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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蘭被九爺突如其來的怒喝給吓到,愣了一愣。
自小時相見起,他就讓她叫“九叔叔”。這麽多年過去,雖見到的時候寥寥可數,這稱呼卻是叫慣了的。
君來踟蹰着不知如何是好。
長明閃身出現,抱拳躬身請示:“爺,要不要把人丢出去?”
“不必。”闵清則慢慢阖上雙目,薄唇緊抿,許久後方道:“此處是她院外,莫要生事。”
長明動颔首應聲,低着頭朝轉角處稍微一側,快速道:“還不快走!”
君蘭忙繞回去快步離開。走出許久了,好似還能感受到那人的雷霆怒意。
她想,往後得遠着他些才好。
回到棘竹院,闵清則并未回屋。而是讓人備了酒菜,月下獨酌。
自收到消息起,他粒米未進。如今夜色漸深,猶只想飲酒,不想用膳。
拿起酒壺慢慢傾倒,冷酒在杯中漸滿,映出空中彎月。
酒面起輕波,月影随之晃動,微粼的光芒猶如那一晚的河面。
彼時他不過九歲,坐在轎子上跟闵大人回家。路過河邊的時候,稍作停留,闵大人對他再三叮囑。
到了後,闵大人與家人介紹說這是外室所生之子。
夫人很生氣,大吵一架。闵大人不在家的時候,家裏誰都要欺負他。還不準他告訴老爺。
他知道自己住在闵家,最為難最不易的人就是闵大人。所以為了不影響闵大人和家人的關系,他硬生生咽下這些氣,從不在闵大人跟前抱怨。甚至于還遮掩着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讓闵大人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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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很疼他的闵大人外,家中唯有兩個人對他好。
一個是荷花巷的大老爺,也就是如今的大老太爺。
大老爺脾氣和善,知道他在梨花巷過得不容易,時常叫他過去荷花巷吃飯。而且大老爺還喜歡讓他陪着下棋,一消磨就是一下午,他可以在那裏吃到許多很好吃的點心。
另一個便是寄居在闵府梨花巷的表姑太太。
他初到闵府的時候,那位表姑太太已經在闵家住了些時候。
她婆家遭難全家都死了,唯有她,當時去了友人家中做客才逃過一劫。
夫君與疼愛她的婆家人都亡故,表姑太太本欲求死,卻意外發現懷有身孕,這才有了生存的念頭,求到了姨母這兒,借住闵府。
表姑太太人很好,看到他受欺負,總護着他。即便她自己在闵府的處境也很一般。
再後來……
再後來他被污蔑盜竊,夫人責打他。
彼時表姑太太懷孕八個月了,為了護他而被打到幾下,引發早産。最終奮力生下一女嬰後力竭而亡。
……
闵清則抿了口酒。
辣意入喉,燒得心裏卻愈發冰冷。
溺水而亡。
簡簡單單四個字,沉重地代表着天人兩隔。
想他起起伏伏這麽多年,從未在哪一刻心如死灰過。旁人每每提起這四字,他也不過一笑置之。
但,今日驟然聽聞那個噩耗,卻是初嘗到了此種滋味。
闵清則擡手拿起旁邊的幾株青草,勾在指尖輕輕搖晃。
他剛才并非是在看花,而是在看這幾根青草。
她小時候沒有可以玩的東西,他又不方便給她買,免得連累她一同被欺負。于是就趁着一次遇到的時候,教了她編小魚。
用草編小魚,是父親教給他的。他一直記得。
她很聰明,學得很快。後來他不時地悄悄去看她,曾好些次見她揪了草編着玩。
只是她編好了後并不會一直留着,玩一會兒就拆開放到草叢裏。
這姑娘素來謹慎。
就連學篆刻也是如此。刻完了後,她并不把那些印鑒留在身邊,而是丢棄在大花園的荷塘中。
想到這兒,闵清則忍不住微微笑了。
說她聰明,其實也是個傻的。丢到荷塘裏就不會被人發現麽?再說了,池子的水那麽深,丢棄之後,萬一哪天她想找回來,該怎麽去撈?
指尖青草忽地彎折。
闵清則唇邊的笑意戛然而止。
他疾步走入屋中,去到櫃子旁,打開櫃門取出一個三尺長一尺寬的大紫檀木盒。
輕撫着上面的并蒂蓮纏枝紋飾,他雙目驟然阖上,薄唇緊緊抿住。
許久後,方才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池子裏的印鑒,他早已讓人一個個的都撈了回來。
本想着等她什麽時候想取回它們了,或者是她還沒想取回、盒子已經填滿,他就把這一盒子送給她。
誰知……
修長有力的雙手輕柔地撫着盒上并蒂蓮紋飾,最終落在紫檀木盒的兩側,緊緊扣住。
許久後,并蒂蓮的花瓣上現出兩滴水珠。似是清晨的朝露一般,晶瑩剔透。
“來人。”
闵清則聲音沙啞地道。
“阿茗的事情,仔細去查。不得有半點遺漏。”
闵廣正惦記着今天早上的事情。偏偏今天禮部事情多,下衙後上峰又邀了他一同飲酒。他推脫不過只能去了。
一回到家,闵廣正片刻也不敢耽擱,即刻就回了芙蓉院。
“怎麽樣了?”把丫鬟們都遣出屋子後,闵廣正急急地問高氏:“老夫人那裏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高氏想到這個就頭疼,“就是要嚴查。”
“沒別的了?”
“沒了。你還想要什麽!”
高氏好不容易借了給大老太爺準備賀禮的事情,暫且忘記了那些不快。如今再被闵廣正提起,她心裏着實惱火。
不過抱怨完一句後,見闵廣正面露不悅,她又笑着寬慰道:“君蘭身邊的人我都看好了。老夫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出什麽來。你放心就是。”
“那就好。那就好。”闵廣正道:“其實老夫人能查出什麽來?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暗着來的多了去了,不差這一回。只要九爺不插手,就沒什麽瞞不過去的。”
聽他提起九爺,高氏想起來剛才李媽媽過來回報的事情,說道:“九爺原本說是出京去了,誰知道今兒晚上忽然回來了。他應當是為了大老太爺的壽辰罷?”
她話語裏透着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擔憂。
闵廣正笑道:“應當是了。那丫頭的事情算什麽?還不至于能驚動九爺。”
說到九爺,闵廣正記起了今日吃酒時候上峰的那些話。無不透着一個意思,如果可能的話,他想認識下左都禦史大人,想請闵廣正幫忙引薦一下。
闵廣正犯起了難。
這種事兒,九爺哪裏肯給面子?
說實話,九爺簡直是闵家的一個傳奇。
他在翰林院升至侍讀學士,後去大理寺任左少卿。沒多久,大理寺卿被查與貪墨案有關被罷職,他擢升大理寺卿。僅僅半年,又在今夏調至都察院任左都禦史,領內閣學士銜兼任禦前大臣,常代皇帝撰拟诏令谕旨。真正是天子近臣。
自九爺在朝中顯露鋒芒後,闵家人的地位跟着水漲船高。
就連闵廣正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想他入太常寺任協律郎 ,磨磨蹭蹭好多年才升了那麽一點當了讀祝官,然後在七品上又是一待七八年也沒見動靜。勤勤懇懇這麽久,去年冬裏京察他終于得了個優,年初就升了六品主事,進入禮部成為六部的官員之一。
憶及此,闵廣正不由連連感慨,“這次能得優,恐怕他們也是看在了九爺的面子上。”
高氏一聽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亦喟嘆不已:“這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吶。”
“嗯?”闵廣正扭頭看她:“這話怎麽講?”
高氏扶了他的手臂笑道:“老爺想啊,九爺就是那得道之人,他一高升,咱們也跟着好起來了。”
闵廣正怒極反笑,“所以呢?”
而他……
就是那雞犬?!
作者有話要說: 九爺表示,這話說得好,沒毛病︿( ̄︶ ̄)︿
謝謝 讀者“懵之吃吃吃不胖”,灌溉營養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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