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周沐堯當初追何樂知追了兩年,這次他下定決心想用更多時間重新開始。

所有人都知道周沐堯失去何樂知以後相當痛苦,就像一個被懲罰、被抛棄的孩子。一多半人覺得何樂知心狠不留情,一少半人覺得周沐堯活該。

周沐堯生日那天,幾個關系好的朋友陪他一起過,周沐堯的二十九歲願望是希望何樂知原諒他。

那天他徹夜買醉,吐得神志不清,拿別人手機給何樂知打電話。何樂知不接,後來關機了。

周沐堯趴在洗手池邊,整個人痛苦地蜷着,沙啞地喊“樂知”。

別人安慰他:“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周沐堯生日這天,何樂知自己吃完了一個六寸的蛋糕。吃了一肚子涼奶油,膩得難受,出去跑了兩小時步。

想也知道周沐堯生日這天不會在家,何樂知跑完步開車去他原來的住處,把自己東西都收拾走了。

周沐堯之前沒說謊,确實東西都幫他裝好了,不是想聯系他的手段。周沐堯還分門別類,衣服裝一起,運動裝備裝一起,生活用品裝一起。周沐堯不愛撒謊,總想讓每件事都純粹,一碼歸一碼。雖然想聯系何樂知,想讓他回家,可也不想他生活不方便,也知道他不可能再回來住,所以把他東西都好好收起來。

何樂知以前就經常覺得他像個天真的小孩兒,腦子不轉彎,有時候有點愣。但又覺得這樣挺好的,簡單直接。

可就是因為他是這麽個腦回路簡單的男生,何樂知更無法想象,自己在飛機上的時候,他和別人打游戲轉520。這事沒法細想,想想就覺得哪哪兒都疼,抽筋剝骨一樣。

何樂知自己樓上樓下搬了幾趟,把那幾箱東西都裝進車裏帶走了。

搬出最後一箱關上門的那一刻,何樂知心想,就這樣吧,生日快樂。

何樂知房子還沒找好,主要是嫌麻煩,中介約他去看房,他只看了一次,看了幾個都不能住,公司附近房子都太老了,之後就懶得再去看。

現在東西都收拾出來了,總不能天天放車裏拉着,不得不開始看房。

何樂知自嘲地覺得自己現在像只蝸牛,車就是他的殼,上面裝着他全部的家當。

還欠韓方馳頓飯,這事何樂知一直記着,周末之前先給韓方馳打電話。

韓方馳接起來,問他:“什麽指示?”

“明天吃飯去?”何樂知笑着問。

“行,”韓方馳答得很痛快,“地址發我。”

何樂知挑了個離韓方馳家不遠的地方,韓方馳連車都沒開,走着過去的。

他到的時候在門口碰上正在停車的何樂知,韓方馳站旁邊等了會兒,何樂知下了車打完招呼才發現手機沒拿。

他開車門去拿手機,韓方馳看見他副駕上的箱子,問他:“什麽東西?”

何樂知彎腰進去拿,說:“我的殼。”

韓方馳頓了下問:“還沒定下來住哪兒?”

“懶得找。”何樂知說。

韓方馳說:“你來我這兒住。”

何樂知聽到這個荒唐的提議,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單獨吃飯對他倆來說還算正常,可這麽正式地約着在餐廳吃飯,他們多少都有點不适應。以前何樂知和周沐堯還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仨也很少約着出來吃飯,臨時起意去誰家蹭飯正常,太熟了,約在餐廳一本正經地吃飯基本用不着。

因此入座以後,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出了一點點滑稽的錯亂感。

何樂知用熱水燙碗碟,之後探身遞過去給韓方馳,又把他面前擺的拿了過來。

“阿姨都好?”韓方馳問。

“好,生活非常規律,每天上課和練瑜伽。”何樂知答。

“沒出去玩?”

“最近上課呢,得過了這段能有空。”何樂知想到何其,笑了下說,“而且怕曬黑,夏天一般不出門。”

韓方馳也笑了,可能是想起了何其曬後馬上要敷面膜頸膜的事。

剛開始的錯亂感适應了之後,一塊兒吃飯也沒什麽覺得為難的。

他們倆飯量都不小,吃到後來菜吃不完了,倆人把任務一分,各自解決一部分。

“我就說點多了。”韓方馳把牛肉盛碗裏蓋着吃,拿勺拌着,說。

“我也不知道這麽多。”何樂知說。

“我告訴你了。”韓方馳說。

何樂知給他盛了碗湯放他那邊,又往前推推,說:“吃吧吃吧。”

他們依然對周沐堯避而不談,沒有一次有人試圖把話題落在他身上。每當話題離得周沐堯近了,再聊下去必然會聊到他,就會有人自然地轉開,聊起別的。

兩人茶足飯飽,靠椅背歇着。

“接下來忙嗎?”韓方馳問。

“還行,不算忙。”何樂知手上無意識地轉着杯子,笑笑地聊天。

何樂知坐的這一側朝光,陽光斜着灑下來落在他身上,何樂知穿着淺色的襯衫和白T恤,戴眼鏡,這麽笑着說話的時候顯得人很溫和,和他給別人的感覺是匹配的。

跟周沐堯的狼狽比起來,何樂知要淡定得多。這八年似乎在他身上沒有刻下什麽印痕,不像周沐堯那樣要死要活,他平常得甚至有些殘忍。

“你先把房子定下來,你老背着殼算怎麽回事兒。”韓方馳說他,“要不你就住我家來。”

何樂知笑出聲,玩杯子的手指往前一推,“那更不是回事兒了。”

“有什麽。”韓方馳淡淡地說。

何樂知不再說話了,只垂眼笑着。

他一這樣就是油鹽不進,臉上笑,心裏犟,韓方馳不再勸他。

何樂知抽了幾天時間,把住的地方定了下來,車上那幾箱東西終于能搬下去了。

原來的房東在微信上問他還租不租,如果繼續住需要交下一季度的房租了。

何樂知把周沐堯微信推了過去。

領導的朋友開了家高端料理店,情人節前兩天公司裏每個人發了張情侶套餐券,不限兌換時間,何樂知沒去拿。

人事親自給送過來,放他桌上。

何樂知道了謝,同事笑着說:“領導讓給你送來。”

何樂知和戀人感情穩定,談了好多年,這是公司裏都知道的,因為何樂知每年情人節都要好好過,如果不是周末他必定請假。

今年的七夕在周三,同事又說:“領導還說了,何工周三不來不用請假。”

何樂知失笑,說:“感謝領導關照了。”

周三何樂知沒去上班,同事見怪不怪,說何工平時看着挺佛系,談個戀愛倒超級有儀式感。

另外一位同事說,何工相當浪漫了,異地戀就得談這樣的。

她們不知道何工的對象是個男生,也不知道何工現在已經單身了。

周三這天何樂知過得如同一個平常的周末,早起跑步,清掃房間,一個人吃飯,在家看了部舊電影。

周沐堯給他發了消息,問他在哪裏,想和他見面。

何樂知沒回。

晚上周沐堯更新了朋友圈,照片是一束玫瑰花。配文說:愛你的第十年。

何樂知看到的時候視線停頓片刻,突然就挺想笑的,甚至想給他點個贊。

但也只是想想。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大概是空蕩蕩的,還覺得有點諷刺。

生活歸于平靜,公司、住處、何其家,三點一線,此外何樂知幾乎沒有其他活動。

“小黑說房租續了,他搬走了,讓你回去住。”何其轉告。

何樂知“嗯”了聲,表示聽到了。

何其又說:“我看了幾套房,你有空去看看,喜歡哪個跟我說。”

何樂知點頭:“嗯,嗯。”

“你少對付,”何其從旁邊路過,敲他腦門兒一下,“在這兒敷衍我。”

何樂知于是笑笑,說:“再說吧,麻煩。”

何其拿他沒辦法,也不想強迫他。

何樂知趴在桌子上,側臉枕着胳膊。何其拎拎他的耳朵,說:“周末別老往我這兒跑,出去跟朋友約着玩玩。”

何樂知趴那兒慢悠悠地說:“懶得動。”

“我看你不是懶得動,”何其不客氣地戳穿他,“你是沒朋友了吧?”

“我不至于吧!”何樂知一下子坐起來,啼笑皆非。

“你那些朋友,你跟小黑掰了我估計散個七七八八。”何其瞥他一眼,說他,“平時讓你出去玩你不去,現在沒人叫你。”

何樂知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反駁。

“自己往好聽了說,還懶得動。”何其把榨好的奇異果汁放他面前,坐在他對面。

何樂知坐那兒沒話說,還挺想笑的。主觀上不想出去是一方面,客觀上沒人約他也是事實。

何其像數落一個落單的小朋友,說他:“沒人跟你玩,只能回家找媽媽。”

“不至于不至于……”何樂知話說一半,手機振動起來。

何樂知摸出手機看了眼,接起來時剛才的笑還沒收起,話音裏帶着笑意:“方馳,怎麽了?”

“幹什麽呢這麽開心?”韓方馳在電話那頭問。

“跟我媽聊天呢。”何樂知回答。

“在阿姨家?”韓方馳說,“給阿姨帶個好。”

何樂知轉頭看向何其:“方馳跟你問好。”

“好好,”何其說,“有空過來玩兒。”

韓方馳聽見了,答應了聲,又接着跟何樂知說:“明天有安排嗎?”

何樂知問:“啥事兒呢?”

韓方馳:“徒步去嗎?”

何樂知:“跟誰?”

韓方馳:“我,剩下的你不認識。”

何樂知剛才被何其一頓輸出,正無話可說,韓方馳這個适時的電話打進來,不免湊巧得有點好笑。韓方馳像個小小的救星,何樂知于是也沒怎麽思考,看了眼何其,笑着應下來:“去。”

韓方馳說了個地方,又說:“明晚不回來,你帶套衣服。”

何樂知“嚯”了聲:“去這麽遠?”

韓方馳問:“方便嗎?”

“沒問題。”何樂知說。

“那明早我接你,你位置發我。”韓方馳停頓了下,又轉問,“還是你過來找我?”

何樂知想了想說:“我發你位置吧。”

“行。”韓方馳說,“大概六點到你那兒。”

挂了電話,何樂知看着何其,故意晃晃手機。

何其配合地稱贊道:“厲害,朋友真多。”

何樂知把剩的果汁一口喝了,站了起來。

外面天都黑透了,何其問:“幹嗎去?”

何樂知說:“回家。”

“不是說今晚不回了?”

何樂知邊走邊擡擡下巴,笑笑說:“回家取裝備,明天跟朋友玩兒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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