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34章

韓方馳認認真真和小圈談了兩年多的戀愛,以結婚為前提。分手後到現在再沒談過,甚至沒有過想談戀愛的想法,別人介紹合适的女生給他他也完全不想見。

他從來都是個長情的人,在何樂知看來,雖然他不說,但或許他一直沒能放下小圈,也還沒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去重新開始一段感情。

“我特別希望他能過得好,生活平穩、每天都開心的那種好。”小圈說,“這是唯一我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裏發空的前男友。”

“我也很希望。”何樂知說完,又玩笑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啦?”

“誰能舍得啊!”小圈坦誠道,“分了沒把我哭死,我一邊哭我媽一邊罵我,罵我我更哭,沒完沒了。”

小圈說得很輕松,語氣也帶點誇張,何樂知雖然笑着,可想到她當時的心情,知道她一定很難過。

“我當時都想,他要是過來找我,我就不分了,就那麽回事吧,結婚過日子呗,反正一輩子眨眼就過了。”小圈抿了口茶,放下杯子呼了口氣,跟何樂知說,“但他真不找啊。”

小圈一邊笑着說話,一邊紅着眼睛,何樂知看着眼前的女孩兒,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只覺得有點心疼。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他一次沒找過我,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本來也沒那麽在乎。”小圈說,“女生這點小心思,哈哈,又怕他找我,也怕不找我。”

“不會是因為不在乎,我想。”何樂知雖然對韓方馳怎麽想的一無所知,但他還是說。

“他就是這樣的,大家都說我倆合适,其實根本不。”小圈回憶說,“我有時候特別想跟他吵個架,但是吵不起來。他沒有任何錯,我有什麽情緒就都像無理取鬧一樣,然後我一說出來,哪怕我真沒理,他也會情緒特別穩定地聽完,說他以後會注意。時間長了我也變得特別穩定,但我覺得那不是我。”

何樂知看着她點頭,表示自己在聽。他突然發現,從別人口中聽到的韓方馳,和他心裏的畫像有偏差。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樂知?”小圈想了想,說,“我一邊覺得很幸福,一邊覺得已經看到了我的六十歲、七十歲,好像我的人生縮短了,我是一個醫生的妻子,按部就班地結婚,生一個孩子,安安穩穩地老去。它讓我非常矛盾,期待結婚,又抗拒它;喜歡方馳,知道他很好,又總想找到他的錯,好心安理得地不滿他,但是找不到。”

“這些你跟方馳聊過嗎?”何樂知問她。

“沒有,除了分手的那次。”小圈自嘲地笑笑說,“怎麽聊呢?聊過以後如果他問我希望他怎麽做,我根本說不出來。我總不能希望他情緒別這麽穩定,生活別這麽規律,偶爾對我發發脾氣?這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沒辦法準确地描述這些,我媽到現在都理解不了我。”

何樂知給她添了杯茶,問她:“那分手以後呢?現在的生活是你喜歡的嗎?”

小圈想了想,回答說:“我很喜歡。”

“那就是值得的,你也沒有任何錯,你真的很好。”何樂知對她笑了笑,“可以跟方馳聊聊,如果他不怪你,你就不用覺得虧欠。他一定不怪你。”

“謝謝你,樂知。”小圈認真地說,“你一定是個特別好的戀人,小黑太幸福了。”

何樂知失笑,搖了搖頭說:“分了。”

小圈立時睜大了眼睛。

“去年就分了。”何樂知說。

當小圈從何樂知嘴裏輕描淡寫地聽到分手原因,接下來的十分鐘小圈把前面聊到前男友的情緒全忘了,只顧生氣。

“你等我給你介紹好的!”小圈憤怒地說,“小黑我真是看錯他了。”

何樂知笑着說:“不用不用,我現在單身挺好的!”

“等你想談了告訴我,但是別太晚,”小圈提醒他,“晚了就沒有了哦。”

“好的。”何樂知哭笑不得,“一定。”

小圈今年要去歐洲繼續學習了,待段時間還會再走。

分別之前,小圈問:“他現在有女朋友嗎,或者在接觸的?要是有的話我就不聯系他了,不合适,哈哈,前女友還回頭聯系可太煩人了,想想都要窒息。”

“沒有,”何樂知說,“放心放心。”

“你信息準确嗎?可別人家其實有,你不知道。”小圈說。

“準,我非常确定。”何樂知說。

小圈是個善良而體面的女孩兒,她從頭到尾一直在強調,方馳沒有任何錯。她一點沒有抱怨,也沒提出韓方馳哪裏做得不好,只說自己又別扭又擰巴,害怕被婚姻捆綁,更想要自由。

哪怕在何樂知的心裏韓方馳也是完美的,但他知道在上一段戀情裏,方馳一定有不足。在他這裏的完美是因為他的私心和偏愛,可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絕對完美的戀人。包括方馳,包括他自己。

“我今天見小圈兒了哦。”

韓方馳家餐桌旁酒櫃上原本裝了感應燈帶,人過來自動亮燈,已經有段時間不亮了。

何樂知買了新的燈帶,盤腿坐在地板上,周圍是從櫃裏先騰出來的雜七雜八。

工科男的價值到了這時候發揮到最大,家裏有什麽東西壞了他特別擅長拆拆修修,尤其是電器。

“她怎麽樣?”韓方馳坐在他旁邊的餐椅上,看着他修。

“挺好的。”何樂知又說,“聊你了哦。”

“聊我什麽?”韓方馳語氣聽着倒挺平靜。

“說你壞話。”何樂知說。

韓方馳:“她說還是你說?”

何樂知:“一起說。”

“我有那麽多壞話讓你倆說呢?”韓方馳挑起眉,“舉例我聽聽。”

“你太直男。”何樂知腦袋快伸進櫃裏了,伸手去夠裏面的感應器,一邊說,“不知道別人在想什麽。”

韓方馳“嗯”了聲。

“你缺點浪漫,”何樂知又說,“你要多動腦筋,偶爾制造點驚喜給女孩子,不然你用什麽來證明你喜歡她。”

韓方馳沉默地思考了一會兒,說:“我做了。”

“那就是做得不夠。”何樂知說。

“嗯。”韓方馳點了點頭。

“你要讓她知道,結了婚不會有任何變化。不想生小孩兒可以不生,不想做的事可以不做。”何樂知把感應器從裏面摘下來,擡頭的時候差點在櫃門上磕了下,韓方馳下意識伸手去擋,何樂知又去捋那條細細的線,“結了婚,她也首先是她自己,而不是誰的妻子。”

韓方馳說:“這個我确認我做了。”

“那就是做多了。”何樂知說,“如果什麽都不變人家結婚幹嗎呢?你什麽需求都沒有,那不就是跟誰結都行,反正你什麽都不需要。”

“我……”韓方馳看着他,有點不知道說什麽,怎麽都不對了。

“從一個身份轉到另一個身份是需要勇氣的,你沒能給夠安全感。”何樂知擡頭看過來,和他說,“你不要總是被動,你要知道別人需要什麽,想不明白你就問,哪怕只是很小的情緒,你馬上問,別攢着,攢多了就說不出來了。”

他又要伸頭進去的時候,韓方馳把手墊在櫃門上,何樂知的額頭在他手背上蹭了一下。

“我問過幾次。”韓方馳說。

“然後呢?”何樂知說。

“沒有然後。”韓方馳說。

“你問了把人家情緒強調了一下,又沒解決,你還不如不問,讓人更無力了。”何樂知說。

何樂知天生比這些粗神經的直男多點敏感細膩,同理心又強,容易共情,所以他可能更明白女孩兒需要什麽。

“有時候你要争取一下啊。”

何樂知看着韓方馳搭在上面的手,說:“你在意你要告訴她,別嘴硬。”

剛開始韓方馳還給點回應,後來沉默了,只聽着,同時注視着他。

到何樂知修完,把拆下來的燈帶纏纏拿在手裏,蹲起來收拾地上的東西。

他擡頭看了眼韓方馳,笑了下說:“以上都是我說的,不是小圈兒說的,她只說你沒有任何錯,特別特別好。”

韓方馳依然沉默,像是在思考。

“我也覺得你特別特別好,我知道你沒有錯,只是沒那麽合适。”何樂知蹲在那裏,蹲在韓方馳面前,看着他,“這些都是我從我的角度猜的,我不知道能踩着多少,可能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他把韓方馳裝在自己的眼睛裏,溫柔地說:“可是世界上沒那麽多合适,我只是希望你能非常、非常非常幸福。”

這一周的周末,韓方馳和小圈見了面。

何樂知沒有問他們都聊了什麽,聊得怎麽樣,韓方馳也沒說。

周末何樂知被寧肯叫去跟他們打了場球,自己去的,跟寧肯一夥兒。打完球回了何其家,何其問方馳怎麽沒來。

“小圈兒回來啦。”何樂知笑着說,“他倆周末有約。”

“以前的女朋友?”何其問。

“是的。”何樂知說。

下一周的周三,韓方馳和小圈又見了一次。

何樂知自己吃了晚飯,晚上又出去跑了會兒步。

之後韓方馳連加了兩天班,周五晚上何樂知直接回了何其家,周末兩天沒回來。

親密是需要維系的,想讓它消失也很容易。

只需要用一周的時間把習慣打破,就會緩慢地适應新的習慣。

當韓方馳遲鈍地發現何樂知的痕跡正在從他的生活裏減弱,他已經一周多沒有吃過何樂知的早餐了。

取而代之的是家裏多了一些早餐食材,何樂知的說法是發現單位食堂的早餐很不錯,以後早餐你自己解決吧。

他也不是每天都能跟何樂知一起吃飯了,何樂知說做飯有點麻煩,不想做了。

韓方馳:我做,你吃什麽?

何樂知回複他:那明天吧,今天我在單位吃,明天吃牛肉和蘆筍,嘿嘿。

每次見到他又會覺得他毫無變化,态度、語氣都跟平常一樣,只是見面的次數在減少。如果不提前約不能跟他一起吃晚飯了,晚上沒事的時候也不會穿個家居服和拖鞋就來韓方馳家待會兒。

他似乎在不動聲色地回收關系,把那些與普通友情比起來稍微有些不尋常的痕跡抹掉。

他依然在原地,似乎保持着原狀。

可有些東西在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流失。

這讓韓方馳感到一種似曾相識的茫然和無措。

曾經何樂知在他的生活裏變得越來越像普通朋友的這個過程,韓方馳是一點點看着的。他抓不住,也不知道怎麽能留下。

他當初眼看着何樂知走遠,就像現在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到何樂知的有意抽離。

這讓韓方馳産生一種踩不到實處的不踏實感。

那些包裹着他的、讓他依戀的感覺正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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