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散夥

散夥

喧鬧的煙花再次炸響，呼嘯的風也沾染了暖意。

齊樾只希望，這個夜晚能夠再長一點。

宋明遙掙開他的懷抱，臉頰紅彤彤的，謹慎地瞧了眼周圍。

剛剛明明那麽大膽，這會兒害怕別人看見的也是他。

齊樾再次握住他的手。

宋明遙低下頭。

齊樾：“還冷嗎？”

宋明遙擡眼瞧他，瞳孔中映着天上的星星。

“不冷。沒想到表哥你……”

“好了，”齊樾輕咳，看向手裏的花燈，“還是去放了吧，省得浪費。”

兩人走下堤岸，河水緩緩的流淌，像一條黑暗的深淵。

他們來時經過月老廟，外頭種着一顆巨大的樹，挂滿了飄蕩的紅綢。

宋明遙也吵着鬧着要去，齊樾拗不過他，只好作陪。

齊樾看着他認真的模樣，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明遙，你許的什麽願？”

宋明遙笑了笑：“我希望表哥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齊樾感動不已，真想抱住他，然而又有些可惜。那分明是棵姻緣樹，許什麽長命百歲。

應該是永遠在一起，不離不棄才好。

放河燈自然也要許願，宋明遙興奮得很。

齊樾的心結解開，終于露出點笑容：“你哪裏來這麽多心願？”

“啊？你不信這個嗎？也對，你讀的書比我多，自然不願意相信這些無稽之談。”宋明遙雙手合十，“我希望表哥天天開心，無憂無慮。”

齊樾動容：“怎麽都是我……”

宋明遙擡起黑亮的眼睛：“那當然，我不幫你許願，還輪得到別人？”

齊樾忍不住靠近他，兩個人自然而然地相擁。

“你真沒心願嗎？”宋明遙戳戳齊樾胸膛。

“我希望，”齊樾看着河面上的花燈，低聲呢喃，“我希望，能和明遙永遠在一起。”

“……”宋明遙認真地看着他，“你可要說話算話。”

齊樾笑看着他：“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他拉着他沿着河畔慢慢走着，看着夜空中的光芒不斷沉入水底。

只是期望，明遙你不要食言才好。

……

一陣強大的眩暈傳來，眼前的景象支離破碎。

明意捂着額頭，腦海中一遍遍浮現着剛才的場景。

齊樾。

表哥。

那只……來歷不明的邪祟。

所以，他真的沒騙他，他的确就是齊樾。

明意心亂如麻，拼命搖搖頭。可他要是齊樾，那和他同住的那個又是誰？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慢慢擡起手指，那道奇怪的光芒正環繞着飛行，溫暖的氣息不斷湧入血液。

這到底是什麽東西？

明意合上手掌，把它抓進手心，光芒立刻變成一塊小小的寶石，圓溜溜的，泛着骨質的光。

呃，舍利子？

他甩掉腦子裏奇怪的想法，管它呢，表哥要他找的東西，肯定不是壞玩意兒。

可是，明意也不想便宜了那只貓。

而且他發現一點奇妙的狀況，原本變得透明的手指在光芒的環繞下，居然有些恢複。

可見，的确是個好東西。

明意把它揣進懷裏，觀察周圍的情況，花園裏一片蕭瑟，不見半點生氣。

他來這裏時看到兩人相會的場景，應該就是宋明遙得知齊樾離開後的畫面。也就是說，在逛完燈會後，齊樾還是告訴他要離開。

明明他們兩個才互通心意，宋明遙當然受不了，才會跑來質問。

那齊樾呢？

聽他的話好像非常決絕，應當是真的走了。

他回來過嗎？他在京中遭遇了什麽，為什麽後來僅僅十七歲就……沒了。

誰害了他的命，他又怎麽會恨上宋明遙。

明意一點頭緒都沒有，要他找東西，至少也得讓劇情繼續下去啊。

想來想去，明意覺得，或許回去問問表哥……也就是齊樾本人，或許還有眉目。

就是那只難纏的貓，明意一點也不想再見到它，要是被它知道明意已經拿到了一顆珠子，肯定會被它搶走。就是一百個明意也打不過那只貓。

“小弟弟，”明意背後響起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女聲，“一個人啊？”

明意轉頭去看，一只赤狐蹲在地板上，露出奸詐的笑。

捅了動物園了，又是狐貍又是貓的。

明意說：“你好啊。”

狐貍咯咯笑起來：“小弟弟真是貴人多忘事，這麽快就不記得我了，剛在山莊要是這麽懂禮貌，咱們也不用動粗是不是？”

明意一下子想起來了，張口結舌：“你你你……”

黎小姐！

明意拔腿就跑，狐貍一蹦三跳到他跟前。

“想走也可以，懷裏那個東西交出來，姐姐就放你走，怎麽樣？”

明意：“你想得美！”

“嘁，你又不知道怎麽用，拿着不是白白浪費了？”狐貍露出尖銳的犬牙，說，“趕緊給我，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明意轉頭奔逃，狐貍故技重施，到他前方高高揚起前爪，像匹馬一樣站立起來，貪婪地盯着明意懷裏的東西。

可是，在她即将得手的一瞬間，突然被一股無形的力彈飛出去，重重跌進了池塘裏。

明意趁機狂奔，跑出了花園。狐貍精在背後憤怒地斥罵。

明意一邊跑一邊護住懷抱，直到聽不見她的聲音了，才找了個角落藏好，掏出那顆珠子。

這到底是什麽？

然而他沒歇幾口氣，野獸的咆哮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明意小心翼翼地探出眼睛看，先前遇到的僵屍不知從哪個地方源源不斷地鑽進來，仰着鼻子到處嗅。

明意捂住口鼻，盡量放緩呼吸，但還是被它們找到蹤跡。

更難受的是，他看見其中一只僵屍的額心，也亮着一顆相似的光芒。

那是他要找的第二樣東西。

這不是難為他嗎……就是把他大卸八塊，也不夠這群僵屍塞牙縫的。

明意看着不斷靠近的僵屍們，瞧了眼院門，突然冒出個大膽的想法。

在夢境裏，這些僵屍并不像阿飄一樣難以捉摸，它們是存在實體的。

假如一把火把這燒了怎麽樣？

明意站起身，打算去弄點火，配合着荒蕪院落裏的枯枝敗葉，還有陳年腐朽的房屋梁柱，燒起來不成問題。

他悄悄沿着院牆往外溜，一路順利地溜到了門口，腳尖輕輕邁出門檻，卻不小心踩到了一截枯枝，發出嘎吱的脆響。

那位熟悉的男僵屍猛然擡頭，張着腐朽的眼洞，朝着他張牙舞爪地撲來。

明意死死抓住門上的銅環，把兩扇院門拉在一起。那僵屍力氣極大，擠進半個腦袋，狠命地撞着門。

院門不斷發出強烈的震蕩，快要承受不了這樣大力的摧殘。明意一急，抄起一截掉落的屋梁木，沖着它的腦袋狠狠砸下。

“姓王的，我都知道你幹了些什麽？你鬼迷心竅，害死了你老婆，你不會忘了她吧？！”

僵屍動作一滞，更加用力地沖撞起來，明意聽見裏面一兩聲咆哮，生怕別的也被它引過來，于是手起棍落，把它脖子捅了個對穿。

明意連忙閉上眼睛。

頭顱砸落在地，滾到他的腳邊，明意強忍着惡心，一腳踢開。

僵屍的力量倏然變小，明意趁機用手裏的橫木別在兩個銅環裏，扣得死死的。

這下子有機會解決這滿院子的怪物了。這些玩意說不定是狐貍精喚來的，明意此時此刻還想謝謝她把它們搜羅在了一起。

他從懷裏摸出打火機，找了些幹枯的草堆在院子外，點燃一把火。

火勢蔓延得極快，一下子就吞噬了房屋，裏面傳出接二連三的慘叫。

明意站得遠了些，生怕被惡臭熏吐。

“你還真是心狠。”他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

明意先是一怔，随即感動地回頭，仿佛看到了救星：“表哥！”

“……”

“你終于回來了！”明意喜出望外，黏到他身邊，“太好了，有你在我就放心了！那只貓呢？你把它趕跑了嗎？”

表哥慢慢看向他，半張臉映着火光。

明意看着他的臉，忽然想起了之前看到的東西。

所、所以，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真尴尬。

明意頓時不知道該怎麽自處。

“院子說燒就燒，難道看了那些，你就沒有半點惋惜？”齊樾看向火焰。

“那些？你是說……”明意渾身僵硬，怎麽也說不出口，“我就是想把裏面的怪東西處理掉，免得老是鑽出來壞事，怪吓人的。”

明意張了幾下嘴，結巴得不行，連是該叫他齊樾，還是繼續叫表哥都拿不準。

“也對，”齊樾冷笑，“你向來就是這種性子，除之後快，一勞永逸。”

“……”明意被他嗆得呆住。

為什麽他覺得，齊樾的表現很不正常？

他是哪裏惹到他了嗎？

“哎喲，我是不是來得不巧了？”狐貍的聲音再次響起，“那只臭貓真是不中用，虧他自稱什麽菩薩，沒想到連個孤魂野鬼都搞不定。”

齊樾皺眉，啧了聲：“吵死了。”

他看向明意：“去拿東西，別讓它們抓住，我可不會再幫你。”

明意欲言又止。啊？他的超強護身符要沒了嗎？這是要跟他散夥？

眨眼間齊樾和狐貍就消失了，明意追了幾步，默默嘆了口氣。

他看向身後的院子，短短的時間裏已經被大火吞噬得差不多了。

明意捂住鼻子，輕輕踹了一腳，大門轟然倒塌。

裏面的場景不細看的話，沒有不正常的地方，就只是橫七豎八地倒着燒焦的木頭。

可是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根本不是木頭。

明意閉着眼睛往裏走，在一截木頭跟前停下，抓住那顆跳躍的光芒。

頓時，熟悉的溫暖包裹住他的指尖，一些混亂的畫面再一次湧入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