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沾着血的衣服被打包全部扔掉，連同鞋子也是。

溫蒂感到心疼，這件抹茶的連衣裙可是她最喜歡的。但她讨厭血，無論是僞人還是人類的，都令她無比反胃。

小區公寓的垃圾桶是統一設立的露天式，想要扔垃圾必須離開大樓。搬家以及剛才遭遇的一切讓溫蒂感覺疲憊無比，只想好好的洗把澡睡一覺，但她實在無法容忍與帶有僞人血的垃圾共處一室，只得拎着黑色塑料袋再次踏出家門。

四樓只有溫蒂一個住戶，其他房屋都是空蕩蕩的，整層樓安靜至極，比三樓還要多添一份缺少人氣的冷意。來時沒有注意，此刻天色逐漸黯淡下來，安靜的樓層變得瘆人。地板上窗框的倒影不再像早些時候那樣呈現濃厚的黑，而是像淡墨，溫蒂走過時影子與它們暫時的融為一體，又很快分開。

電梯居然好了。溫蒂看着顯示屏上的數字變為“4”的時候內心絕望無比，如果當時慢一些，是不是就能趕上電梯搶修成功？就能避開清除僞人的現場？

可惜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溫蒂站在狹窄的電梯裏暗自傷心落淚。

弗雷德兩只腳搭在桌子上，靠躺在椅背上看報紙。餘光裏有人影路過，他擡起頭，褐色眼睛笑得眯起，“又見面了，懷特小姐！”

“你好。”溫蒂笑着打招呼。她看上去是笑着的，但實際的笑容很淺，桃紅色的唇瓣抿在一起，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錯覺。她接過弗雷德遞來的筆，在外出登記表上簽字。一旁放着的入室登記表的最上面一頁還是她的名字。

“近幾年僞人猖狂，在非工作日的周末，大家都寧願呆在家裏。”弗雷德在外出名單上添了溫蒂的名字，“相關證件都帶好了？可不要出去了卻回不來。”

溫蒂正低頭寫着，聽到這話左臂擡了擡向他展示懷中的文件袋，“當然，請放心。”

“對了，你是不是正巧碰上僞人清除了？”弗雷德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溫蒂筆下一頓。

弗雷德笑道：“是布萊克告訴我的......”

“卡爾裏斯·布萊克，那位長着綠眼睛的帥哥。”他點了點自己的顴骨偏上的地方，“還有斯芬威爾·約翰遜，這兩位都是D.D.D的專員，主要負責我們這裏的僞人清除工作，你剛才應該遇到過他們了。”

溫蒂：“确實偶遇了兩位穿防護服的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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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哈哈兩聲，“果然！布萊克和我說你是一個勇敢的姑娘，看到那種場景居然沒有當場暈厥還真是厲害。”

溫蒂無奈，聽到別人誇自己勇敢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她寧願用這個誇贊換取忘掉剛才發生的一切......以及她漂亮又昂貴的連衣裙。

她放下筆，手指壓着登記表的底端推到窗口處。

弗雷德接過略掃了一眼，随手放到一旁，再次恢複了懶洋洋的半躺姿勢，單臂在空中揮舞，“祝你扔垃圾愉快！懷特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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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大樓是上個世紀建立的，年代已久。

溫蒂為了交通便利才買了現在的房子，價格不菲，可誰知裏面的物件都是老古董。裝潢方式宛如上個世紀的風格先不談，浴室裏水管漏水，每當到夜裏，嘀嗒聲吵得幾乎睡不着覺。

本想就此忍過去，誰知道今天水管突然爆了。

溫蒂是在水中醒來的。她向往一樣迷迷糊糊地下床洗漱，誰知腳趾接觸到的不是熟悉的木制地板，而是冰冷的水！她吓地一跳，當即清醒過來。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皆成海。

“不好！”溫蒂一拍腦袋，不管這水幹不幹淨，跳下床馬不停蹄地跑向畫室。

畫室裏面也是一片狼藉，随手放在地上的顏料和畫筆都泡在水中，木畫板漂在水面上，随着開門時所帶來的波紋四處漂動。

所幸那些畫都沒事，全都高高的摞在一旁的櫃子上，一滴水也沒有沾到。

溫蒂不禁松了一口氣。什麽畫板顏料壞了還能再買，這些畫可是她的心血，再說後天就要交稿，這時候可不能出岔子。

咚咚咚——

門外聲音洪亮：“有人在家嗎？”

“在。”溫蒂連忙前去開門，可人在水中，阻力極大，走起路來十分吃力，還時不時會撞到漂在水面上的小物件。

等到溫蒂來到玄關時，門外那人已經等地不耐煩了，見門向外推開一條縫，張嘴就要說些什麽。可突然屋內的水忽然湧出，她被吓了一跳，“天吶！這是發生什麽了？！”

“抱歉，浴室的水管突然出現問題，現在整個屋子裏全是水。”溫蒂滿懷歉意道。

她聽到這話大悟，“難怪從今天早上起我的天花板就一直漏水。”

“忘了自我介紹。”女人留着一頭短直發，帶着發帶，身形臃腫，她向溫蒂伸出手，“我是樓下3-303室的住戶，卡布奇諾夫人。”

“之前沒見過，你是新搬的吧？”她問。

“是。”溫蒂回握住她的手。

“一個人住？”

“嗯……”

“你有聯系水管工嗎？”

“還沒有。”溫蒂說：“我才搬來這裏，對很多事都不大熟悉……”

卡布奇諾夫人皺着眉，“很抱歉但我必須插個嘴……在此之前你要不要先處理一下？”

溫蒂順着她指着的方向低頭看去，白皙的小腿上有一道傷口，血正順着腿肚子下淌。

“多謝提醒，我方才沒有注意。”她看起來十分平靜，只是抿唇淡笑以示感激，“漏水的事情我會盡快處理的，請放心。”

“那就行。”卡布奇諾夫人點着頭，但視線依然落在那條血紅的傷口上，“務必快一點，天花板漏水對我來說實在是太困擾了……還有盡快給傷口消毒，小心感染。”

離開時她腹诽，這孩子還挺傻，那麽大一個傷口都沒注意到，她自己看着都覺得瘆人，總不能是沒有痛覺吧。

座機鈴聲響起時，弗雷德正在吃着午飯。他嘆了口氣，扔下美味的迷疊香烤小羊排，兩腿一蹬，随着滾動輪椅滑動到堅持不懈響鈴的電話旁。

“喂，哪位？”他口齒不清道。

當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後，他眼前一亮，咽下口中的食物，“原來是懷特小姐，請問有什麽事嗎？……沒問題，我來聯系負責這棟大樓的水管維修工，您放心就好。”

“麻煩了。”溫蒂挂了電話。

她早已關上了水閘。屋裏的水因為剛才開門流出去不少，屋內不再汪洋一片。樓道裏自帶排水措施，水早就順着管道排幹淨了，只是瓷磚地面上仍是潮濕的。

将積水打掃幹淨後，溫蒂坐在沙發上等待水管工的到來。

電視機像個大盒子，留着大屁股，畫面時不時出現花屏，并伴随着呲啦聲。溫蒂記得這套房子的前主人是個年邁的老太太，她死後遠在外地的兒女便把房子出售了。

這位老太太無論生前還是死後都是孤獨的……

孤獨。

溫蒂口中反複咀嚼着這個詞語，竟然笑了一下。緣分是多麽令人感到妙不可言，她這個孤女買到了孤獨老人的房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她未來也會像那位老太太一樣在這間屋子裏孤獨寂寞一生，而後死去。只是不知道誰會來幫她收屍。

電視裏，金發碧眼的主持人正在用标準的美式腔調播報時事新聞。

溫蒂端起玻璃杯，小口抿着裏面的溫水。

攝像機拍攝的畫面中，是一個長相怪異的男人，他看上去與人類無異，但若仔細觀察能發現，男人的一雙眼瞳距離寬的吓人，眼珠向兩側分開。他對于自己的異常狀态無知無覺，甚至依然自在地與眼前人聊天。

他似乎是注意到了鏡頭的存在，猛地扭過腦袋，裂開嘴角一笑。笑容牽強，嘴唇的皮肉被繃緊到極限，嘴角幾乎要與太陽穴持平。

“噗——咳咳咳……”這變化突如其來，溫蒂被吓了一跳，溫水嗆進氣管裏，害的她直咳嗽。

她放下杯子，伸手抽出幾張紙，小心地擦拭着被水沾濕的衣角。

主持人口齒清晰：“根據報道，近日本市再次發現僞人出沒，所幸未造成大量人員傷亡。經當地僞人偵查部專員判斷，該僞人在一周前殺死麥爾（化名）先生，并僞裝成麥爾先生潛入他的家庭及工作單位，報案者是麥爾先生的女兒，這個僞人模仿技術較為拙劣，因此她才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發現父親被調換的事實……”

門傳出響聲，溫蒂探頭看了看，發現并不是水管工，也沒有任何人來往。也許只是風而已，她将注意力放回新聞上。

“……據采訪，麥爾先生公司的同事表述麥爾先生平日裏并不愛與人交流，所從事的工作也是遠離人煙的類型，同時，他早年與妻子離婚，無父無母，具有親密關系的唯一人員便是他的女兒。由此，偵查部人員判斷缺少社交關系也許是會被僞人選擇的一個重要方面，這個推斷有利于我們今後識別混跡在人類群體中的僞人……”

“經此一事，自曼德拉記錄後，僞人判斷标準首次有了新更改，還請各位市民多加關注。”

“1、大部分僞人行為舉止不按照正常人類思考方式進行，通常會出現一些令人費解的行為，例如思考時說話結巴，重複同一舉動又或者是長期晝夜颠倒等等。

2、僞人所模仿的人類容易出現違反生物學特征的情況。

3、僞人喜歡觀察人類，它們的視線通常令人感到不安。

4、這是新加的一條判斷标準，僞人喜歡向社會性偏弱的群體下手，因此為了自身以及家人的安全，各位勿要做出孤立、拉幫結派等等可能造成他人社會性失衡的行徑……”

主持人擡起頭，看向鏡頭，“僞人這類生物擅長于心理戰，當各位遭遇它們時請勿與其發生任何形式的接觸、對話，請遵循‘T.H.I.N.K’原則，當然，如果您具備相應條件，也可直接擊殺。僞人不受任何法律保護，您不會為此遭受牢獄之災。”

“最後。”她補充道，“危難當頭，望所有人類保持一致，共抗僞人。”

新聞結束播報，廣告短暫插入，歡快的廣告歌曲占據了整間屋子，令人想要起舞。

“還真是可怕。”

溫蒂點頭：“是啊，沒想到現在……”

等等！她驀然瞪大雙眼，猛地噤聲。這間房子裏不是只有她一人嗎？那剛才的聲音從何而來？

她下意識朝聲音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