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掠奪(4)
第六章 掠奪(4)
牟敏的出現完全打亂了麗雲的計劃,可既然知道牟敏也在月亮坨,就不能把她撇下。又或者說,可不可以自己先跑出去,再帶着人進來救她們呢?可是她們真的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麗雲,麗雲?想啥嘞?”
麗雲回過神來,“哦,我在想老大不知道現在咋樣了,心裏放不下。”
芳嫂安慰道:“你們老三不是已經去照顧了嗎?應該沒啥大事。你安心在這兒住着,把胎養好要緊。”
話音未落,賴金福捂着個臉進來了,看到趙曉梅,大聲問:“你跑來這兒幹啥?”
芳嫂趕緊轉移了他的注意力:“咋了金福?臉咋流血了?”
陳開國聽到說話聲,從屋裏出來,看到賴金福的臉上幾條深深的血痕,笑道:“叫新媳婦打了?找我來幹啥?”
賴金福沒理陳開國,對着芳嫂說:“我是來找你的。我聽說兩頭大家裏那個學生是你勸服的,你你你,去我家裏,把我那個也勸勸。”
這話說得芳嫂不由地自豪起來,她雖然嘴上說着推辭的話,腰杆卻不自覺地挺直了,麗雲看出來芳嫂是礙于她男人陳開國,插了一句嘴:“上回我也去了。要不這樣,我和芳嫂一塊兒去。人多力量大嘛。”
趙曉梅聽了開心了起來,當即把麗雲攙扶起來,作勢就要拉着她一起出門。
芳嫂看着挂在院門後的麻繩,那是麗雲來的時候綁手用的,現在不知該不該重新給她綁上,猶豫間,趙曉梅已經把人帶出了院門,她心虛地看了丈夫一眼,陳開國沒說不讓去,只是板着臉回屋去了,她就跟着賴金福一起出了門。
看到賴金福一下子帶回來兩個女人,牟敏想也不想就知道是來幹嘛的。打不服就勸,勸不服再打,這些狗東西慣用的招式。她閉着眼睛,靠在羊圈圍擋上,不理來人,直到聽到麗雲的聲音,才突然睜開眼睛。
麗雲把手放在大腿邊,隐蔽地擺了擺,牟敏明白了她的意思,沒表現出倆人認識,可眼淚還是噙滿眼眶。芳嫂以為她是因為看到女人,所以才釋放了委屈,上前牽着手,用老一套話安撫道:“好妹妹,你受苦了,唉,女人就是命苦啊......”
麗雲一直站在一邊,看着衣衫褴褛、傷痕累累的牟敏,極力地忍耐着心中的憤怒,轉身對賴金福道:“你看她這頭發,也不知誰給鉸的,都沒個人樣了。女人可愛美哩,要不你給拿把剪刀來,我給她修一修。”
賴金福自然不同意,沒有剪刀這女人都能把自己的臉抓爛,要是有剪刀,不得把人捅了?到時候芳嫂和麗雲受傷事小,要是陳家和王家找他賠錢,他可拿不出來。
麗雲知道他的憂慮,“把手腳都綁好就行了......她都沒個人樣,怎麽能安心在家裏住下來嘞?”芳嫂也在一邊“是是是,麗雲說得沒錯。”
賴金福看着面前的麗雲,話裏都帶着月亮坨的口音,俨然是月亮坨的人了。這麽一說确實有點道理,王家一直對麗雲不錯,所以她踏實留在他家做媳婦兒。賴金福使喚趙曉梅到屋裏找來了剪刀,自己親手把牟敏弄到院子裏,把人結結實實綁在椅子上。
牟敏的頭皮上好幾處結痂的疤痕,麗雲小心地繞過那些地方,一點點回憶着當初在陳立平那裏學的剪發手法,慢慢地為牟敏修理。牟敏終于忍不住閉上眼睛哭了起來,眼淚無聲地和頭發一起滑落,即便是在大莊村被打得半死,她也沒有掉過一滴淚,現在麗雲溫柔的手法,讓她的恐懼、憤恨和委屈都有了歸宿,她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麗雲已經為她修剪好了頭發,芳嫂見狀,驚訝地誇贊:“沒想到麗雲妹子還有這一手,這比集上剪得好看多了!要不......”她扭捏了一下,之後豁出去提出請求:“你幫嫂子也修整修整?”
麗雲沒想到自己真的能獨立完成一次理發,也感到不可思議,她拂去牟敏臉上的碎發,痛快地應了下來。
賴金福卻不大樂意,“你們把人勸好了,再上自個兒家裏剪去呗,我這,還得出門幹活呢。”
芳嫂不痛快地小聲嘟哝了一句,和趙曉梅一起去打水來給牟敏擦身子、換衣裳,賴金福不在乎芳嫂的不滿,蹲在一邊問麗雲:“你們老大啥時候能回來?”
“我不知道。”
“老二還在二寶家?”
“嗯。”
賴金福從地上撿起一根小棍兒,剔着牙,“還是你運氣好,等礦上賠錢,你家就該過好日子了。”
麗雲沒再作答,只輕輕撫着牟敏的背,賴金福看了一眼在旁忙活的趙曉梅,心裏不知道打什麽鬼主意。麗雲下意識覺得他可能想依葫蘆畫瓢,用曉梅換取賠償,心底一股寒意升起,急中生智地說:“我聽說還要去政府做認定什麽的,賠償款沒那麽容易拿。”
賴金福把手裏的小棍兒一扔,啥話也沒說,背着手回屋去了。
給牟敏洗澡換衣的過程中,麗雲已經整理好了思路,帶牟敏一起走,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她抓住一個空檔快速囑咐牟敏:“等我。”
不需要過多解釋,牟敏完全理解了麗雲的意思,她堅定地點點頭,自己走回了羊圈。
三天之後,趙前進出面做中間人,把賠償金定在了五萬八千八百八十八塊錢,前提是王家不做鑒定,而礦上要一次性給付。二寶雖然在這事上吃了兩千八百塊錢,可相比較欠了趙前進人情,他寧願不掙這個錢。事情談完之後,二寶就擺着個臭臉出門去了,趙栓子對着趙前進千恩萬謝,王偉城也終于把二寶家門口的椅子和和解賠償協議一起帶上,回到了家裏。
盡管快秋天光景,老太太屍體的腐爛速度依舊很快,院子裏都是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味。出殡不能再等了,王偉城和王偉鄉商議了一晚上,拿到賠償款的當天就去把王偉國從醫院接了回來,順便買了一輛嶄新的面包車。
斷了兩條腿的王偉國不再似往日健壯,他胡子拉碴,眼窩深陷,像一截蔫蘿蔔幹似的坐在粗糙的輪椅上。
麗雲推着他到靈堂前,王偉城在棺木旁邊點了許多的香火,想掩蓋住屍腐的臭味,靈堂裏的氣味反而更是難聞了,麗雲不得不用手遮掩着口鼻。她察覺到輪椅上的王偉國一下下地抖動起來,想必是在痛哭。麗雲沒有打斷他,只站在他身後安靜地看着。
站着站着,麗雲就走了神,她回想起母親去世的時候,因為她是外嫁女,第一天不能回家,到了第二天才到母親靈前。
母親的一個外甥為她操辦了喪事,非常簡單、非常快速,快到麗雲似乎還沒來得及悲傷,這件事就像風一樣吹過去了。麗雲記得自己坐在母親的棺木旁燒紙,試圖回憶母親的一生,腦海裏卻只有那麽一兩件比較記憶深刻的事。
而此刻,站在老太太的靈前,她感覺當初腦中的霧好像慢慢散開了,很多和母親有關的事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她的四肢粗壯,幹起活來又快又好,像老牛一樣耐勞;她喜歡在吃飯的時候,直接從菜園子裏扯一根脆嫩的二荊條,就着鹽吃;她去世之前,右眼裏的白內障已經非常嚴重,嚴重到影響了她的視力,有一次還因為沒看清而被鐮刀傷了手指;她從未提起過關于父親的只言片語,只是偶爾會一個人坐在田埂上嘆氣,說自己命苦。
她似乎沒有什麽朋友,與四個姐姐和一個弟弟也并不親近,她一個人帶着麗雲,悄無聲息地生活在那個貧瘠的村莊裏,像一只失語的母雞帶着一只羸弱的小雞。
麗雲的心難以形容地疼痛起來,她覺得在這一瞬間和母親的身體重疊在了一起,她感受到了母親在世時的孤寂,更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也感受到了老太太的孤寂。
她同情起老太太來。
王偉城大步朝他們走來,蹲下身對王偉國說:“一會兒村裏人就來上香了,你要不進屋歇會兒?”
王偉國抹去眼淚,點點頭,麗雲适時地把他推回了卧房裏,艱難地想把他扶到床上躺下,不僅沒成功,還把他的斷肢傷口又撕扯出了血,她慌忙地找新的紗布和膠帶,王偉國虛弱地說:“沒事,別管它了,你歇會兒吧。”
麗雲把一卷紗布纏繞在出血的斷肢上,遮蓋住鮮紅的血,然後自己坐在床沿大喘氣。
王偉國平靜地看着她:“我不在,他們對你好嗎?”
麗雲點點頭。
王偉國苦笑了一下:“老二和老三,你更親近誰?”
麗雲不想回答,讓他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就起身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聽到來人都在誇麗雲實誠、賢惠、懂事、有擔當,而王偉城就像他的正牌丈夫一樣站在她的身邊回應着鄉親們,王偉國緊攥着拳頭,不知道該把氣撒在哪兒,憋了半晌之後,憤恨地捶打在自己的斷肢上,血又源源不斷地滲了出來。
老太太出殡之後,王偉國的生活就變得更糟糕了——兩兄弟要下地,他們總是堅持帶着麗雲一起去,哪怕她坐在田埂上什麽活也不幹。王偉國一個人留在屋裏,吃喝拉撒都在卧房解決,不多久,卧房裏的味道就變得複雜起來,到了石榴成熟的時候,兩兄弟已經不願意再踏進他那間屋子了。
好多次在四點左右的光景突然睡醒時,王偉國會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而當他不得不坐在弟弟制作的“馬桶”上如廁時,他不可抑制地覺得自己變成了女人。心靈的痛苦比失去雙腿的痛苦更令他煎熬,幾乎每一個傍晚,他都盯着院門口,期盼着麗雲的歸來,有時一看就是三四個鐘。
可麗雲畢竟月份大了,難以照顧王偉國,更應付不過來孕晚期的浮腫、多汗和疲倦,她時常感到心突然間跳到一百四五十下,然後又突然降到八十來下,這樣過山車般的心率讓她整日裏昏昏沉沉,不僅沒有意志力去打探逃跑的線路,連下地吃飯的勁兒都沒有。
家裏一下子多了兩個需要照顧的人,王偉城想了一個辦法,他到賴金福家裏吃了一頓好酒,約定讓趙曉梅到屋裏照顧麗雲。
賴金福能理直氣壯把趙曉梅支走,當然同意。男人們達成了共識,女人們就住到了一起。
趙曉梅心善,她總是在照顧麗雲的間隙也照顧發黴、發臭的王偉國,僅僅半個來月,王偉國就能自己從床上爬到輪椅上,到院子裏曬太陽了。
麗雲能感覺到王偉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他的眼裏已經沒有了一絲光彩,剩下的全是怨恨和痛苦。看到王偉國的樣子,有時候麗雲覺得解氣,有時候又不禁感到悲哀。
中秋節當天,夕陽格外地大,像個鹹鴨蛋的蛋黃,挂在山垭裏。兩兄弟還沒回家,曉梅則回家過節去了。看王偉國坐在院裏,望着夕陽卻雙眼空空,暖橘色的陽光把他枯黃的頭發照得像上了顏色,麗雲嘆了一口氣,走過去問:“你想回屋歇會兒嗎?”
王偉國擡頭看向她:“你想離開月亮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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