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片刻安寧

第72章 片刻安寧

回來後, 溫嘉卉問葉景南:“公開課你會去嗎？”因為葉景南不是負責為實習生評分的老師，所以理論上他并非必須出席。

見對方沒有回答，溫嘉卉又補充了一句：“其實去不去也沒什麽關系。”

兩人回到了辦公室, 關心結果的老師們詢問溫嘉卉情況如何，她簡單地将事情一帶而過, 老師們聽到了結果自然也不會去追問過程。

就在第一節 課結束的鈴聲結束沒多久後，芮蓉急匆匆地抱着一疊資料趕到了辦公室，溫嘉卉早就已經做好準備, 一見到她直接拿起東西走了出去。

“準備好了？”她帶頭往外走, 走了幾步察覺芮蓉并沒有跟上來，她回頭看了一眼, 發現對方還站在門口望着辦公室裏。

她暗暗嘆了口氣, 在心裏給了三分鐘的時限。

過了一會兒, 芮蓉收回視線準備動身, 一擡頭正好就看到溫嘉卉正看着自己，她下意識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尋借口：“對不起溫老師, 我……我有點緊張。”

溫嘉卉沖她招招手，“沒事, 走吧。”

她的态度也讓芮蓉稍稍松了口氣, 她趕緊整理好情緒, 快步走到溫嘉卉的身邊。

到了班上, 溫嘉卉再一次向全班學生重複着各種注意事項，雖然這堂公開課已經彩排了好幾次, 得到同學們積極地保證之後，她才退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 坐到了提前為聽課老師布置好的座位上。

很快來聽課的老師也陸續到位了, 其中并不包括葉景南, 鈴聲一響，芮蓉正式開始上課，整個流程進行都很順利。所以溫嘉卉在聽課老師走後，狠狠地表揚一下大家。

“不得不說，你們這次的表現真的出乎我的意料，非常好。”溫嘉卉象征性鼓了鼓掌，然後在同學們即将群體騷動之前制止住大家。

“那大家應該也知道這個星期就是芮老師在我們學校實習的最後一個星期，非常欣慰大家能夠配合芮老師完成這節公開課，接下來的時間就讓芮老師自己跟大家說幾句。”

她把講臺的位置讓給芮蓉，自己則是離開了教室，她是最受不了這種離別場面的，雖然知道有些人的離開并不會對你的生活造成影響，但是她也不喜歡生活突然發生改變。

在放學之前，蔣奕和羅佳跑來找溫嘉卉，告訴她同學們想為芮蓉舉辦一場歡送會，希望溫嘉卉能夠配合他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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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嘉卉自然是答應了，她問道：“你們不會又想用騙人進去然後噴禮花的方法吧？”

蔣奕和羅佳雙方對視了一眼，羅佳小心翼翼地問：“老師這樣有什麽不好嗎？”

“那倒沒有，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在這方面有沒有推陳出新，知道了明天中午我會讓芮老師去班上去的，你們好好準備。”

“謝謝老師！”得到溫嘉卉的首肯，兩個學生歡天喜地地走了，

溫嘉卉見狀不由得搖搖頭，嘆了口氣，“真好啊，還是小朋友願意折騰。”

方媛聽後故意跟她開玩笑說：“怎麽了，你不會是看學生對實習老師這麽用心吃醋了吧？”

“這怎麽可能，一個月的感情再深能深到哪裏去？”溫嘉卉哼了一聲，“我才是他們最終的依靠！”

“還是自己不是吃醋了？”

“哼！”溫嘉卉撇過頭，拎着手提包就走了。

下樓的時候，她碰巧在樓梯間碰見了江彩妍和幾個女同學在一塊，便打了個招呼：“放學了啊。”

學生們看見她後紛紛打招呼問好，溫嘉卉回應後就先行一步走了，但江彩妍卻追了上來，“溫老師，我有點事情想跟您說。”

“怎麽了？”溫嘉卉看到江彩妍一副難以開口的表情，立刻明白了，“跟我來吧。”

她帶着江彩妍繞到了一處沒有人的角落，确定周圍沒人後才放心讓江彩妍說，“怎麽回事？”

江彩妍猶豫了一下，方才開口說：“老師你和我舅舅應該是朋友吧。”

“這個問題我也不是很确定。”溫嘉卉撓了撓頭回答：“我覺得應該是吧，學校裏應該找不到比我跟他關系更好的人了。”

“反正在我認識裏他在學校裏是沒有朋友的，平常周末他也不會出門，都是一個人待在家裏的。”

“那我就是吧，你舅舅怎麽了？”其實江彩妍說有事找自己，她就已經這事情跟葉景南有關系了，因為對方是不太可能找她去聊自己的私事的。

“我昨天住在舅舅家發現他狀态好像不好，一晚上都沒睡覺。”

溫嘉卉很能理解葉景南的情況，她安慰江彩妍說：“你舅舅遇到這種煩心事晚上睡不着也很正常，過兩天就好了，給他點時間調整情緒嘛。”

江彩妍緊咬着嘴唇忽然反駁道：“不是這樣的，我昨天在櫥櫃裏發現了幾個空酒瓶，舅舅把它放在了櫥櫃裏，但是我找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看到了，他幾乎是不喝酒的……所以我覺得的狀态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這樣嗎？”溫嘉卉也很詫異，因為這段時間葉景南的确一直都是神出鬼沒的，但每天上班下班總是能看到的，她完全沒有發現對方的不對勁，是該說自己觀察不夠仔細，還是說葉景南掩飾的太好？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芮蓉一晚上沒休息好就已經那麽明顯了，葉景南臉上連黑眼圈都沒有，這上哪兒發現去！

“舅舅還不知道我發現了，老師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媽媽和舅舅關系也沒有你想的那麽融洽……”

江彩妍是越想越慚愧，她不禁開始假設，如果當初自己沒有回複那個對話的話，現在的情況會不會就沒有這麽麻煩了？

她們家很奇怪，親戚之間關系十分淡薄，逢年過節也不會走動，舅舅也經常和她媽媽因為自己有一些争執，她也不認識舅舅的其他朋友，更不願意和身邊的朋友透露這個秘密，影響到舅舅在學校裏的形象，思來想去，好像除了溫老師之外，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求助的對象了。

眼看着江彩妍又有要哭出來的趨勢，她趕緊安撫着江彩妍，“你先冷靜一下，你也知道你舅舅身邊沒有人能幫助他了，所以你更要鎮定才行，你今天也要住他家嗎？”

“嗯，我爸媽要下個星期才能回來。”

“那你今天再觀察一下，确認一下他是不是真的一晚不睡在喝酒，先把事實确定下來，不要光是靠自己想象，确定好之後明天再來商量。”

有了溫嘉卉出謀劃策，江彩妍的情緒也逐漸穩定下來，她堅定地點點頭。

溫嘉卉拍拍她的肩膀，鼓勵道：“加油，你可以的。”

對方卻突然問：“溫老師，你會幫我舅舅的對嗎？”

“會的，別擔心，大人的事情怎麽能讓小朋友來處理呢。”

“謝謝老師！”

“好了，快去找你舅舅吧，別讓他等急了。”

送走江彩妍之後，溫嘉卉一路思索着這件事情，如果江彩妍說的都是真的話，那葉景南現在的情況豈不是很糟糕了？不管是喝酒還是失眠，哪一件事情都是在消耗自己的身體。

以前溫嘉卉就想過葉景南既沒有社交，又沒有個人愛好，他的負面情緒到底是如何消化的，以前她還在佩服對方意志強大，現在想想只是沒有觸底，一旦到達臨界點，爆發起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你要是失眠會怎麽辦？”這是溫嘉卉上車後問霍雲飛的第一個問題。

對方想了想，回答說：“下樓跑兩圈呗，累了不就睡着了。”

溫嘉卉覺得這個回答其實還挺正經的，“還真是挺符合你的性格的。”

“那當然了。”霍雲飛得意了一番後反應過來問：“怎麽了，你失眠了？”

“沒什麽，就是随便問問。”

“一般失眠都是因為心裏有事或者情緒太緊繃了，發洩出來就好了，我覺得運動就是個挺好的方式，從科學的角度來說，運動達到一定量的時候，身體就會出現腓肽效應，可以讓人感到快樂和滿足。”

“我承認你說的很對，但是讓我運動是不可能的事情的。”溫嘉卉大手一揮結束了這個話題，具體情況還是得看江彩妍明天的回複才能做決定。

第二天，也就是實習的最後一天，名義上還有一整天的時間，但其實下午學校要給實習生們開表彰總結大會，所以實習老師們和學生們接觸的時間也只剩這一個上午了。

溫嘉卉也不知道學生們是怎麽安排的，在其他班已經開始出現歡送儀式的情況下，一班的同學們對芮蓉的态度反而顯得有些冷淡。

在這樣強烈的對比之下，很難讓人不産生落差感，雖然芮蓉嘴上沒有說，但是溫嘉卉也能感覺到她的情緒波動。

這種欲揚先抑的方法真的挺老套了，但是一旦實行出來還是挺管用的，溫嘉卉還特意安慰她兩句，擔心小姑娘心理太脆弱臨時跑路，只能找借口把人留下來在辦公室裏幹活，哪怕芮蓉心情已經很糟糕了。

等到了約定時間，溫嘉卉才拿出了事先準備好的借口，讓芮蓉去班上送資料。

“資料送完你就吃飯去吧，下午除了開會你還有什麽安排嗎？”

芮蓉沒精打采地回答：“沒有了，開完會回去收拾行李。”

“那你趕緊去吧。”

芮蓉抱着作業走了，溫嘉卉便招呼着方媛去吃飯，方媛表示十分詫異：“你現在去吃飯？你不跟着去嗎？”

“學生自發給實習老師開歡送會我去幹什麽呀，走了吃飯了，組長呢，組長別工作了，吃飯去吧！”

吃飯時溫嘉卉十分關注葉景南的狀态，她實在是很難把江彩妍描述的情況和他本人聯系上，她甚至都想象不出來葉景南喝酒的樣子。

她頻頻看向葉景南的小動作也被方媛發現了，對方用胳膊碰碰她：“你怎麽不吃飯光盯着組長看，他臉上有花嗎？”

溫嘉卉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當然不是了，我就是覺得組長那份餐看着比較好吃而已。”

方媛瞥了她一眼，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我會信你？

不過她們的對話并未引起葉景南的注意，他一直低頭專注地吃着碗裏的飯菜。

回到辦公室時，溫嘉卉發現自己的座位上多了一份蛋糕，蛋糕旁邊還附上了一張小紙條，上面是杜繁雪的字跡，大意就是這個蛋糕是給芮老師訂的，分蛋糕的時候大家特意給她留了一塊。

溫嘉卉看完紙條後，當即向方媛炫耀了一下。“看到沒有，就算我人不去，我也有蛋糕吃！”

“行了行了，你看你那個嘚瑟的樣子。”

“哼，我的學生愛我，我為什麽不嘚瑟。”正好溫嘉卉中午也沒有吃飽，她就把這份充滿愛意的蛋糕吃完了。

吃飽喝足後，她身體後仰靠在椅背上發呆，辦公室裏不少老師已經開始午休了，她四處打量了一圈，最後視線落在了葉景南的空座位上，吃飯的時候葉景南就先行一步走了，沒人知道他去哪裏。

這樣的情況也出現了好幾次，溫嘉卉一直以為葉景南是忙着培訓實習生，現在想想可能這就是預兆吧。

下午沒課的老師都去參加實習生的表彰總結會去了，溫嘉卉還要給二班上課就沒去，上課時她就看到江彩妍的目光一直緊盯着自己不放，心裏也已經有了預感。

她稍稍提前一點結束課程，趁着還沒下課把江彩妍單獨叫到走廊上詢問情況。

“怎麽樣，發現了什麽？”

“老師我特意留意一下，本來櫥櫃裏是有幾個空酒瓶的，但是昨天回去酒瓶就不見了，裏面放上了新酒，還有今天早上我特意提前兩個小時起床，我發現他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衣服。”

江彩妍一臉擔憂地說：“老師你說這該怎麽辦啊？”

“确實難辦。”溫嘉卉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你舅舅可能心理壓力太大了，你周末多陪陪他。”

“陪他也是他輔導我功課而已，我覺得這也幫不了他什麽吧。”

“那……你們就沒有除了學習之外的業餘活動？比如打打球下下棋，一起看電影什麽的？”

江彩妍很老實地搖搖頭，雖然她們舅甥關系不錯，但江彩妍畢竟是個青春期少女，怎麽可能跟葉景南玩到一塊去。

溫嘉卉也實在是沒轍了，總不能讓江彩妍晚上帶着葉景南下樓跑兩圈吧。

但她畢竟是大人，不能在小朋友面前表現出束手無策的樣子，這樣只會增添對方的煩惱罷了。

她思考了一會兒，問江彩妍：“你會做飯嗎？”

對方面露難色，告訴她：“我爸媽從來不讓我進廚房，他們說這不是我現在該考慮的事情。”

“那你們最近吃飯是怎麽解決的呢？”

“都是舅舅帶我在外面吃的。”

“讓我想想……”其實溫嘉卉能想到的最好方法就是轉移注意力，就像她用工作填補生活的空虛一樣，有了其他要做的事情，自然就不會注意眼前的事情了。

她覺得如果自己死纏爛打，應該是能把葉景南喊出來和霍雲飛他們一起出來玩的，畢竟對方欠自己人情，但問題是這裏還有個江彩妍，霍雲飛肯定不願意周末還帶小孩，但葉景南肯定也不會撇下外甥女不管出門的。

“要不你在家裏舉辦點什麽活動，給你舅舅找點事情做怎麽樣？”溫嘉卉覺得照顧小朋友應該是全世界最費精力的事情了吧。

但江彩妍想也不想就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可能，我舅舅是不會同意有外人到他家裏去的。”

“我倒是去過他家，可是我去了也沒什麽用啊。”

江彩妍忽然眼前一亮，連聲說道：“當然可以呀，老師你可以跟我一起住兩天，有你在的話一定有用的。”

“我自己家裏不住，去你家裏住這事情你聽着覺得合理嗎？”

“我覺得很合理。”江彩妍很冷靜地分析說：“畢竟我是女孩子，舅舅現在對我還是比較注意距離的，老師我可以邀請你來家裏玩，時間晚了我拜托你留下來住宿也是可以的，只要我不說你不說，絕對不會有人知道的。”

溫嘉卉都還沒想明白，江彩妍都已經給她安排地明明白白了，這不禁讓她懷疑這是對方蓄謀已久的計劃。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這麽做了？”

江彩妍只是保持微笑，并不說話，之前她說段曉曉在利用舅舅的責任心，而她何嘗不也是拿捏着溫老師的熱心腸呢。

并且出于女生的直覺，她能夠隐隐感覺到溫老師和自家舅舅之間有那麽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起碼她是這麽覺得。

所以她覺得，找溫老師幫忙遠遠比找她媽媽更有用。

溫嘉卉盯着江彩妍看了一會兒，忽然說：“我可以幫忙，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老師你說。”

“我現在沒想好，但是以後我提出來的你得做到，放心我絕對不會提一些為難人的要求。”

“我答應，只要能解決我舅舅的問題，什麽都可以。”

“那你話可不要說的太滿，萬一情況太複雜，也只能勸他去看醫生了，那就先這樣吧，你回去吧，我等會兒跟你舅舅說。”

“老師，我還有一件事情……”江彩妍話說到一半卻又停了下來。

溫嘉卉等了一會兒，看她還是說不出來，估計是想傾訴自己對林彥廷的感覺吧，于是說：“現在說不出來就回頭說，明天有的是時間讓你說，先這樣吧。”

正好這個時候下課鈴響了起來，溫嘉卉走進教室宣布下課，然後去了禮堂，趕上了表彰會的末班車，不出意外的是芮蓉獲得優秀實習老師的稱號，除去那些私人因素外，她在工作上的表現确實很優秀。

大會結束之後，留給大家短暫的交流時間，溫嘉卉也象征性地和自己帶過的兩位實習老師道別，芮蓉也拿着證書向溫嘉卉道謝，如果不是她最後出現說服她參加公開課的話，她也拿不到這個獎項。

“溫老師這些天謝謝您的照顧。”

“應該做的，如果你以後會繼續做這行的話，也希望你可以這樣對待其他人。”

“溫老師你覺得我真的可以當老師嗎？”芮蓉四處張望了一下，溫嘉卉知道她在找葉景南，來的時候她也在找葉景南，不過對方并沒有來，想來也是在用這種方式去表達自己的立場吧。

“你看看你手上證書，如果你沒有資格的話，那你的其他同學們怎麽辦呢？”

芮蓉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證書，總算是釋然了。

最後實習生統一跟着帶隊老師離開了，至此實習活動徹底結束了。

溫嘉卉回到辦公室後發現葉景南還是不在位置上，她特意檢查了一下他的課表，下午沒有課，也沒聽說學校有其他活動，那人到底跑哪兒去了？

“方姐，你看到組長沒有？”

“沒啊，剛才他應該參加表彰會了吧。”方媛哪裏會特意去在意葉景南的行蹤，“你有急事找他直接打電話呗。”

溫嘉卉嗯了一聲就走出了辦公室，直覺告訴她葉景南應該是找個地方休息了，人再強也不可能天天不睡覺，總得有休息的時候，那問題就是人去哪兒休息了？

她嘗試性地帶入到葉景南本人去思考會去哪裏休息，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車裏，上班期間停車場幾乎沒有人，隐蔽性和私密性都很強，被人發現也不至于太突兀，總能找到理由解釋一下。

于是她立刻去了停車場，搜尋一番後找到了葉景南的車，果然發現葉景南就坐在車裏，閉着眼睛小憩，看到這一幕後溫嘉卉才忽然發覺葉景南狀态确實很差，為什麽之前自己沒有察覺呢？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選擇不上前打擾對方的安寧，轉身離開了。

回辦公室後，她做了一些工作，等到放學鈴響之後，葉景南才逆着人流走進來，溫嘉卉看着他心裏莫名地不舒服起來。

等人走到面前後，她努力擺出活潑的語氣說：“周六你請我吃飯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