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男人沒料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突然闖入, 且是在他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
他鷹目一轉正要發怒,卻見這人氣度清雅風姿卓絕,實在是熟悉至極。當即詫然道:“九爺?”
而後哈哈大笑, 似以往一樣去拍對方肩膀, “行啊你, 功夫越來越好了。我連你什麽時候進來的都沒發現。”
闵清則腳步挪移不動聲色地躲開他這一下, 扶了懷中少女在旁重新坐好,這才轉身望向那壯實男人, 不悅道:“欺負個小姑娘, 算什麽本事。”
“我欺負她?”卿劍軒急了,指着自己鼻子怒吼,“分明是她三番兩次地不搭理我!”
“你這樣的态度, 若是我的話,也懶得搭理。”
卿劍軒火大,猛地一拍旁邊桌案, “老九,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不過是覺得你進了兵營這些時候,好的習慣沒學到, 反而沾了一身的暴怒習性。”闵清則道:“還有,往後你悠着些。想欺負她?必須先問過我的意思。”
卿劍軒還想再發怒,眼睛都瞪得銅鈴大了, 轉念想了想, 忽地一擺手, 啐了口道:“格老子的。老子不和你們計較。”
闵九爺的脾氣, 他還是知道的。
宮裏那幾位的脾氣,他更知道。
倘若倆人起了沖突的話,別看那幾位都是他嫡親的親人,肯定會翻臉比翻書還快,一個個地都指責他說他不對。
誰讓闵九爺是他們心裏頭最懂事最聽話最乖巧的人呢!
卿劍軒大手抹了一把臉,懶得去拖椅子,直接往旁邊桌子上坐了上去,扭過頭一臉憤懑地看着窗框上的木頭紋路。
君蘭緊張地拽了拽闵清則的衣袖。
闵清則遞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方才對那桌上男人語氣平靜地道:“你怎麽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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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劍軒目光在他和君蘭之間來回巡視了好幾回,不答反問:“這丫頭不是闵家人麽?你怎地待她這樣好。”
“算不上好,不過,她曾幫過我,照拂一下也是應當。”闵清則道:“更何況她現下在我院子裏負責清掃屋子。既是進了我的院子,合該照顧妥當才是。倒是你。”
闵清則往旁挪移半步,擋住男人望向少女的目光,“劍軒,你怎地忽然回了京。”
卿劍軒視線受阻,卻也不惱。
他知道闵清則這人看似清冷,其實最重情義。
闵家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些,也曉得九爺當年在闵家應當過得不太好。只是九爺不提,他就沒多問。
細想這姑娘雖然脾氣不好,看着也很不懂事,但能在那麽個地方幫過九爺,那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理她就是。
卿劍軒單手撐在桌面跳到地上,朝闵清則勾了勾手指,“我有話和你說。咱們出去談。”
闵清則舉目環顧四周。
蔣輝會意,帶了衆侍衛離開,把門合上後,他們分散開來,守在屋子門口、窗邊。
卿劍軒見屋子裏只剩下三個人了,就朝那坐着的小姑娘努了努嘴。意思很明顯,嫌她礙事。
闵清則似是沒看到他的示意一般,道:“何事?”
卿劍軒煩了,指着小姑娘道:“讓她出去咱們再說。”
闵清則不理他這話,只靜靜地看着他。
卿劍軒火氣又冒了上來,“我說你今兒怎麽了?這才多久不見啊,怎地這麽婆媽了!我跟你說——”
“婆婆媽媽的是你。”闵清則淡淡道:“你偷溜進城來尋我,又欺負了我的人。我還未與你計較什麽,你倒是來指責我了。”
卿劍軒不敢置信地上下打量着他。
闵清則靜靜回看。
許久後,卿劍軒大手一揮懊惱道:“罷了罷了,我不和你計較。誰讓我虛長你一些。”
他顧忌地看了看君蘭。
闵清則把他叫到屋中一角。
卿劍軒壓低聲音說道:“你總知道,我把巴爾的那個兒子,叫塔魯的,給逮到了吧?”
“嗯。”闵清則道:“陛下和我提過。”
“可有件事我還沒和他們講。就我一個人知道。我琢磨着押了他回京後,他八成得先關到大理寺去,到時候你想審問他可能就得費點周折,所以來看看你的意思,要不要跟我走一趟,趁着今兒還沒進京,先與他‘見個面’。”
卿劍軒這話說得嚴肅。
闵清則眉心輕蹙,“何事?”
“那天塔魯被我捉了後,在那邊不住地喊,說三十年相安無事還真就只有三十年啊,就不能多上些時候?”
這句話看似平淡無奇,卻讓闵清則臉色瞬變。
他目光陡然淩厲如尖刃,問道:“塔魯還說了什麽?”
“哪還有什麽啊!”卿劍軒氣惱地一拍大腿,“那句話也是脫口而出的,就我一個人離得近聽見了。往後再問他,十八般武藝都使上了也不頂用。”
闵清則鳳眸微眯,“你用私刑?”
卿劍軒冷笑,“對那種雜碎,使個十萬次的刑老子都不心軟。如果不是他那個不長眼的爹,何大學士根本不會到了這一步!何家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境地!”
一時間,滿室靜寂。
闵清則微微垂眸,看着腳前三尺地。
卿劍軒長嘆一聲擡起手來,猶豫再三,最終拍了拍他的肩。
“去幫忙審問下吧。”卿劍軒道:“我雖出生的晚未曾見過何大學士,卻也讀過他寫的一些書。雖沒有他的真跡在了,但看他筆下一字一句,都十分豁達疏闊。怎麽想,也不像是做出那種事的人。”
何大學士因謀逆罪而亡。
當初人證物證俱在。重要人證之一便是北疆部族首領,巴爾。
闵清則沉默許久,忽地說道:“你怎麽不找顧林。”
顧林是何大學士的門生。雖他拜在何相門下不久何家就出了事,且他當時不過是名少年郎,師徒間的情意着實算不上深濃。
但熟悉他的幾個人都知道,他一直都在默默地尋找着當年的真相。
只不過這種話只能意會,從不敢宣之于衆。
“顧林?”卿劍軒哈地笑了聲,“就那個木頭呆子?不是我說,他那個死腦筋,做不成什麽事兒。你不知道,他連孩子都不知道怎麽教。那個臭小子,我去北疆的時候曾經路過他們家。想着顧林的老家就在附近,繞道去看了看他孩子。結果那不成器的還嚣張得很,整個土霸王似的!”
闵清則莞爾,“剛才他差點砸了我這鋪子。”
卿劍軒怔了怔,“誰?顧柏楊?來京了?要砸錦繡閣?”
“嘿!那敢情好。”卿劍軒撸了袖子往外走,“我去會會他。他雖不知我是誰,但是見識過我的拳頭了,八成我一站那兒他就得溜!”
“且慢。”闵清則出聲叫住,“你今日來得不合适,別露面。這事兒我手底下的人能夠處理好。你不是急着出城去?稍等片刻。我送了人上車就來找你。”
卿劍軒停住步子,“好。聽你的,暫且不跟那厮計較。”又察覺不對味兒,猛地回頭望向坐在座位的小姑娘,“你還送她上車?”
“嗯。”闵清則說着話,示意君蘭到他身邊來,而後與她一同并行着出屋去,“她是我帶出來的,即便不能送她回去,也得看着她安全離開才行。”
卿劍軒被他整的沒了脾氣,擺擺手道:“快去快去。我這兒等着你。如果成的話,咱們立刻就出城。”
君蘭和闵清則一同出了錦繡閣去。闵清則又送了她上馬車。
“我這幾日不知何時能歸。”闵清則坐在她的身側,給她整了整衣裳,“你照顧好自己。還記得我帶你去外書房的那條路麽?”
君蘭點點頭。
“我讓長明他們護送你回府,到了我的外書房,你自己依着那條路回去思明院就好。”
君蘭輕聲道:“九叔叔小心些。我等您回來。”
闵清則溫和地揉了揉她頭頂的發,這便下了車。
馬蹄聲響起,車子緩緩開動。
君蘭忍不住把車窗簾子的一角掀開了一點點,透過小縫去看他。卻見他并未離開,而是一直凝視着車子這邊,久久不曾移開目光。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
她總覺得,九叔叔發現了她在偷看,所以瞧着的正好是她這兒。
君蘭就一直透過小縫在望着九叔叔,直到他的身影小到看不見了,方才把簾子慢慢放了下來。
回到思明院後,君蘭在屋子裏有些坐不住,就連一向喜愛的篆刻都拴不住她那不住飄忽的思緒。左思右想半晌,最終把東西都收了起來,起身往外行去。
到了外頭,她問過孟海,知道荷花巷的二老爺今日休沐,這便先往恒春院去給老夫人請安。
閑說半晌後,君蘭道:“老夫人,我想去荷花巷那邊探望二老爺。”
“他?”闵老夫人意外且疑惑,“你尋他作甚。”
“先前二老爺好心幫我們請了郭嬷嬷來,我還未曾認真謝過他。如今郭嬷嬷雖走了,但探望一下總該要的。”
闵老夫人笑道:“不必客氣。”
“禮多人不怪。”君蘭道:“再說,我這兩日未曾見過十一妹妹,也有些想念。”
闵老夫人正想說無需如此,後思量着遠寧侯府的人際關系更為複雜一些,若是洛二少和君蘭的事情真能成的話,這孩子提早适應下人情往來也好。
故而闵老夫人道:“那你過去吧。只是需要備什麽禮,你自己掂量着些。和賬房說聲,從公中走銀子。”
君蘭笑着謝過了闵老夫人。最終擇了個八寶點心盒子,還有一個塞了花瓣的精致香囊。
荷花巷內今日倒也安靜。各房在自個兒院子裏待着,并未聚到一處笑鬧。
在丫鬟的引路下,君蘭徑直往二房處行去。先去見過二夫人陳氏,把點心盒子給了她。恰好十一姑娘闵玉雪在母親房裏玩,君蘭便把香囊送了出去。
闵玉雪很是欣喜。
君蘭和母女倆說了會兒話後,提起了想見二老爺地事情,用的是之前在闵老夫人處一樣的說辭,“二老爺幫我們請了嬷嬷,我想謝一謝他。”
陳氏聽後不似闵老夫人那般推脫,反而欣喜。
畢竟八姑娘在九爺身邊做事,能和八姑娘走得近一些,也是好事。
陳氏就遣了闵玉雪帶君蘭過去。
“不用麻煩妹妹了。”君蘭笑道;“我過去和二老爺說幾句話就好。”
闵玉雪正拿着剛得的寶貝香囊,愛不釋手,這個時候也不願離開,就道:“八姐姐那麽大的人了,娘你有什麽可擔心的。再說了,又不是外人。”
“是是是,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沒什麽好客氣的。”陳氏笑着叫了個小丫鬟來給君蘭引路,又不住叮囑道:“八丫頭你也知道你伯父那脾氣,看着兇,實際上心善。若他說了什麽不好的,你只當沒聽見就是。”
君蘭笑着謝過陳氏,這便往闵廣平那裏行去。
現下闵二老爺正在花園子裏擺弄那小花圃。雖然冬日裏很少有花能在外頭存活,但也有些品種适合這個時節栽種。闵廣平現在忙着的就是這個。
君蘭看他做得認真,就沒去打擾,而在旁靜等了些許時候。
闵廣平有些累了,站起來揉揉腰,搭眼瞧見了小姑娘,趕忙招呼道:“蘭姐兒作甚呢?站着累不累?快過來坐坐。”說着先往池邊的石桌石凳旁走去。
君蘭見狀就跟了過去,在離他幾尺遠的地方也落了座。
這裏有兩個小石桌,倒是方便許多。
兩人各坐一桌分開來,離得也不算遠,剛好能夠邊吃點心邊閑聊。
君蘭先是謝過二老爺幫忙的事情,又細細問了郭嬷嬷離開的情形。
闵廣平說起這事兒來也還懊惱得很,之前每每想與陳氏講,反倒是要早了陳氏的數落。一直無處可發洩,現聽君蘭提起,就一股腦兒的抱怨起來。
“認真地講,我們給她的條件哪個不好?偏她死活不肯留下。”闵廣平一攤手,“左右剛開始不答應,我或許還沒那麽生氣。畢竟她這尊大佛我們也請不起。如今倒好,來了給人希望了,又突然說不幹。哪有這麽不講理的事情。”
他絮絮叨叨又說了好半晌,君蘭一直認真聽着。
闵廣平看這晚輩是個聽話的,心下愉悅,忍不住多講了許多。後來有些口渴,就讓人上了些茶水點心。
待到丫鬟把東西捧上來又退了下去,君蘭看周圍近處沒旁人在,就似是不經意地說道:“我聽聞二老爺是在鴻胪寺任職?”
好似是從七品鳴贊。雖是個不大的官,平日裏接觸的各處人倒是不少,既多又雜。
“可不是。”闵廣平咕咚咕咚喝着水,“其實我也是有點功夫在身的,任個武職都能成。不過這位置倒是适合我。”
君蘭笑着贊了幾句,看闵廣平在拿起茶壺倒水,便上前接過了茶壺主動幫忙倒了一杯。
“我平日裏看書的時候,甚愛游記。聽聞有一本游記是何逸之編寫,十分出彩。後打聽了下才知道,此人是原來的大學士?不知二老爺有沒有他的書?”
闵廣平正樂呵呵地要去拿茶盞,聽見後手一抖,沒握住。倏地擡頭看她,“怎麽好端端的提起這個人來了。他的書,應當盡數被焚毀了吧,就算剩下的,恐怕也是旁人藏着掖着的。”
思量着有些不對,他禁不住喃喃自語,“何相寫過游記?”
“焚毀?”君蘭訝然道:“為何焚毀?”
闵廣平看看四周,用手半遮着嘴道:“謀逆,私通外敵。大罪。滿門抄斬!”
謀逆一事君蘭隐約聽聞過。私通外敵的罪狀,她先前未曾聽人提過一字半句。
君蘭深吸口氣,“堂堂大學士不知怎地落到這種田地?”
闵廣平低頭不語。
君蘭輕聲道:“我想着二老爺博學多識,或許知道為甚何大學士會有那些的罪名,所以才不小心随口問了一句。是我多嘴了,二老爺不必介懷。”
“這種事情我哪裏知道去!”闵廣正搖頭嘆氣,“何相為人磊落光明,突然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誰不震驚?!”
“何相人很好?”
“非常好。學富五車,謙和文雅。人人稱頌。我曾有幸和他對飲,那時候他已然官拜大學士,我還只是個死活考不上科舉的學生而已,何相都很溫和地與我說話,還指點我文章裏的不足。”
闵廣正說着說着,鼻子有些發酸,“莫說他了,就連他門下的弟子,做了官後也是清廉公正。當時整個京城都在悄聲議論這事兒。謀逆,沒看到苗頭。私通外敵,何相勾結北邊那些部族作甚!”
君蘭低聲道:“何相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做出那些事來?”
“是啊。”闵廣正道:“我也不信。”
話一說完,他恍然驚覺,趕忙擺手道:“我可什麽都沒講。”
君蘭似是未曾聽清,“二老爺在講什麽?我剛剛倒水,沒有聽清。再說了,那些當官兒的事情,我年齡小,完全不懂。”
闵廣正看了她一會兒,笑道:“管那些作甚?來來,吃點心。”
君蘭面上帶笑地和闵二老爺繼續閑聊,心裏卻沉甸甸地壓着事情。
她之所以會來這一趟,是因為在錦繡閣裏她聽到了一些本不該聽到的話。
當時九叔叔和那個男人所言,君蘭其實聽不清楚。
她知道九叔叔讓她留在屋中不過是在表個态度,好讓那個兇巴巴的男人待她和善些。
九叔叔有分寸,知道事情不易外露,所以才把那人叫去一旁說話。
兩個人當時的聲音很小。但因那個人情緒十分激動,偶爾拔高聲量,所以她零星聽到了那人的斷續幾字。
三十年。
北疆。
相安無事。
還有,何大學士。
許是讀了太多“雜書”的關系,君蘭倒是曉得一些往年的事情。
據她所知,三十年前北疆十分安穩,有如今的趙太保、當年還只是武将的趙大将軍坐鎮,北邊連連傳出捷報。
只是在最關鍵的那一年,将要把對方徹底拿下的時候,趙太保受了傷退出戰場。緊接着,何相出事。
之後北方部族作戰方式愈發詭谲多變,戰況出現轉折。一連多年,軍中将士偶有小勝,卻屢屢挫敗。北疆久攻不下。
直到去年,五皇子親披戰甲出征。今年年末,冬日裏戰況最緊張的時候,終于傳來了大捷的消息。
認真算來,三十一年前何相出事到今年,剛好隔了三十年的時間。
與錦繡閣裏那男人說的數字相吻合。
……這也太巧了些。
君蘭越想越是心驚,隐約明白過來為甚當時九叔叔會臉色大變。
她心跳得厲害,卻也只敢把這些字句都壓在心裏,半個字兒都不敢提。
回到梨花巷後,君蘭又去見過了闵老夫人,把見二老爺的事兒與她細細說了,只掠去那些與何相有關的事情不提。
闵老夫人看君蘭一件事一件事講得條理清晰,甚是喜悅,說道:“蘭姐兒做得好。往後處事就該這樣,細致而又不失分寸。”又讓劉媽媽拿了些好茶給她。
君蘭接過茶道謝。
闵老夫人道:“往後你的吃穿用度從公中走賬。”她指着君蘭與劉媽媽道:“這麽個漂亮的小姑娘,都不知道好好捯饬下,沒得讓明珠蒙了塵。”
“是是。”劉媽媽笑着接道:“八姑娘這樣的品貌,合該好好留意下穿戴。”
君蘭聽得莫名其妙。但老夫人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絕,福身謝過了老夫人。
回到芙蓉院本打算回屋裏去,被出來的青玉叫住,就轉而去了高氏房裏。
君蘭已經想好了。九叔叔給她的首飾,她留在了思明院。倘若往後還要進宮的話再用上。平日裏絕對不拿過來。
因此高氏問起她今日做了什麽時,她只說了在思明院做事,又講了去荷花巷,還說了剛剛老夫人的叮囑。
高氏聽聞後頓覺揚眉吐氣。
“現在她們倒是重視你了,還不是因為得了個鄉君的封號?”高氏哼道:“原先也不知是哪個說你這不好那不好的。既然老夫人要給你好東西,你就拿着。告訴你,她壓箱底的好東西躲着呢,不趁着這個時候多要些來,往後若是她再改了心意,可就要不過來了。”
君蘭倒是沒想到老夫人是因為她得了封號而待她不同。
在她有些久遠的記憶裏,老夫人一向是認真而又寬和的長者,教育她為人處事的道理,還教導她要順和要懂禮。
如今曉得老夫人如此看重那些虛名和權勢,她的心裏又怎麽好過得起來?
心裏有些難過,又有些傷感。她與高氏道:“我覺得還是以前那樣好。”說着就站起身來。
高氏見她往外走,氣道:“養你那麽大,我容易?如今眼看着咱們要開始得好處了,你倒是不與我一條心。”
“您喜歡是您喜歡,與我無關。”君蘭不喜她那算計的樣子,道:“但一點,老夫人若是送了東西來,您接了,那也是您的事兒。莫要算到我的頭上來。”
說罷直接推門出屋。
高氏氣得火冒三丈。
不多時,劉媽媽親自送了些衣裳首飾過來。
高氏接了東西,送到君蘭門口。
君蘭一來因了老夫人的态度而心裏犯堵,二來今天在錦繡閣和二老爺那裏聽到的事情着實重要。心裏思量着這些,根本沒有閑暇功夫去理會旁的。
見高氏送東西來,她興致缺缺,只道:“您幫我收着就是。”
高氏見狀,就把東西暫時放在了自己屋裏。
回到自己的房中,高氏打開仔細一看,才發現君蘭這兒是得了新衣裳外另加金鑲紅寶石的首飾。有耳墜,有手镯,還有項鏈。
高氏看得眼熱。衣裳就罷了,太小她穿不得。可首飾是真金白銀實打實的,無論老少都能用。關鍵還能換不少銀子。
喚了青玉過來,高氏問道:“劉媽媽送東西的時候說了什麽?”
“說的是過幾天家裏夫人姑娘們一起去山明寺上香,姑娘就用這個。”
“一起去山明寺?”高氏愣了下,“什麽時候決定的?”
“劉媽媽沒說。”
高氏有些煩躁地揮手讓她退下去。
待到青玉将要出屋了,她忽地想起一件事,又把她喚了回來,說道:“你去和姑娘說,原先老夫人給她了好些首飾衣裳,她若是不方便收着的話,就先擱在我這兒。”
青玉領命而去。
不多時,拿了之前闵老夫人給君蘭的物品,說道:“是青梅幫我收拾的。都在這兒了。”
高氏讓她把東西放好就就讓她出了屋。
慢慢翻看着桌上物什,高氏愈發心裏歡喜。把少女的衣裳一件件放到櫃子裏後,桌上就獨留下了那些首飾。
她發現老夫人有個習慣。每次都讓蘭姐兒用新衣裳,新首飾。
雖不知老夫人的用意為何,但是老夫人的這個習慣倒是讓她可以得個好處。
——既然蘭姐兒的首飾只戴一次便不會再戴第二次,那她把那些使過的首飾拿來自己用,又有何不可?
屋子裏統共就她一個人。
高氏歡喜地把那些以前用過的首飾小心收好,又把剛送來的金鑲紅寶石首飾另擱在一邊。打算過兩日上山的時候用。
到了臘八那一天,一家人早早地喝過了臘八粥,收拾齊整打算往山上去。
君蘭在離開前,忍不住又往思明院跑了趟。卻還是沒有遇到九叔叔,只有孟海帶着侍衛們守在院子裏。
自打那天錦繡閣分別,已經有兩天多沒有見到了。
也不知道九叔叔遇到的事情是不是特別難辦。
一路上從離開闵府,直到車子駛到山明寺所在的山腳下,君蘭都還有些提不起精神來。
直到今日是臘八節,她昨兒晚上親自動手,熬了臘八粥。一直讓人溫在思明院的小廚房裏,想着今天早晨喝的話肯定又軟又糯。
只可惜九叔叔嘗不到了。
她心裏有些沮喪,下車的時候一個不小心,踩在杌凳上的時候腳下打滑,身子晃了晃。
“姑娘小心!”
身邊的紅蓮和遠處同時響起了緊張的聲音。
君蘭被紅蓮扶着走到地面,朝着剛才遠處的喊聲望過去,就見長寧正朝着這邊跑過來。
闵老夫人問道:“大人這是打算作甚?”
長寧朝着闵老夫人抱了下拳,說道:“蔣先生有事和姑娘說,許是思明院的事情,還請姑娘走一趟。”
闵老夫人笑道:“既是蔣先生有事,君蘭,你快去快回吧。”
并非她可以催促八丫頭。而是她已經打聽過了,今兒遠寧侯府的人也要來山明寺上香。
算算時辰,洛家人很快就要到了。
君蘭應聲道:“是。”
舉步往長寧所示方向行去,心裏頭卻納悶。蔣輝有事的話,剛才她去過思明院,怎地沒聽孟海提起?
再說了,蔣輝也可以讓蔣夫人和她說。這樣還方便點,不用避諱什麽。
一路思量着,君蘭跟着長寧到了遠處的一個轉角。那個轉角處挨着一片樹林,樹林裏有輛黑漆馬車。車簾閉合,看不到其中情形。
“先生就在車裏。還請姑娘獨自過去看看。”長寧說着,脊背挺直地立在了這轉角的地方,邊請了她過去,邊機警地留意着四周情形。
君蘭愈發詫異,卻也沒多問什麽,徑直朝那兒行去。
就在她在車前停下的剎那,車上簾子忽地被人掀起。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裏面緩緩傳來。
“怎地那麽慢?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君蘭驚喜至極,愕然至極。
她當即擡眸朝裏望了過去,瞧見車內高大清冷的身影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開心地問道:“九叔叔,怎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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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