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卡爾裏斯有想過從窗戶翻出去逃跑，但一想到這個方法對溫蒂行不通便放棄了。他一直等到晚餐的時間，才再次踏出房門。

令他沒想到的是，溫蒂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目前沒有人監視我們。”她說。

卡爾裏斯彎了彎唇角，“是一件好事。”

溫蒂眼睛睫毛顫了顫，什麽也沒有說，先他一步下了樓。

餐廳裏多了一人也少了一人，多了瑪麗·卡勒姆小姐，少了卡西斯。後者經常缺席，卡爾裏斯也就沒有在意。

“你們下樓的時候有看到約克先生嗎？”挑選食物的功夫，威爾遜端着盤子走了過來。

溫蒂将一塊蛋糕放進盤子裏，頭也不擡，沒有絲毫猶豫道：“沒有。”

他又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卡爾裏斯。

卡爾裏斯：“很抱歉，我也是。”

“好吧。”他嘆了口氣，“明明勸說他一定要吃飯，怎麽還是這樣。”

“也許是因為什麽事情耽誤了。”卡爾裏斯說。

威爾遜嘆氣：“但願吧。”

兩人話剛說完，熟悉的嬰兒啼哭聲傳來，果然是卡西斯。他的狀态相較之前更差了，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疲憊。

溫蒂注意到他隐藏在衣領之下的傷痕，一道又一道，像是被人用指甲惡狠狠撓過時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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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第一時間迎了上去，“怎麽樣了？”

卡西斯禮貌地沖他笑了笑，但因為過于疲勞，笑的很難看，“下午吉安娜終于安靜地睡了一會兒，我也嘗試入睡，可是……”

他拍了拍腦袋：“我的腦袋快要炸了。”

“別總是想那麽多。”威爾遜說：“一直失眠的話可以問問旅店有沒有備用安眠藥，雖然用藥不好，但總比睡不着一直神經緊繃着來的好。約克夫人的死亡一定會有說法的，你放心。”

“謝謝。”卡西斯苦笑了一下。

兩人的對話在座各位都聽的一清二楚。溫蒂端着在常坐的位置上坐下，拿起叉子慢悠悠地往嘴裏送了一口。

卡西斯确實為漢娜的死而悲痛，但失眠卻與這無關。他的房間裏有什麽東西在擾亂他的神經，摧毀他的意識，也許只需要一棵稻草，他就能完全崩潰。

這完全就是幻人的手法。

溫蒂回想起當時出現在自己房間鏡子裏以及反光玻璃上的僞人，雖然他倆不是同一個，但絕對脫不了關系。看來盯上卡西斯的僞人已經準确尋找到他所在的房間，并實施行動了。

身邊坐下一人，卡爾裏斯也挑選好了今天的晚飯，準備開始用餐了。

“這孩子怎麽哭個不停？”瑪麗突然問。

威爾遜替卡西斯解釋：“孩子的媽媽剛死不久，還不适應。”

“如果孩子平時都是母親一人照顧，母親突然不見，孩子哭鬧也正常。”瑪麗對卡西斯道：“但我聽說她已經哭了快兩天了。經過我的觀察，這孩子其實挺依賴你的，你們家并非喪偶式育兒，按理來說有你這個爸爸在……”

她擰了擰眉，“她多久沒進食了？”

“進食？”卡西斯表情疑惑，重複了一遍瑪麗的話。

瑪麗：“準确來說，應該是吃奶。”

見他愣在原地，瑪麗扶住額頭大喊一聲該死，“孩子也是人，不給出不給喝當然哭鬧了！”

“你說這孩子下午時睡了一覺，那估計不是睡覺，而是餓暈了！”瑪麗說：“你到底餓了她多久？”

卡西斯連忙開始回憶，“大概是……我們來旅店的時候……到達旅店後的第二天早上。”

“那時候約克夫人不是還活着嗎？”威爾遜發問。

卡西斯是個健忘且愚蠢的父親，那麽他的妻子肯定不會是這樣的人，否則他們的孩子一天都活不下去。

“我想起來了。”卡西斯坐着身子，“那天早上漢娜給吉安娜喂奶，可她怎麽可不肯吃，在漢娜懷裏哭個不停。”

卡爾裏斯察覺到不對勁：“以前都是這樣？”

“不，當然不。”卡西斯否認，“吉安娜更喜歡漢娜，以往我哄她睡覺，她除了哭鬧就是瞪着個大眼睛，但只要漢娜陪着，她立刻就能入睡。”

羅傑揶揄：“難道不是因為你這個父親沒當到位嗎？”

卡西斯忙道：“因為第一次擁有孩子，我可能有不盡人意的地方，但絕對是有努力在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

羅傑：“我不信。”

卡西斯原本慘白無色的臉都氣得漲紅了。

擔心這群人再次進入白熱化狀态，瑪麗連忙插嘴，“趕緊給孩子喂點吃的吧。”

卡西斯從與羅傑對峙的狀态中抽出，他窘迫道：“孩子一直都是母乳喂養的，我身邊沒有奶粉。”

“那就用熱牛奶代替一下。”瑪麗說，“細膩的小麥面粉糊也行。”

“卡勒姆小姐似乎對照顧孩子很有一套。”羅傑說。

瑪麗答：“我小時候家庭困難，會幫附近的富太太帶孩子以此賺錢補貼家用。”

莉安娜端着一杯牛奶走了過來，牛奶是溫的，和人類體溫相當。卡西斯用攪拌咖啡的小勺子舀起一點牛奶，小心翼翼地放到吉安娜嘴邊。

吉安娜一開始拒絕張口，小嘴抿地緊緊的，不論卡斯西怎麽勸說，就是不吃。到最後卡西斯實在無奈，幾乎都要放棄了，握着小勺的手沒控制住，輕輕一顫，一滴牛奶落到吉安娜的嘴角，順着縫隙流了進去。吉安娜吧唧了幾下嘴，眼睛頓時一亮，張開小嘴咿咿呀呀地叫喚。

卡西斯眉開眼笑，喂了一勺又一勺，直到吉安娜的肚子變得鼓鼓的，差點吐奶才罷休。

吃飽後的吉安娜就像一個精致的瓷娃娃，窩在卡西斯的懷裏睡了過去。

卡西斯輕輕撫摸着她的頭，一副終于得救了的模樣。

“謝謝你，卡勒姆小姐。”他感激涕零。

瑪麗：“如果真的想感謝我，就盡快幫我搞點汽油吧。”

“抱歉，汽油真的沒有，但是我的車是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開我的車去鎮中心。”卡西斯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真的？”

“真的。如果有需要，盡管來找我。”他抱着女兒站起身，準備離開餐廳。

威爾遜咽下口中的食物：“你還什麽都沒吃，怎麽就離開了？”

“我實在沒有胃口，與其在這裏耗費時間，我想趁着吉安娜睡着的時候，盡快回去睡一會。”

“需要我們幫你留飯嗎？”

“不了，謝謝。”卡斯西說：“我和漢娜帶來的行李裏還有些小餅幹可以勉強抵飽。”

“好吧。”

.

肚子裏空蕩到幾乎絞痛，腦袋裏的眩暈感時不時侵蝕着自己。卡西斯打開房門，一屁股坐到床上。他将吉安娜放在身側，用兩個枕頭一左一右圍好，這才徹底放松神經。

他在行李裏翻找出一個袋子，裏面裝着漢娜親手做的餅幹。卡斯西将一塊白色，上面鑲嵌着巧克力豆的餅幹放入口中。一瞬間，奶香味和甜味占據了口腔，他卻覺得胃裏波濤洶湧。

他想吐。

口腔裏的唾液分泌速度簡直到了恐怖的程度，餅幹被唾液沾濕後在口中化開，流動到舌根處，卡斯西本能地往下一咽。

反胃感頓時撲面而來，他捂住嘴沖進衛生間，扶着馬桶嘔吐起來。

“嘔……嘔……”

安靜地屋子裏回蕩着他的嘔吐聲。

胃裏面本來就沒有任何東西，吐出來的全是膽汁與胃液。等到真的什麽也吐不出來的時候，他癱坐在地上，腹部的絞痛令他幾乎要發狂。歇息了一會兒後，他極為緩慢地起身來到洗漱臺上，兩手顫抖地捧起水漱嘴。

“該死的。”他兩手撐在大理石制地洗漱臺面上，胸前一起一伏不斷地喘氣。鏡子裏的他面色蒼白地簡直就像是死人，優越的五官都無法掩蓋這副“将死之兆”。卡西斯再次掬起一捧水撒在臉上，這才清醒一些。可當他擡頭的時候，在鏡子裏，他的身後站着一個女人。

“漢娜！”他在慘叫。

“漢娜！”他恐懼到幾乎發抖，生理性淚水湧出眼眶糊了滿臉，“為什麽你總是陰魂不散！”

衛生間外吉安娜被他突如其來的大吼驚醒了，嘴巴一張大哭了起來。但卡西斯沒有精力去管他，他已經快瘋了。

鏡子裏的漢娜露出像是瑪利亞一般的笑容，十指相扣舉在胸前，溫和地看着自己近乎癫狂的丈夫。

“神明在上。”她說，“親愛的卡西斯，我知道你害怕為何，我知道你恐懼為何……”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饒了我吧，漢娜！求求你，放過我吧！”卡西斯跪在地上，雙手掐着脖子幾乎窒息，喊出的聲音嘶啞無比。

她眼中浸滿了聖母般慈愛目光，看向卡西斯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一樣。

“死亡是一切救贖，死亡将帶來新生，恐懼将引領你走向唯一的救贖，恐懼将引領你走向新生……”

漢娜突然一頓，嘴角的笑容猛地擴大，連接上耳根。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恐懼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