸口，安全帶勒得她快去了半條命，陸之煦估計給她做了心肺複蘇，在她的胸口按了又按，這就又去了半條命，胸口火辣辣的疼。

陸之煦可能也沒空打理姜瑜，他先是轉過頭看向四周，這路段是國道318的肖家坳路段，這附近恰好都是連綿的山，周圍則都是枯樹，他目光所及之處看不到一間農舍，而國道正在起碼幾十米高的山上，他們受傷落水，靠自己肯定是爬不上去的。

要想等到救援，還得有人發現他們才行，只是，在天氣這麽糟的情況下，就不知道究竟要等多長的時間了。

此時他的手機進了水，已經黑屏無法使用，姜瑜的手機一直關機，但不用想，肯定也沒有辦法用了。

他又看向不遠處他們剛剛爬上來的那條河，他的車此時幾乎已經完全沒入河流之中，唯有車頂露出一個角來，而他們所有的東西都在車裏。

卻聽“噗通——”一聲，姜瑜驚訝的發現，眼前的身影竟然瞬間消失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