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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她擡起頭看了眼熟悉的廚房, 寒毛直豎的驚悚感消失後,後知後覺到她以一種極其暧昧的行為抱着陳敘,頓時一張小臉爆紅, 紅意一直蔓延到脖子根。

溫南噌的一下松開陳敘,跳到地上往後退了兩三步, 看着站在水缸旁的陳敘,男人冷俊的面孔暴露在昏黃的燈光下, 高大健碩的身軀站的筆直, 身上的軍裝被她親/密貼過後, 有些褶皺。

溫南:……

她慌亂低下頭:“對不起……”頓了一下, 又補道:“我怕無毛動物。”

陳敘看着耷拉着腦袋的溫南,黢黑的目光在她雪白的後頸掠過, 一句話也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溫南閉了閉眼, 松了一口氣,她看了眼走到井邊壓水, 用涼水洗頭洗臉的陳敘,男人蹲在地上,結實修長的長腿被軍綠色的褲子包裹着,軍綠色短袖貼着勁瘦的後腰。

想到她的腿剛才纏/着陳敘的腰身, 溫南臉蛋好不容易下去的溫度又浮上來。

真服了。

她發現從運閩市回來後, 跟陳敘總是處于一種尴尬的界限。

而且這兩次的尴尬全是她造成的。

她拍了拍臉蛋, 蹲到竈口前,把火星子用灰蓋住, 然後起身掀開鍋蓋, 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下意識扭頭看去, 就見陳敘提着木桶走進來,男人悶着頭将木桶放在竈臺前,一句話也不說,溫南隐隐覺得廚房裏多了無形的壓迫感,激的她抿緊唇也不敢說話。

陳敘手勁大,用抹布墊着鍋沿兩邊,将大半鍋熱水倒到木桶裏,把木桶搬出去,又給裏面加了些涼水,然後擡着木桶去了她屋裏。

溫南呼了口氣,跟在陳敘身後,等陳敘放下木桶時,她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陳敘腳步微頓了下,走出門外時才說了一句:“洗澡的時候別再睡着了。”

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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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跑進屋裏,關上屋門,拉上窗簾,将自己關在只有她一個人的屋子裏,後背貼着木門,拍了拍胸口,總算覺得沒那麽壓抑了,罩在她身上的壓迫感也消失了。

溫南脫/掉衣服,坐在木桶裏,溫熱的水包裹住全身,發出一聲舒服的喟嘆。

她洗完澡起身,擦幹淨身上的水分,換了身衣服,開門準備自己用搪瓷盆一盆一盆往外倒水時,陳敘從外面跑步回來了,男人跑了一身汗,上衣大半都被汗水浸透了。

院裏沒有亮燈,唯一的光亮是頭頂稀薄的月光。

經過這兩次的事,溫南沒好意思開口讓陳敘幫她倒洗澡水,她抿唇笑了下:“哥,你吃過晚飯了嗎?”

陳敘看了眼她手裏的搪瓷盆:“吃過了。”

“哦。”

溫南轉身回屋,準備用搪瓷盆倒水時,沉穩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一道颀長的黑影覆蓋在溫南單薄的後背,逐漸延長沒過她的頭頂,溫南一怔,看到投射在牆面上的影子,下意識的叫了一聲:“陳營長?”

“嗯?”

陳敘走到她旁邊,雙手抓住木桶兩邊提起來走出去:“我幫你倒。”

男人氣息平穩,絲毫沒有因為提着重物而氣喘籲籲。

她端着搪瓷盆走出去,看着陳敘将洗澡水倒到菜地旁的水溝裏,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謝謝陳大哥。”

陳敘低頭看着水溝裏流動的水流,還是那句話:“不用跟我客氣,天不早了,趕緊睡吧。”

溫南:“好。”

她放下搪瓷盆,轉身回屋關上房門,躺在床上時,聽見院裏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和水流聲。

她知道,陳敘在洗漱。

溫南這一覺睡的很沉,一直到第二天陳奶奶叫她,她才起。

溫南穿上衣服爬起來去院裏洗漱,沒看見陳敘,問陳奶奶:“姨奶,我哥呢?”

陳奶奶在廚房做飯,把菜倒進鍋裏翻炒着,說道:“去自留地澆水去了可,走了沒多會。”

“那我一會給他送早飯去。”

陳奶奶:“行。”

溫南洗漱完把院子掃了,雞喂了,吃過早飯後去自留地給陳敘送飯,她走出巷子口看到了迎面走來的康連長,昨天牛來花和張小娥吵架,夾在中間最為難的就是康連長,他手裏提着網兜,裏面有一包餅幹和黃桃罐頭,不用想都是給林美珍買的。

林美珍懷了孩子,對康家來說是件大喜事。

前提是,康連長和牛來花什麽也不知道。

康連長眼圈有些烏青,一看就沒休息好,他看見溫南,禮貌性的笑了下:“溫南。”

溫南點了下頭:“康連長。”

她從康連長身邊走過時,被康連長叫住了:“溫南,你能幫我一個忙嗎?我知道這話說出來很唐突,你要是覺得為難,就當我沒說過。”

溫南有些好奇:“什麽忙?”

康連長道:“昨天那件事是我娘不對,我回家已經說過她了,你和候嬸子跟張嬸子走得近,能不能在張嬸子面前幫我說個好話,讓張嬸子和杜團長消消氣。”

溫南:……

她明白康連長為什麽找上她。

估摸着是她一個小姑娘,心眼少,好說話?

溫南也不想得罪人,至于怎麽說由她來決定,她先應下這個人情:“等找時間我在我姨奶和張嬸子跟前提一嘴。”

康連長笑道:“謝謝。”

“溫南!”

驚慌夾雜着憤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溫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一把推到一邊,踉跄了幾步才穩住身子,險些一屁股坐在地上打翻陳敘的早飯,她擡頭看向滿眼怒火的林美珍,小臉瞬間冷下來:“你再推我一下試試!”

林美珍臉色變了變,還沒說話就被康連長拽住胳膊,不悅的瞪了眼她:“你推溫南幹什麽?”

康連長也不知道自家婆娘發什麽瘋,他前腳才有求于人家,結果後腳他媳婦就欺負溫南,跟他娘一樣總是讓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溫南挑釁的看着林美珍:“是呀,林嫂子,你推我幹什麽?你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被我知道了,害怕我告訴康連長?還是說你肚子——”

“沒有!”

林美珍吓得臉色慘白,生怕溫南當場說出來:“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道歉認慫特別快,看了眼康連長皺了皺眉,似乎把溫南剛才說的話放在心裏了,怕他刨根問底,心生懷疑,反手抓住康連長的胳膊說:“老康,我們回家吧,娘做好早飯了,我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回家躺着。”

康連長看向溫南,将剛才溫南說的話暫時壓在心底:“溫南,麻煩你了。”

“不麻煩。”

溫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林美珍,話卻是對康連長說的:“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幫什麽忙?

林美珍狐疑的看了眼康連長和溫南,她剛才不見老康回來,出門看了一眼,誰知道竟讓她看到溫南和老康說話,那一刻她還以為溫南在給老康告狀,把她和李紅平的事全說出來,但看眼下的形式,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樣。

兩人回家的路上,林美珍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康連長:“老康,你讓溫南幫你什麽忙呢?”

康連長臉上有些煩躁:“還不是咱娘惹的事,昨天一下午杜團對我都沒好臉色,我想讓溫南在候嬸子和張嬸子跟前幫我說說好話,讓杜團長他們消消氣,我以後能不能往上升,還得看杜團長和陳營長。”他警告的瞪了眼林美珍:“你以後別找溫南麻煩,別給我惹事。”

林美珍趕緊搖頭:“我不惹事。”

她低下頭皺眉,摸了摸肚子,那個小狐貍精始終是個禍害,有她在的一天,她在家屬區就不會有安生日子過,保不準哪天就被溫南害死了,林美珍越想越心慌,她思來想去不知道怎麽辦,最後想到了李紅平,李紅平現在在勞改場,他那玩意不行了,這輩子也別想有孩子了,她肚子裏是李紅平唯一的孩子。

林美珍決定下午去一趟勞改場,以送糧食的名義找李紅平。

.

這個點的人都在家裏吃飯,溫南離開家屬區,去了杏花村,經過林家時,看見林家大門半開着,往裏掃一眼,能看見坐在院裏吃飯的一家三口,林美霞背對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但林家老兩口臉上都笑呵呵的。

不用想都知道是為林美珍懷孕的事高興。

只是這老兩口就沒考慮過林美霞的感受。

老兩口話裏話外說着林美珍現在在康家站穩了腳跟,說李紅平還算有用,讓珍珍懷上了孩子,林老太喝了口稀飯,小聲呸道:“這麽一看,就是康連長不行,還怪我們家珍珍不行,你看咱們珍珍現在不是懷上紅平的孩子了嗎。”

林老頭敲了下筷子:“以後這話別說了,小心被人聽見。”

林老太點頭:“知道。”她想到珍珍懷孕的事又高興地合不攏嘴:“咱家雞又下了十個雞蛋,我等會給珍珍拿過去。”

林老頭說:“行,咱們家現在啥好東西都先緊着珍珍,把珍珍養的白白胖胖的,別讓她肚子裏的孩子受委屈。”

林美霞聽着老兩口張口閉口都是林美珍、李紅平和孩子,把碗筷摔倒桌上,甩臉就回屋了。

林老太罵道:“你發啥癔症,真是糟蹋糧食,愛吃不吃,不吃餓着!”

林老頭瞪她:“你少說兩句,咱們家本來就虧了美霞,你就別罵她了。”

溫南在門外目睹了所有,悄悄“啧”了兩聲,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

林家一家真是極品。

她去了自留地,土路兩邊的魚塘已經挖的差不多了,溫南遠遠的看到在地裏澆水的陳敘,菜苗已經長出來了,綠油油的,她想到昨晚抱着陳敘不放的一幕,輕輕吐了口氣,盡量忘記這該死的尴尬,朝遠處喊道:“哥,吃早飯了。”

陳敘直起身,回頭看了眼跑過來的溫南。

她穿着白底黃花的襯衫,頭發高高紮起,露出纖長雪白的脖頸,零碎的劉海自然的垂在鬓角,眼睛微彎着帶着笑意,拎着籃子站到地頭,笑盈盈的看着他,和昨晚那個受了驚的模樣截然不同。

陳敘:“知道了。”

他澆完水,坐到地頭吃飯,溫南起身順着埂邊看長出來的菜苗。

她不會種菜,也不知道菜從破土到成熟需要多久,溫南認出腳下這一片是西紅柿菜苗,旁邊的就不知道。

陳敘喝完鋁飯盒裏的湯,掀目光看了眼蹲在埂邊的溫南,她伸手在嫩綠的菜苗上撥了撥,随着她的撥動,菜苗上下浮動了幾下,嫩綠的葉子襯的她的手指雪白纖細,陳敘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猛地咳嗽了兩下,險些被嘴裏的湯嗆着。

溫南聽見動靜,扭頭看向他:“你吃慢點。”

陳敘埋頭把飯盒裏的菜就着饅頭一口氣吃進去,吃完後喝了口水,又拎着水桶去小溪邊打了兩桶水過來,把丁紅娟的地也順手澆了,轉身看了眼起身往地頭走的溫南,問道:“明天我要去趟豐林縣,你要不要去轉轉?”

溫南一怔:“去幹什麽?”

陳敘道:“幫政委拿樣東西。”

溫南笑道:“去。”

反正天天在家待着沒事,能出去轉轉也好。

陳敘眼裏浸出笑意,拎着桶走出地頭:“回家。”

溫南提着籃子跟在陳敘邊上,走到杏花村,陳敘将水桶還給大隊部,到石橋從岔路口的時候,他去了部隊,溫南回到家屬區,看見了從巷子口走過來的趙小麥,趙小麥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身後,見趙小東不在,才高興的跟溫南打招呼。

溫南問:“你幹什麽去?”

趙小麥:“家裏沒鹽巴了,我娘讓我買點鹽巴。”

和趙小麥聊了幾句溫南就回去了,張小娥今天去公社看她閨女去了,一大早坐毛驢車就走了,陳奶奶看了眼在院裏無聊發呆的溫南,笑道:“南南,你要是無聊,就去杏花村轉轉,多認識幾個朋友就不無聊了。”

溫南手托腮,彎眉笑道:“不用,我過幾天就要去食堂工作,到時候就開始忙了,趁這幾天偷偷閑。”

溫南要去食堂工作的事陳奶奶一早就知道,她點點頭:“食堂工作雖然好,但也累,每頓要做那麽多人的飯。”

部隊食堂很大,供着整個部隊的夥食和家屬區,食堂地盤也大,能容納許多人,掌勺的并不是只有王廚子一個人,還有兩位師傅,不然每頓飯都一個師傅掌勺,累都累死了,只不過王廚子做飯比另外兩個師傅要好吃些。

陳敘中午沒回來,就連杜團長也沒回來,中午就杜建明一個人去食堂吃了頓午飯。

這是溫南來到家屬區後,第一次見到隔壁張家靜悄悄的,還有些不太習慣。

今天部隊應該挺忙的,晚上吃飯的點陳敘也沒回來,溫南吃過飯洗漱後早早的睡了,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時,聽見院裏傳來腳步聲,應該是陳敘回來了,她翻了個身,再次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翌日一早,溫南起了個大早。

陳奶奶在院子裏喂雞,溫南沒見陳敘,想着他去應該去部隊,她做好早飯,和陳奶奶把早飯端到廚房外面的小桌上,聽見腳步聲,擡頭就見陳敘回來了,她揚起一抹燦爛的笑容,努力說服自己把前天晚上的事抛到腦後:“哥,你回來了。”

陳敘颔首:“嗯。”

飯桌上,陳敘問:“奶奶,你去縣城嗎?去的話我們今天一起去。”

陳奶奶擺手:“我一把老骨頭了,懶得瞎跑折騰,你帶南南去縣城轉轉。”說完覺得不對:“你不是要去部隊嗎?”

陳敘臉上挂着笑意:“去縣城幫政委拿東西。”

吃過早飯,陳奶奶讓溫南換身衣服,她來洗鍋碗,陳敘去部隊開車,讓溫南換好衣服去石橋那邊等他。

溫南回屋換上白色襯衫,襯衫用線勾勒了幾朵小花,她沒把領子扣到頂,剛好露出纖細的脖頸和鎖骨,兩根細細的鎖骨突出,鎖骨窩微微凹陷,溫南梳了個丸子頭,看着鏡子裏比新世紀的她年輕了好幾歲的模樣,水靈靈的,眉心間也沒有常年皺眉落下的痕跡。

她背上褐黃色的布包,從箱子裏取了一張大團結和幾張票卷裝好。

收拾好後走出屋子,對院裏的陳奶奶擺擺手:“姨奶,我先走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陳奶奶被她逗笑了:“你玩開心就行。”

溫南走到石橋,看了眼部隊的方向,這個點家屬區的軍人陸陸續續往部隊走,路上呈現一片軍綠色,她蹲在石橋邊上,看着流淌而過的溪水,水面清澈,能看到裏面游蕩着魚兒。

沒多會兒,溫南聽見轟隆隆的聲音。

她轉頭看去,一輛老式的軍用吉普車從土路上駛來,車身後方揚起一片塵土,她透過前擋風玻璃看到了駕駛室的陳敘,吉普車緩緩停在她身邊,男人身體微傾,從裏面打開副駕駛的門:“上車。”

溫南沒想到陳敘是開車去,她還以為坐毛驢車呢。

周圍經過的人也看到了吉普車,還有站在吉普車旁邊的溫南,一個個瞪圓了眼睛,這車她們就見過,但都沒有坐過,沒想到才來部隊沒多久的溫南坐上了這輛車。

一群軍嫂在樹底下聊天,一個個眼巴巴的望着這邊,也不知道四個轱辘的車子坐着是啥感覺?

溫南坐上副駕駛,熟練的關上車門,又熟練的拉上右上方的安全帶扣上,陳敘挑眉看她:“以前坐過?”

溫南:???

她忽的反應過來,這裏不是新世紀,到處都是汽車,在這個年代卻少之又少。

她眨了眨眼,臉部紅心不跳的說道:“以前去部隊找我哥,我哥帶我坐過一次。”

陳敘也不知道信了沒有,沒再問下去,開車帶她去了豐林縣,從杏花村到豐林縣兜兜轉轉要三四個小時,開軍用吉普車用不了這麽久,車裏面微微有些悶,溫南垂眸瞥了眼窗戶旁邊的按鈕,然後伸手按了下按鈕,車窗緩緩下滑,新鮮的空氣灌入,她的頭發被風吹的亂飄。

陳敘唯一偏頭,掃了眼溫南熟練的動作,搭在方向盤的手指有節奏的敲了幾下。

男人車開的比較快,溫南靠在靠背上,望着迅速倒退的景色,雙手握在一起搭在腿上,車裏面安靜無比,只有發動機轟隆的聲音和窗口灌進來的呼呼風聲。

莫名的,溫南感覺到了一絲尴尬,車內也升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怪異。

陳敘看了眼副駕駛的溫南,她偏頭望着窗外,額前的劉海被風吹的飄飛,光線穿透車窗零零散散的落在她那張精致漂亮的臉蛋上,溫南微抿着唇畔,搭在腿上的手指時不時的捏着指縫。

看起來有些緊張。

陳敘唇角扯出一抹笑意,打破沉默:“到了豐林縣,想去哪玩?”

溫南轉頭看向陳敘,露在外面的纖細脖頸随着她的扭動微微拉長,她今天的衣服領口沒有往上扣,陳敘即使不去看,眼睛的餘光還是能窺到白皙鎖骨下的一小片肌膚,細膩雪白。

男人錯開視線,目視前方,握着方向盤的手掌收緊了幾分。

溫南問:“豐林縣有什麽好玩的?”

陳敘皺了下眉,薄唇抿了下,有些抱歉道:“不知道,我很少去縣城。”

溫南:……

陳敘:“到縣城我找人問問。”

溫南愣了一下,看着陳敘,她*沒想到陳敘會利用工作時間帶她出來玩,從來到家屬區,住在陳家後,陳敘無時無刻都在照顧她,俨然把她當成親妹子看待,她眼睫顫了顫,握在一起的手也緊了幾分。

溫南都有些害怕了。

怕陳敘對她太好,她會陷進陳敘的溫柔裏,等到時找到溫國介紹的對象再搬出陳家後,她怕自己會不忍,會不舍,心會落在陳敘這裏。

她的視線落在陳敘結實有力的手臂上,男人腕上帶着全鋼手表,骨節分明的大手搭在方向盤上,軍裝褲包裹着修長有力的長腿,穿着軍用靴娴熟的踩着剎車離合。

溫南猛地轉頭看向窗外,偷偷的呼出一口氣。

打住,千萬要打住,不能自作多情,不能多想,陳敘只是把你當親妹子看待,你可不能對人家動什麽歪心思。

溫南不停的給自己灌醒神湯,車子驟然急剎,溫南驚呼一聲,單薄的身子毫無預兆的朝前撲去,一只大手按在她腦門上,強大的力道瞬間将她摁在座位上,男人的掌心溫熱,緊緊貼在她額頭,溫南眨了眨眼,看向擋風玻璃前面,一群小孩光着屁股從小溪那邊飛快的往村子裏跑,大人在後面拿着樹枝追趕,嘴裏罵着:“再讓老子看到你們下河,把你們的腿打斷。”

溫南反應過來,是孩子們沖到車跟前,陳敘才急剎車。

她松了口氣,耳邊傳來陳敘低沉的聲音:“吓到了?”

溫南搖頭,卻發現陳敘的手還覆在她腦門上,男人也察覺到了,收回手搭在方向盤上,溫南開口道:“還好,沒吓到。”

車子經過紅星公社,開往豐林縣。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快到豐林縣時,陳敘叫她:“溫南。”

溫南抿了下唇,轉頭看向他,視線在男人滾動的喉結上停滞了一秒:“怎麽了?”

陳敘看着前方:“如果……”他看向溫南:“找不到你哥給你介紹的對象,你要怎麽辦?”

溫南也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她找不到溫國給她介紹的那個對象,就讓陳敘幫忙給她介紹一份好點的工作,在這個買任何東西都需要票證的年代,在這個物資匮乏,時時刻刻讓人精神緊繃的年代,一份好工作才能保住她的日常生活和開銷,而陳敘這個大腿,她也得抱住。

有一個當營長的表哥,在哪都吃得開。

這是她最壞的打算。

溫南笑了下:“快到月底了,王師傅要回家了,等我去了食堂工作,說不定真有機會遇見他呢。”

陳敘沒有給她緩和的餘地,繼續問:“要是遇不見,你怎麽辦?”

溫南笑道:“遇不見就慢慢找,這麽大的部隊一年時間總能找到他的。”

陳敘看了眼溫南臉頰的小酒窩,酒窩微微凹陷,緋色的唇畔輕抿着笑着,隐約露出裏面的潔白貝齒,他看向前擋風玻璃,右手在檔杆上敲了幾下:“不管能不能找到他,你都在家裏住着,不用着急搬出去,找人的事交給我,我慢慢幫你找。”

溫南點頭:“嗯。”

陳敘是不是覺得她在家裏待的不自在,刻意在她面前說的?

到了豐林縣,陳敘将車一路開到縣政/府大樓底下,這個年代的縣政/府比不上新世紀的,轉頭壘砌的房子,大綠鐵門,有十層臺階一直延伸到大門前,陳敘解開安全帶,問她:“跟我一起進去?”

溫南搖頭:“我在車裏等你。”

她不習慣跟官場上人見面打招呼,哪怕跟在陳敘邊上也覺得不自在。

陳敘眼裏帶笑:“在車上等我,我很快出來。”

男人開門下車,大步邁上臺階消失在縣政/委大樓裏,溫南靠在車座後背四周張望,最後将目光定格在駕駛位上,看着挂擋杆和剎車離合,溫南從骨子裏生出一股煩躁感,在駕照的那些日子可算不得多美好,被教練陰陽怪氣說了很多次。

——為什麽不踩剎車,剎車片燙腳嗎?

——油門踩那麽狠幹嘛?要原地起飛啊?

——你打方向盤還是打太極呢?

溫南拍了拍臉,駕校的教練可謂是給她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一個個跟梗王似的。

陳敘沒多會就出來了,手裏拎着一個黑色皮包,和一個穿着白襯衫和灰色襯衫的兩個男人聊天,他即使閑散的站在那也是腰背筆直,軍綠色的軍裝給他原本清冷的氣質又添了幾分威嚴的冷肅,離得遠,溫南聽不見三個人在聊什麽,只見穿着白襯衫的人朝她這邊挑了下眉,陳敘也朝她這邊看來,男人英俊的五官帶着溫和的笑意,随即轉頭和白襯衫的男人說話。

那兩人年紀看着和陳敘差不多大,灰色襯衫的男人握拳在陳敘肩上抵了下,不知道說了句什麽,陳敘扯唇笑開,露出一口白牙。

這還是溫南頭一次見陳敘這麽笑,平日裏的他臉上最多挂着淡淡的笑意,性子沉穩,鮮少露出像今日這樣的笑容。

看樣子這兩人跟陳敘的關系挺親近的。

沒一會三人朝吉普汽車走來,陳敘身高腿長,閑散的邁着步子走下來,走到駕駛室來開車門,将黑色皮包放在後排座,緊跟着後排座兩邊的車門拉開,那兩個男人也坐上了車。

溫南有些懵。

陳敘看了眼溫南有些局促的小臉,眼底帶着笑意,給她介紹:“這兩個是我出生入死的戰友,兩人都退伍就業了,這次來豐林縣有公事,我們正好碰上了。”

溫南轉過身,笑看着他們:“你們好。”

白襯衫的男人咧着一口白牙笑道:“我叫項澤。”

灰色襯衫的男人笑道:“我叫徐桡,溫南同志,初次見面,以後大家就算是熟臉了。”

溫南怔了一下,耳邊傳來陳敘的聲音:“你的情況我大致給他們說了下。”

哦。

難怪剛才三個人都看她呢。

項澤和徐桡都是比較健談的人,連帶着陳敘的話也多了,三人在車上說了些以前部隊的事情,溫南正聽得津津有味,項澤忽然問她:“溫南同志,你哥給你找的對象确定在豐林縣部隊嗎?”

這麽突兀一問,把溫南還問住了。

其實她心裏也只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

陳敘道:“确定,我和溫國所在的部隊聯系過了,目前只知道那人跟我一個姓。”

徐桡身子往前一傾,渾身帶着陽剛的氣息:“陳敘,你好好想想,溫南同志她哥介紹的對象如果不是你,會不會是你弟弟陳州?”

陳敘掀目光看了眼後視鏡,與徐桡的目光對上:“不會,陳州這三年沒出過南陽市,不會認識溫國。”

項澤說:“這人還真奇了,他不知道溫南來這邊找他嗎?”

陳敘道:“溫國去世突然,他可能還不知道。”說完看了眼邊上低着頭不說話的溫南,扯開話題:“今天我請客,等會想吃什麽敞開了吃。”

徐桡看出陳敘在轉移話題,他往後靠去,拍了下項澤的肩膀:“今天好好宰陳敘一次,機會難得啊。”

項澤挑眉看陳敘:“你可別肉疼。”

陳敘笑道:“你們什麽時候見我肉疼過?”

車子停在紅星飯店門外,幾個人從車上下來走進飯店,豐林縣的飯店比紅星公社好多了,幾個人坐在窗戶的位置,紅星飯店供應的飯菜種類比公社多,陳敘讓項澤和徐桡随意,他問溫南:“你想吃什麽?”

溫南好像沒什麽特別想吃的,她轉頭看了眼從窗口的位置,聞到了淡淡的鮮魚味,猶豫了一下,轉頭問:“我能點份魚嗎?”

陳敘笑道:“可以,還想吃什麽?”

溫南發現,來到豐林縣後,陳敘臉上的笑好像多了,尤其跟項澤和徐桡碰面後,變的更愛笑了。

她搖搖頭:“我夠了。”

項澤和徐桡去窗口點菜,陳敘也起身走過去點了幾份,點完菜三個人坐在桌上聊着對方的事,溫南安靜的聽着,沒一會飯菜端上來,溫南看着桌上六菜一湯,四葷兩素,還有滿滿一大盆米飯。

她咽了咽口水。

好家夥,就四個人點這麽多,吃得完嗎?

項澤和徐桡拿起筷子開吃,陳敘将一盤魚肉和豬肉換了個方向,鮮嫩的魚肉放在溫南眼前,她不用伸手就能夾到,溫南心裏一暖,抿着唇沖陳敘笑了下:“謝謝陳營長。”

徐桡看了眼陳敘眉眼裏夾雜的笑意,桌下用腳踢了下項澤的腳,在項澤疑惑的看向他時,徐桡朝陳敘那邊努了下嘴,項澤擡頭看了眼,聽見陳敘對溫南說:“小心魚刺。”

項澤:……

啧。

他們的陳連長,什麽時候跟女同志這麽關心過?

哦,不,現在應該是陳營長。

兩人眉來眼去,陳敘掀目光掃了眼他們,項澤看向溫南,忽然問了一句:“溫南同志,你覺得陳敘怎麽樣?”

溫南一怔,先是看向項澤,又下意識看向陳敘,陳敘在桌下踹了項澤一腳,對溫南說:“先吃飯。”

“哦。”

溫南埋頭吃飯,剛吃了兩口菜反應過來項澤剛才問的什麽,然後擡頭對項澤說:“陳營長特別好,是我在這邊遇到的最好的人。”

對她來說,這邊等同于這個年代。

如果當初穿到這個年代認識的不是陳敘,她還真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過成什麽樣。

陳敘吃飯的動作頓了一瞬,狹長的睫毛下掩蓋着帶笑的眸子。

四個人的氣氛比兩個人的氣氛要自在許多,基本溫南吃飯,陳敘他們說話。

溫南看了眼碗裏的米飯,她想喝湯,但米飯吃不完,邊上的陳敘似乎看出她在想什麽,偏頭問她:“想喝湯?”

溫南點了下頭。

陳敘:“等我下。”

男人起身從窗口要了一個碗和勺子,走到桌前坐下,給溫南盛了一碗湯放在她面前,在外面,陳敘幾乎将她照顧的無微不至,這要是在新世紀,不論去哪裏永遠都是她一個人,所有的困難她自己扛,所有問題她自己解決,從來不會有人擋在她身前,陪在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

好像自從穿到這裏,她一直渴望被呵護的感覺,陳敘幫她實現了。

溫南眼睫一燙,她忙低下頭,不想讓陳敘看到她眼底的淚花。

原來被人呵護,被家人照顧,是這麽暖心的感覺。

徐桡看了眼溫南碗裏的飯,愣了一下:“溫南同志,你怎麽不吃了?”

溫南低着頭喝湯:“我吃好了。”

徐桡:???

這跟貓吃食有什麽區別?

吃那點飯還不夠浪費柴火的。

項澤打趣道:“你不用幫陳敘省。”

溫南:……

好了,悲傷的情緒被他們逗沒了。

溫南端起碗咕嚕嚕喝完一口湯,說道:“我真吃飽了,你們吃吧。”

陳敘知道溫南的飯量,貓胃點大。

三個男人在飯桌上邊吃邊聊,溫南難得見陳敘在桌上侃侃而談的樣子,他們的飯量不小,分量十足的幾盤菜基本上吃光了,溫南托腮坐在桌邊,垂眸下意識掃了眼陳敘平坦勁瘦的腹部,好奇他吃了那麽多飯,肚子竟然一點也不顯。

她眨了眨眼,擡起眼皮時,冷不丁的撞上了陳敘看過來的目光,男人眼神有些不自然的移開,像是刻意避開她似的,起身背對着她說:“吃好了我們先走。”

溫南:……

卧槽?!!

陳敘不會看見她剛才盯着他的小腹看吧??

項澤和徐桡起身跟在陳敘邊上,溫南慢半拍的起身,尴尬的攥緊手指,指甲在手心用力掐了掐。

要是被陳敘看見了,額……丢人丢到家了。

溫南出去坐到副駕駛上,陳敘開車将項澤和徐桡送回縣政/府大樓,兩人跟陳敘又聊了一會,他們明天一早就走,讓陳敘有空了,帶着溫南去找他們,他們做東。

兩人走後,車上再次剩下他們兩人,剛才輕松自在的氣氛不複存在,又漫上了尴尬沉默的氣氛。

溫南轉頭看着窗外面,搭在腿上的手指絞了又絞,決定先向陳敘坦白,免得被陳敘誤會她是個女流/氓,溫南轉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陳敘止住了,男人問她:“想看電影嗎?”

溫南:???

陳敘目視前方,左手握着方向盤,右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上次在家屬區沒看成電影,今天給你補回來,剛才開車路過電影院,看到今天中午一點有一場電影。”他看了下腕上的表:“還有十五分鐘。”

溫南看了眼陳敘鋒銳的眉峰,抿了下唇,在男人擡眸用目光詢問她時,溫南想搖頭拒絕。

她覺得這會跟陳敘獨處有點別扭,總覺得偷偷做了不好的事被當事人抓包的羞恥感,而且,她想跟陳敘保持距離,免得時間久了對人家起了不該有的心思。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拒絕,陳敘就已經把車停在了電影院門口,男人解開安全帶:“我去買電影票,你先等我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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