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

第 6 章

“王後怎麽樣了？”齊宣王焦急地問道。

“回禀大王，王後傷勢很重，雖未傷及髒腑，但失血過多，昏迷不醒，十分兇險。微臣已為她處理了傷口，也命人想辦法喂她服下了藥，現下只能等她醒來，若五日後仍然昏迷，只怕是…”醫師搖着頭說道。

“胡說！”齊宣王怒吼道，“務必盡全力給王後醫治，王後若有不測，寡人要你陪葬！”

“是是是…”醫師連忙跪下，不住地磕頭，“大王放心，微臣一定盡全力救治，不惜一切代價保住王後的性命！”

兩天後的上午，将軍府中。

孫膑獨自坐在屋裏，田忌從外面走了進來。

“孫先生，我剛才去見了大王，他說，他現在無暇顧及其它，收複邊城的事讓我們自己拿主意。”田忌在孫膑身邊坐下，“我看，我們還是按原計劃，一起去邊城吧。”

孫膑點了點頭，沉默了一陣，問道：“鐘離姑娘怎麽樣了？”

田忌嘆了口氣，“還沒醒呢…醫師說她傷得很重，不知何時才能醒過來…”

孫膑垂下頭，悶悶地嘆了口氣，片刻後，他突然握起拳，重重地砸在了面前的桌上。

田忌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你別太着急了，鐘離姑娘命硬得很，從前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都能安然無恙，這次也一定能挺過去的。”

孫膑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個刺客，查出什麽了嗎？”

“沒有。”田忌搖搖頭，“他當場就自盡了，後來我們怎麽查，都查不出背後主使，我們懷疑是公子郊師派來的，但卻沒有證據，如今也只好在大王身邊多加了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其它的也只能作罷了。”

孫膑深吸了口氣，語氣又恢複了平靜，“我們還是快商量一下收複邊城的事吧。”

“好。”田忌點點頭，“也不知道大王那天犯了什麽糊塗，非要你留在齊國，幸好現在大王同意了讓我們一起去收複邊城。”

孫膑蹙着眉說道：“這幾天我越想越納悶，大王對軍事幾乎從不插手，那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仿佛不願讓我再立軍功一般…”

田忌點頭道：“我也覺得大王那天的舉動有些反常。會不會是誰跟他說了什麽？難道又是鄒忌搞的鬼？”

孫膑搖了搖頭，“應該不是鄒忌，我們剛剛讓他官複原職，他沒有理由再害我們，何況若真是他搞的鬼，以他平日的性格，當時必然會出言支持大王，可是他那天一言不發，還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所以我覺得，若大王對我起了疑心，應該不是因為鄒忌。”

“那又是為何？”

孫膑頓了頓，低頭嘆道：“公孫閱曾在大王面前告發我和鐘離春有私情，我懷疑，大王雖然處置了公孫閱，卻聽信了他的話，對我們起了疑心。”

“公孫閱已死多日，大王也知道他是魏國的間細，他那些無中生有的話，恐怕大王早就忘在腦後了，孫先生不必多慮。”

孫膑緩慢地搖着頭，“別的話，大王或許能忘在腦後，但這種事，大王絕不會忘記，何況，我和鐘離春，又并非無中生有…”

田忌沉默片刻，說道：“不管怎麽說，如今大王需要我們收複邊城，暫時也不會對你怎麽樣，等我們戰勝歸來，大王念在你的軍功，也看到你和鐘離姑娘早就不再聯系，便不會再說什麽了。”

“不說這個了。”孫膑擡起頭，“說起來，禽先生上哪去了？我今天從早上到現在都沒見過他。”

“是啊，我還想問問他楚國和韓國出兵的事呢。”田忌說着就往門外走去，叫住了一個路過的家丁，“見到禽先生了嗎？”

家丁搖了搖頭，“從昨晚就沒見過。”

“這個禽滑，準是又跟誰喝酒去了。”田忌不滿地抱怨着。

孫膑笑了一聲，“禽先生愛交際，隔一兩天就要出去跟朋友聚會飲酒，常常夜不歸宿，田将軍又不是不知道。”

“平時他就算夜不歸宿，早上也回來了，今天都快中午了他還沒回來，等他回來我可得說他，這眼看着要出征了，總這樣不醉不歸的，這不是誤事嗎？”田忌邊說邊往屋裏走。

孫膑突然臉色一凜，“田将軍，禽先生知不知道你今天要去面見大王？”

田忌點點頭，“知道。”

“禽先生平時就算出去飲酒，也不會到這時候還不回來，何況他知道你今天要去面見大王，就應該知道我們今天要商讨收複邊城的事，禽先生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一定會按時回來等着與我們共同商議，如今他卻還沒有回來…”孫膑的神色染上了不安，“不會是出什麽事了吧？”

田忌一驚，趕忙對家丁說：“我們出去找找！”

将軍府附近的一片樹林裏，田忌帶着幾個家丁正在四處搜尋。

“田将軍！”一名家丁突然叫道。

田忌走過去，看到一棵大樹後面露出了一個衣角，不由得呼吸一滞，趕忙跑過去…

禽滑倒在地上，早已沒了氣息，心口處有一個血洞，暗紅的血凝固在上面，一直蔓延到身下的血泊之中。

田忌踉跄地走上前，扶着樹慢慢蹲在了禽滑的屍首旁邊。

“禽先生…”

“田将軍，孫軍師，寡人已經聽說了。”齊宣王嘆了口氣，“禽先生是齊國的功臣，遭此橫禍，寡人也痛心不已。只是逝者不能複生，你們也要節哀。”

“大王，”田忌沙啞着聲音說道，“禽先生橫死，微臣無比哀痛，如今微臣只求大王協助，找到殺害禽先生的兇手，以告慰禽先生的亡魂！”

齊宣王輕輕搖了搖頭，“田将軍方才也說，禽先生的屍首在密林中被發現，也沒有人看見當時發生了什麽，只怕是很難查到了。”

“禽先生對微臣有救命之恩，當年若不是禽先生，微臣早已命喪魏國，所以不管再難，微臣和田将軍也一定要查到！”孫膑擡頭堅定地看着齊宣王，“大王，微臣和田将軍分析，禽先生素來不與人結怨，如今剛剛出使歸來就遇害，兇手會不會與楚國或韓國有關？微臣鬥膽問一句，禽先生前幾天來向大王複命，說起出使的經歷時，是否提到了什麽可疑的人或事？”

“沒有，孫軍師這是多慮了。”齊宣王仿佛有些掩飾地說道。

田忌注意到了齊宣王的遲疑，趕忙追問道：“真的沒有嗎？大王再仔細回憶一下…”

“沒有，寡人說了沒有就是沒有！”

田忌驚詫地看着齊宣王，齊宣王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麽，趕忙軟了語氣找補道：“田将軍，孫軍師，不是寡人不想幫你們，而是寡人現在實在自顧不暇，何況禽先生當日只是說了些公事，并未提到任何可疑的人或事。如今，你們的當務之急是收複邊城，平定內亂，禽先生的事，你們就不要再分出精力去追查了。寡人會以大夫的禮儀，厚葬禽先生，若以後找出了殺害禽先生的歹人，寡人也必定嚴懲不貸，你們就不用再操心了。”

田忌和孫膑對視了一眼，只得點了點頭，“是，微臣告退。”

魏國的軍營中，身穿铠甲的高将軍站在龐涓面前。

“齊王無恙？”

高将軍低着頭，嗫嚅道：“刺客去了齊國便沒有回來，聽間細說，刺客只傷及了齊王後，便被制服，自盡了…”

“無能！”龐涓雙眼噴火地瞪着高将軍。

高将軍吓得跪在了地上，“末将失職，請元帥恕罪…”

龐涓沉靜了片刻，吐出一口氣，“罷了，你起來吧。”

高将軍站起來，試探地問道：“元帥，要不然末将再去找一名刺客？”

龐涓搖了搖頭，“來不及了，秦國三十萬大軍出函谷關，進入我魏國，大王命我們即刻率大軍迎擊秦軍。何況，這次刺客驚動了齊王，齊國一定加強了防備，就算再派一名刺客，也多半不能成了。”

“那齊國的邊城怎麽辦？”

“高将軍，你率五萬軍隊，留在齊魏邊境，和公子郊師接應。若齊國出兵，寧可失去邊城，也不能失去公子郊師，只要公子郊師在，齊國就不會安寧。”

“是，末将明白。”

清晨時分，齊宣王剛剛起身，一名宮人急忙地跑來。

“一大早的，什麽事？”齊宣王有些不悅地問道。

“大王，王後醒了！！”

“什麽？”齊宣王趕忙穿好了衣服，跑了出去。

寝殿裏，鐘離春微微睜着眼睛，躺在睡榻上。

“王後！”齊宣王撲過去，拉住她的手。

“大王…”鐘離春虛弱地說了一聲。

“王後，你終于醒了…”齊宣王緊緊握着她的手，眼眶泛紅，又轉頭叫道，“醫師！”

醫師趕忙走上前去，查看了鐘離春的狀況後，對齊宣王拱手道：“王後已經脫離了危險，只是重傷未愈，身體十分虛弱，需要靜養為宜。微臣再給王後開幾服補養身體的藥方，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無大礙了。”

“好，好…”齊宣王連連點頭。

醫師帶着宮人走了出去，房中只剩下了齊宣王和鐘離春兩人。

“王後…你昏迷了三天三夜，真是吓壞寡人了…”齊宣王拉着鐘離春的手不放。

“讓大王擔心，真是…”鐘離春勉強笑了笑。

“你還記得發生了什麽嗎？”

鐘離春微微點了點頭，“大王一切可好？刺客…”

“你放心，刺客已經死了，寡人也在宮中加了不少侍衛，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那就好…”

齊宣王撫着鐘離春的手，眼眶又有些紅，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道：“王後…對不起。”

鐘離春的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情，“大王何出此言？”

齊宣王頓了頓，“罷了…你不知道也好。”他起身，給鐘離春掖了掖被角，“王後的傷還沒好，先好好休息吧，寡人晚上再來看你。”

五天後。

“王後今天感覺怎麽樣了？”

躺坐在榻上的鐘離春擡眼笑了笑，“好多了，多謝大王關懷。”

齊宣王在她的睡榻邊坐下，看了看她包紮着厚布的左肩，“傷口還疼嗎？”

“已經好些了。大王政務繁忙，不必總來看臣妾，快去處理政務吧。”

“王後也是國事啊，王後安康，寡人才能心安，才有心力處理朝政。”齊宣王笑道，“王後不必挂心，寡人讓鄒相國和田将軍他們幫寡人盯着前朝，這幾天騰出些時間來，寡人多陪陪王後。”

“臣妾哪值得大王這樣，若因臣妾，耽誤了齊國的霸業，臣妾豈不是成了罪人？”

齊宣王撫着她的左手，露出了心疼的神色，“如何不值得？若不是王後替寡人擋了這暗器，寡人恐怕早已沒命坐在這了，王後保全了寡人，也保全了齊國的安定，是齊國的功臣，怎麽是罪人呢。”

“大王不必如此。臣妾身為王後，做這些都是應當的。”

“自古以來，只怕是也沒有幾個王後，有你這般的膽識…”齊宣王感慨地嘆道，握緊了鐘離春的手，“從前許多事，是寡人虧待了你，寡人今後一定好好補償你…寡人已經下令，王後救駕有功，賞金千兩，王後還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只要寡人能辦的，都給你辦到！”

“多謝大王。”鐘離春颔首道，“臣妾在宮中，什麽都不缺，倒是沒什麽要求，只是…臣妾的妹妹，曾是公孫閱的夫人，公孫閱死後，妹妹自己一個人帶着孩子去了魏國，過得十分辛苦，臣妾每每想起，總是心疼得很，可是每次對妹妹說起要把她接進王宮與臣妾同住她都不肯，臣妾就這一個妹妹，實在不忍心看她受苦，所以臣妾想請求大王，能否在臨淄附近，給臣妾一塊封地，讓臣妾的妹妹去居住？這樣一來，妹妹可以離臣妾近些，臣妾也可以抽空去看看她們母子二人，二來，妹妹一個女人帶個孩子，難免受人欺負，但若大王親自下旨，讓妹妹在封地居住，再由臣妾親自挑幾個武功高強的侍衛去保護妹妹，便不會有人敢欺負妹妹了。”

齊宣王點點頭，“王後考慮得很周到。當年王後的妹妹離開齊國，王後難過不已，還執意要去送她，寡人就知道王後與妹妹姐妹情深。好，就依王後的意思，寡人即刻下旨，着人去安排，想必不日你就可以将你妹妹母子二人接來了。”

齊宣王的正殿裏。

“大王，馬陵，廪丘，範城三座邊城全部收複，微臣前來複命。”田忌跪地說道。

“好，太好了！寡人要大設盛宴，為二位賢臣，為全軍将士慶功三日！”齊宣王高興地說道。

孫膑颔首道：“大王，現在還不是慶功的時侯。這次我們雖然收複了邊城，但是公子郊師卻在魏國高将軍的掩護下逃到了魏國，等龐涓帶着魏國大軍歸來後，必将有一場惡戰，當務之急，是趁秦魏大戰之機，休整軍隊，儲備糧草，勤于練兵，準備與龐涓惡戰。待打敗龐涓後，再慶功也不遲。”

“好，就按孫軍師之意。”

“多謝大王。”田忌拱手道，“微臣與孫軍師帶領齊國大軍收複邊城這幾日，十分挂念大王的安危，一直擔心會有歹人趁虛而入，傷及大王。不知大王近況如何？宮中可有異動？王後的傷可好些了？”

“田将軍放心吧。”齊宣王笑道，“寡人已在宮中加了不少武功高強的侍衛，如今刺客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進不來了。王後已經醒了，醫師說，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無礙了。”說着，他瞟了孫膑一眼。

孫膑的神情平靜如水，沒有絲毫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