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思明院修葺得很快,所有匠人盡數完工的時候,距離賞花宴也還有一天的功夫。
只不過闵九爺就剛開始修院子時的那個下午在。把一切安排妥當後,從那一天晚上起,他就離了家,接連數日未曾回來。
旁人對他沒有歸家一事不甚在意。
因為闵九爺雖然算不上來無影去無蹤,但是十分忙碌,闵家人大半時候都看不到他。
原來他連夜審案時常歇在大理寺,現下去了都察院,更是經常夜不歸宿。又因兼任禦前大臣,留在宮中也是偶有的事情。
更何況九爺的事情旁人根本置喙不得。除非長寧他們幾個提前和門房的人打過招呼,不然九爺的去處大家都不一定知道。所以,想要在意也沒有機會。
久而久之的,家中人都養成了一個習慣:九爺讓咱們知道的,咱們就聽着。九爺不讓咱們知道,大家夥兒就當沒發現沒看見沒聽見。
但是,現如今梨花巷這邊有一人對闵九爺的連夜未歸頗為在意。為此還不同于家中其他人的做法那樣特意去打聽了下,只不過收效甚微就是了。
這人就是……君蘭。
她還在想着把玉佩還給九爺這事兒。
剛開始因為賭氣不想搭理他,後來幾天不見他,她冷靜下來後,就打算物歸原主。
原本九爺在外院住着,她尋他不方便。現在他在後院也安置了院子,倒是能夠靠近了。
說來也是不巧。連續數日,她都見不到對方蹤影。甚至于長燈他們幾個也都不在。
君蘭暗道這運氣也太差了些。
早知道那天能夠接連兩次碰到九爺,她就應該把玉佩帶着才是。可那時候氣都沒消,她都不願和他多說話,哪裏會帶着他的東西?
君蘭覺得九爺的東西長時間擱在她這裏也不是辦法,而且天知道九爺什麽時候能夠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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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算着,要不然把玉佩直接給思明院伺候的人算了。左右九爺的東西他們也不會亂丢亂放,讓他們轉交也無礙。
于是這天君蘭就把玉佩帶在了身上,想着抽空去思明院一趟,把它給了那邊的人。
剛走出芙蓉院正打算往思明院去,迎面走來個身穿墨綠色妝花褙子的婦人,正是劉媽媽。
劉媽媽見君蘭出院子,笑道:“這可是巧了。老夫人剛讓婢子來叫姑娘,姑娘就出來了。”
“祖母尋我?”君蘭道:“媽媽可知是何事?”
“姑娘放心,沒旁的,就是明兒要賞花宴了,老夫人喚了大夫人和二夫人來商議下該如何招待遠寧侯夫人。荷花巷的姑娘們應當也有跟着來的,老夫人就讓這邊的幾位姑娘去恒春院一起玩。”
侯夫人去荷花巷較多,大夫人與二夫人一個是大老爺之妻一個是荷花巷的管家夫人,對侯夫人更是熟悉些。
梨花巷這裏,三夫人和五夫人無論做什麽事兒都說不到一塊去,萬一安排上出了岔子可是麻煩。于是闵老夫人請了荷花巷的兩位夫人過來商議下。
七姑娘十姑娘那裏自有丫鬟金珠過去說,劉媽媽只負責知會君蘭這邊。君蘭就和她一同往恒春院走着,偶爾閑聊幾句明日裏該注意的事項。
因着劉媽媽年紀大了走路慢一些,君蘭進院子的時候,闵菱和闵萱已經到了。
姐妹倆正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着說話,遙遙地看見君蘭,闵菱笑着和她招手讓她過來說話。
闵菱看出了她的意圖,撇撇嘴道:“你要喊她的話,你自己和她說話。我是不愛搭理她了。原來多好的爽直性子,現在扭扭捏捏的,做什麽事兒都瞻前顧後。不爽利。”
闵菱側頭看了闵萱一眼,沒有多說什麽。
見君蘭來到身邊,闵萱朝天翻了個白眼,扭過身子不去看她。
君蘭就尋了闵菱的另一邊坐了。
這時候有個未留頭的小丫鬟匆匆來禀:“七姑娘八姑娘十姑娘,六姑娘跟着大夫人二夫人來了,正往這邊走呢。金芽姐姐已經去禀給老夫人了,讓婢子來給姑娘們說聲。”
一聽說闵玉容來了,闵萱“哎呀”一聲就站了起來,擡腳就往旁邊假山後走。
闵菱看不上她這咋咋呼呼的性子,伸手一把拽住她:“你做什麽!”
“我不要和六姐姐一道玩。”闵萱去掰闵菱手指,“她這個人最假惺惺的了。上回我在荷花巷不小心弄壞了五姐姐出嫁前打的一個絡子,她說不要緊,沒關系,我還就信了。結果她一直這樣說個沒完,聲音還很大,最後嚷嚷得滿荷花巷的人都知道了。好煩。我不要理她。”
闵菱皺眉,“她也是好心。不過聲音大了點而已,何至于如此。”
“我不管!”闵萱急得直跳腳,“君蘭現在性子黏黏糊糊的我還能忍。但是六姐姐那個脾氣,我忍不了!”說着趁闵菱不注意,猛地掙脫了她的拉拽,提着裙子就要跑。
闵菱柳眉倒豎喝道:“闵萱,就算是一家人,荷花巷那邊過來也是客。你還當我是姐姐的話,就好生給我坐下!”
闵萱氣呼呼地瞪着闵菱。
君蘭不想闵菱為難,就道:“不如這樣。左右石凳是一字排開的,我和七姐姐中間空個位置出來。”
她說着就往旁邊挪動了下,又指指自己和闵菱中間的空位,“你坐這兒。那樣六姐姐來了,無論坐哪兒,再怎麽着你都不會挨着她。如何。”
闵萱瞪大了眼睛看她。
君蘭語氣涼涼地說道:“你不是說我這黏黏糊糊的脾氣還能忍麽?既然能忍我,那就在我這邊好生待着。有我這黏黏糊糊的人在這兒給你擋着,六姐姐想注意到你也難。”
闵萱瞪了她片刻後忽然笑了,笑嘻嘻地挨着君蘭坐下,“哎呀,我怎麽只看到了你脾氣改了,卻沒發現這張嘴更利了。你啊,真是個得理不饒人的。”
君蘭不想搭理她,輕嗤了一聲沒說話。
闵菱笑着與君蘭道:“你倒是真能治她。我去祖母那邊瞧瞧六姐姐到了沒。”
闵老夫人這次讓大夫人鄧氏和二夫人陳氏過來,并非完全為了知道侯夫人的喜好。其實還另有目的。
笑着托了陳氏去斟茶,再讓闵玉容出屋去找其他姑娘玩,闵老夫人只留了劉媽媽在屋裏伺候,悄聲和鄧氏說了自己的打算。
鄧氏聽了後很是驚訝,“二嬸,那洛家的二少爺據說……”
“我知道。”闵老夫人道:“你也曉得,君蘭的脾氣不大好。這兩個人說不得就能湊到一起去。我知道你這孩子是個實心眼的,不然也不會把話說與你聽。”
把心裏的話給說出來後,闵老夫人心裏愉悅,說話聲音不自覺就稍微大了點,“我就想着你若是得閑的話,賞花宴的時候也過來一趟,幫忙在侯夫人跟前幫八丫頭美言幾句,莫要讓侯府以為這孩子真那麽不懂事。不然的話,這事兒怕是不能成。”
鄧氏有些猶豫。但是她長久寡居在家中,對外頭的事情了解不多。見老夫人心意已決就遲疑着點了點頭。
老夫人心下放松,笑着正要請了她吃果子,就聽外頭傳來一聲笑喊:“六姐姐,你已經來了呀!怎麽不過去找我們玩?”
鄧氏揪着帕子站起來。
闵老夫人握了下她的手示意不打緊,“咱們的說話聲不大,哪就那麽容易聽到了。”闵老夫人道。
鄧氏聞言點點頭。
闵菱剛轉過屋角就看到闵玉容在老夫人屋子的窗外站着。笑着喊了一句後,她正要過去,旁邊茶水間裏走出一人來。
陳氏端着茶盞嗔道:“七丫頭現在說話嗓門大了不少。你看看,伯母這盞茶都差點被你吓得掉地上。”
闵菱朝陳氏福了福身。
陳氏一手拿着茶盞一手扶了她起來,“開你玩笑呢,不用當真。咦?六丫頭怎麽沒找姐妹們去玩?”
闵玉容身材高挑容貌清秀,只是此時臉色有些發白,看上去氣色不太好。
“我這就過去。”闵玉容朝闵菱揚起個笑來,“不知妹妹們現下在哪裏?”
話剛說完,屋門打開。
鄧氏朝外看,見是闵玉容,微笑着說道:“老夫人這裏有茶點。你去叫了妹妹們一起過來用些吧。”
闵玉容低着頭答是。
闵萱遠遠地看到闵玉容過來了,先前還燦爛的笑容瞬間就消失不見。
“我後悔了。我不要見到她。”闵萱說着就要溜。
闵菱一直在注意着妹妹,看她如此忙高聲去喊:“闵萱,站住!”
因為離得遠,闵菱沒能拉住她。等到過來的時候,闵萱已經不見了蹤影。
闵菱氣得踢飛了腳下一個石子。
闵玉容拉着闵菱道:“十妹妹不喜歡見到我也是應該的。我這人說話就是沒分寸,老得罪人。”
闵菱聽了更為愧疚,握着闵玉容的手道:“誰不知道六姐姐最是個心善的?看到受傷的鳥兒都舍不得傷害。你放心,我去把她給叫回來。”說着就朝闵萱離開的方向離去。
院中一下子少了兩個姐妹,闵玉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最後剩下的另外一人身上。
她看着坐在石凳上的明豔少女。
君蘭的相貌是十分搶眼的,在貴女聚集的京中都算得上數一數二,再沒見過比闵八姑娘更漂亮的女孩兒。只是原先她眉目十分淩厲,所以瞧着有些兇。如今再看,才發現原本的驕縱氣不知何時已經全然不見,現下已成了神色溫婉的少女。
而且,更漂亮更奪目了。
闵玉容呼吸滞了下。她溫和地笑着,走上前去說道:“八妹妹,我們進屋去吧。二祖母正等着我們用茶點呢。”
君蘭與闵玉容并不熟悉。聞言笑着說“好”,慢慢起了身。
因為袖袋裏擱着九爺的玉佩,君蘭起身的時候扶了下衣袖,免得裏面東西掉出來。
誰知道這個細微的動作居然被闵玉容發現了。
“八妹妹袖子裏藏了什麽好東西?”闵玉容微笑着說道:“看你小心的。”
君蘭都打算把玉佩交給思明院的仆從拿過去了,這事兒本也沒甚好遮掩的。但是想到撿到九爺玉佩是在落英院裏,她便有些猶豫。
倘若實話說出,一來她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去那裏,二來,她也不想被人知道她悄悄去落英院的事情,不然以後想要偷偷練習篆刻就難了。
也正是因為這些原因,之前她沒有把撿到九爺玉佩的事情告訴過旁人。
于是君蘭只笑道:“不過是個小東西罷了,平日裏拿着玩的。”
闵玉容就多看了她的衣袖幾眼。
說來也巧。她們兩個進屋的時候,剛好侯府遣來的媽媽也到了。
前兩日的時候,闵老夫人下了帖子邀請侯夫人和侯府的姑娘來梨花巷玩。這位媽媽就是奉了侯夫人的命令前來回話的。
“夫人說了,到時候一定過來。”媽媽挨着椅子坐了個邊兒,恭敬說道。
闵老夫人笑道:“夫人是個和善人。”
寒暄幾句後,不知怎地就說到了洛世子。提到自家最出衆的少爺,那位媽媽面上滿是自豪,先前一直恭敬低着的頭也不覺地揚了起來。
“前些日子姑娘和夫人回去後,都還惦記着貴府八姑娘送出的那個印鑒,對它贊不絕口。世子爺說了,賞花宴若是得空的話,他也過來一趟,就是得去荷花巷叨擾一番,看看那個印鑒。二少爺還說,若是世子爺來了,他也來湊個熱鬧。”
闵老夫人聽聞洛二少爺或許能來,語氣愈發熱情了些。
想到二少爺能來還得靠着世子爺,闵老夫人道:“不知世子爺喜歡什麽吃的玩的?盡管與我說,我們早早地準備好。”
侯府的媽媽笑道:“老夫人這是歡迎世子爺來呢。”
“可不是。”旁邊二夫人陳氏接道:“久聞洛世子大名,只是未曾得見,實在遺憾。這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可不得好好把握住麽!”
一屋子人就都哈哈大笑。
在這笑聲中,咣當一聲瓷器碰撞的聲音驟然響起。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便見闵玉容正一手拿着茶盞,一手拿着茶蓋,神色有些驚慌地在闵老夫人和鄧氏之間來回看着。
見大家都在望着她,闵玉容臉色慢慢漲紅,讷讷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
說着話的功夫,她拿着茶盞的手一滑,突然朝着旁邊歪了過去。
好巧不巧的,茶水倒在了正在她身邊的君蘭身上。
闵玉容哎呀叫了聲,趕忙丢下茶盞去給君蘭擦拭。
“真是對不住,八妹妹,我不是有意的。”闵玉容滿臉歉意地說着。
君蘭根本沒有防備。
忽然就有茶水倒在了她的衣袖上,忽然衣袖就被闵玉容給拉住了擦個不停。
她氣惱地想要拽回自己的衣裳,誰知一個不小心,袖袋不知怎地被扯開來。一個荷包從中滑落,跌到地上。
君蘭擔心玉佩會碎,趕緊去拿荷包。誰知有人比她動作更快。
闵玉容在君蘭指尖碰到荷包的剎那已經把東西從地上撿起。她說着:“妹妹,東西沒事兒吧?”直接把裏頭東西拿了出來。
玉佩出現在衆人眼前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認得它的,驚嘆于這塊玉的質地純粹價值連城。
認得它的,詫異于闵九爺的東西怎麽在君蘭這兒。
闵老夫人剛想要質問君蘭,眼角餘光瞥見了侯府媽媽,趕忙把話頭掩下,說道:“東西掉了還不趕緊收好?毛毛躁躁的像什麽樣子。”
大夫人鄧氏和二夫人陳氏就收起了詫異的目光,低着頭喝茶。
闵老夫人吩咐丫鬟們去清掃地上的茶水,又讓丫鬟帶八姑娘下去換衣裳。
誰知這個時候闵玉容驚訝的聲音突然響起。
“八妹妹!”闵玉容喊道:“這玉佩不是九爺的嗎?你從哪裏弄來的?”
話音未落,她就收到了三道嚴厲的不悅目光。
闵玉容懊悔般地低下了頭,嗫喏着道:“這個應該、應該是九爺送、送給你的吧。”
京城裏的人,即便不認識闵九爺的,也聽聞過闵九爺的行事作風。
他素來不近女色,就連家中女眷都甚少接觸。又怎麽可能把一個這樣貴重的玉佩贈與個不甚熟悉連話可能都沒說過幾句的小輩?
侯府媽媽目光意味深長地看了君蘭幾眼,起身告辭:“老夫人家中事忙,婢子就不多叨擾了。”
闵老夫人哪裏敢讓她這個時候走?如果人走了,君蘭在侯府的“名聲”也就傳開了。
“請稍等。”闵老夫人起身挽留,“我還有話要與侯夫人說,請稍等片刻。我問下孩子是怎麽回事就好。”
那位媽媽笑了笑,複又坐了回去。
闵老夫人緊緊盯着君蘭,語帶警告地道:“說吧。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一定要好好地、完全地說清楚。”
作者有話要說: 高能預警:下章九爺放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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