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壽宴過後,高氏帶着兒女們回家。
闵書钰喝醉了一直呼呼大睡,被人擡上了轎子也沒醒。君蘭坐在轎中默不作聲。
高氏在一直想着九爺到底是怎麽知道了君蘭所做之事,思量着到底誰是院子裏頭那個“內鬼”,滿心的火氣沒處發,開始數落闵書鉑。
“你看你,什麽事兒也做不好。別的兄弟們都能給老太爺念詩祝壽,就你,幹巴巴的一句‘恭喜您’就沒了別的。往後啊,學着機靈些,別跟個木頭似的不懂得轉圜。”
君蘭聽不過去了,撩了轎側小簾與高氏道:“您少說他幾句吧,鉑哥兒機靈着呢,聽說老太爺今天還誇贊他字寫的不錯。”
闵書鉑是跟在高氏的轎子旁走的,聽到君蘭幫忙,他仰起頭側過臉朝她嘿嘿一笑。
高氏說道:“看你這傻樣兒!”倒也沒了別的話。
周圍終于安靜下來,君蘭思索着今日種種事情,忍不住一聲嘆息。
回到梨花巷,孩子們先見過了老夫人方才各自散去。
等闵菱和闵萱跟着陸氏離開後,闵老夫人讓劉媽媽叫住了君蘭,讓她折回來多叮囑了她幾句。
“今日在壽宴,你做的很好。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切莫和小時候一樣任性。往後說話做事前先想一想,莫要如以往一般沖動。”
君蘭躬身應是。
闵老夫人這才讓她離開。
劉媽媽知道老夫人心中所想,待屋裏只剩下她們主仆二人了,她趁着老夫人喝茶的時候輕聲道:“老夫人,恕婢子直言,婢子怎麽瞧着侯夫人很中意六姑娘?”
“玉容?”闵老夫人将茶盞慢慢擱下,“我也留意到了。不妨事。玉容的爹救了侯爺,夫人待她不同也是自然。但,再無其他。”
六姑娘闵玉容是大房唯一的孩子。其父當年戰場上為救遠寧侯而亡,因此侯夫人素來待她與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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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也是。旁的姑娘們都沒能單獨得侯夫人的禮,唯獨她,得了侯夫人一方絹帕。
不過,闵老夫人心裏有數。
大夫人不可能把女兒嫁給侯府二少爺,而以闵玉容的品貌身份,根本配不上洛世子。侯夫人也不可能讓洛世子娶她。
“你只管幫我顧好君蘭。”闵老夫人與劉媽媽道:“我看她經了事兒之後倒是乖巧了許多。一會兒我讓賬房給你撥些銀子,你帶她去錦繡閣選幾件好點的衣裳,再去翡翠樓買些首飾,好好捯饬下。順便你記得勸她幾句,最近莫要太招搖,賞花宴有她出風頭的時候。”
劉媽媽一一應下,想到一事,有些緊張地問闵老夫人:“九爺為何明明尋到了事情是和八姑娘有關,為何最後還是沒有追究?”
對此闵老夫人早有定論,“如果追究起來,受傷害最大的是闵家。到時候梨花巷這邊名聲有損,對故去的老太爺也不好。”
說到這兒,老夫人輕輕一嘆,“即便茗姐兒母親幫過他,但那些事兒都是十幾年前的了,想必記都記不起來。警告過八姐兒就算了,何必鬧得滿城風雨,讓大家都不得安寧。”
劉媽媽道:“看來九爺在闵家那麽多年,對老太爺和闵家的感情更深。”
闵老夫人“嗯”了聲,把君蘭的事情又吩咐了一遍,叮囑劉媽媽最近務必小心,一定要讓八姑娘安安穩穩地參加賞花宴。
末了闵老夫人有些惋惜地道:“若是那天能請了洛二少爺前來就最好不過了。”
憑着君蘭的出衆相貌,洛二少爺一定能夠看中。
闵九爺權勢再盛,他的出身終究是闵老夫人心裏頭的一根刺。而且他小時候她對他做過的事情,他也未必能夠忘光。
若是能夠和侯府結親,那麽沒了闵九爺的支持,梨花巷這邊的盛況也能穩定住。
壽宴後又過了幾日,便是表姑娘下葬的日子。
因表姑娘尚未及笄也未婚嫁,葬禮不可大辦,不設靈堂不立碑,選個好些的棺木和墓地便可。
荷花巷那邊的九姑娘兒時夭折,彼時是用了柏木棺材葬在闵家墓地。如今表姑娘不是闵家人,且家中沒了旁人在,所以高氏打算把她葬在一個不錯的公墓中,也用柏木棺材。
誰知道這事兒盤算到一半後受了阻。只因長寧前來與闵老夫人和高氏說,闵九爺要負責表姑娘的安葬事宜。
高氏訝然。
闵老夫人只要闵九爺不多追究君蘭的責任就好,這事兒就氣定神閑地應了下來。
誰知闵九爺不出手則罷,一動作就驚到了闵家所有人。
他先是把上好的柏木棺材給換成了金絲楠木,而後又把下葬地點選在了一個風水極佳之處。
金絲楠木就罷了。
闵九爺有的是銀子,他愛花多少,旁人管不着。
可那地方……
闵老夫人看着不太合适。
那處地方靠近皇家陵墓。雖然闵九爺位高權重,但做出這樣逾矩的事情來,怕是陛下會怪罪。
不過,闵九爺堅持如此的話,她也沒甚可說的。
左右她說再多,他也不會聽進去一個字。
下葬的細節,君蘭無法得知得太過清楚。
她和闵萱、闵菱這幾天每日裏都跟着劉媽媽出門去,選衣裳,選首飾。看過後不一定立刻買,她們只要告訴劉媽媽自己喜歡哪些就好。而後劉媽媽再去把東西買回來。
君蘭發現,每次劉媽媽給她買回來的東西都不是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些個,都更為精致、更為貴重。
問過劉媽媽是怎麽回事,劉媽媽只說是老夫人疼惜她,再沒旁的話。
君蘭就也不好多問。
随着下葬的日子過去,賞花宴的日子就也一天天臨近。
原本闵家的宴席打算着只請親朋好友前來,并不打算大辦。現下邀了侯府母女,自然不能等閑對待。家中現有物品不太夠用,這日高氏與陸氏商議過後決定一起出門挑選購買。
闵書钰回了書院,闵書鉑也去跟着先生讀書。君蘭便獨自出了芙蓉院去給闵老夫人請安。
誰知行至半途後,卻巧遇闵九爺。
初時君蘭并未看到他,還是身後紅梅輕聲說了句:“姑娘,九爺就在旁邊。”她這才朝那邊看過去。
如今是初冬,臘梅已初冒花芽。牆邊傲然孤立的梅樹旁,立着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君蘭有些猶豫要不要去給九爺請安。去的話,或許會打擾到他。不去的話,好似有些說不過去。
畢竟他為了下葬一事費了不少心思。
其實君蘭疑惑過為什麽闵九爺會把葬禮之事攬過去。
她曾想過,是不是闵九爺因在壽宴上“誣陷”過她心懷愧疚而如此。後來越想越不可能,就趁着去給祖母請安時問了闵老夫人一句。
君蘭特意挑了個沒有旁人在的時候開口詢問,闵老夫人便簡單和她說了句:“表姑娘的母親在世時對九爺不錯。想必他是感恩而為之。”
這種話君蘭在以前也聽人提過幾句。
她隐約記得,有府裏年紀大的仆從說起過,她娘在世的時候對闵九爺不錯。只是這種話誰也不會多說,而且那些老人現很多都不在府裏了,因此她只有個兒時的模糊印象。
如今想想,九爺肯讓她一個外人喚他“九叔”,還偶爾肯與她說一兩句話,想必和母親當年的照拂有關系。
也因為母親的緣故,他會留意她的身後事。
就在君蘭猶豫的這會兒功夫,闵清則已然舉步朝她走來。
君蘭發現後趕忙迎過去,在兩人距離五六尺遠的時候駐足,福身問安:“見過九爺。”
闵清則眉心輕蹙,“不必多禮。”
君蘭站好後道:“應該的。”
闵清則薄唇緊抿,久久不語。
君蘭看他好似沒話要說了,就打算告辭離去。哪知道剛剛下定決心還沒來得及說,面前的高大男人倒是先開了口。
“你覺得那樣安排如何?茗姑娘的事情。”闵清則說着,斟酌了下,又道:“畢竟你們兩人相熟,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君蘭真心實意道:“九爺安排得很好,謝謝您。”
闵清則道:“我說過,你與我不必如此客氣。”
君蘭猶記得他發怒時的可怕樣子,聞言只讪讪笑了下,道:“我還要去老夫人那裏。若九爺沒有旁的事情的話,我先行告辭了。”
語畢,她朝他盈盈一拜,轉身就走。
“慢着。”闵清則急忙說道。
君蘭回頭看他,“九爺還有事?”
闵清則靜靜地看了她片刻,見她雙眸清亮透徹毫無半點眷戀,最終語氣平淡地道:“無事。你且去吧。”
旁人也叫九爺,她也叫九爺。
不知為何,從她口中聽聞這個稱呼,總覺得特別疏離也特別淡漠。
……很不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
新月如鈎 投的三個雷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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