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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光怪陸離的夢境裏,各種嘈雜的聲音席卷而來。盛明盞思緒混沌地睜開眼,感知到四周是一個廢棄的大樓。

這裏雖然通了電,但是看起來依舊像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被使用過了。地上是亂糟糟的各種東西,被撕扯開的書頁,倒塌的貨架,貨架上的東西基本上已經被搜刮幹淨了。

這是一個商場,不遠處的電子日歷上挂着3218年3月2日。

盛明盞在夢境裏思考了兩秒,心想:這麽巧,明天就是他的生日。

商場裏的人在讨論着什麽,好像是大家被困在了這個商場裏,外面是肆虐的怪物,偶爾能聽見一兩聲嘶吼的怪叫,在靜夜之中尤為刺耳與可怖。

“這裏已經沒有其他好的物資了,我們沒必要再留在這裏。”有人說着話,在讨論是該繼續留在這裏,還是立刻離開。

一道遲疑的聲音響起:“可是,我有個同學失蹤了。”

盛明盞安靜地看向商場外面的夜色,明月高挂,偶爾有兩三顆星子作為點綴。

另一個人問:“難道你要去找你的同學?那你一個人去吧,外面都是吃人的怪物,我們可不會陪你去找同學。”

先前那道說同學失蹤的聲音喊道:“盛明盞,我們要去找班長嗎?”

看向商場外的人聽見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回過頭去,異于常人的眼瞳呈現出冰海般的藍色,神秘又平靜。

盛明盞盯着他的室友,室友道:“班長在我們剛才第一波突圍的時候,失蹤了,我們得把他找回來吧。班長平日裏對我們那麽好……”

商場裏還有一些面孔看起來很年輕的人,都是同一個班的同學。

室友道:“災變之後,老師死了,班長帶着我們逃出學校,一路相互扶持。我們不能抛下班長啊。”

另外有人反對:“不行,他跟你們走了,那我們怎麽辦?他是這裏唯一覺醒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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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忍不住反駁:“他不只是保護你們這群人的。”

商場裏,兩邊的人像是臨時搭夥的,看得出彼此之間都不太和諧。此刻有了架要吵,商場裏嘈雜的聲音就更多了些,伴随着商場外面黑夜之中怪物的嘶吼聲,像一首恐怖的樂曲。

“停。”

盛明盞冷冷開口,看向室友:“唐幽和我去找人。”

室友神情頓了下。

“對一下表,現在是深夜十一點整,七個小時後,我們回來。”盛明盞道,“淩晨六點沒回來,你們就不用等了。”

有人問:“為什麽就不用等?你想丢下我們,兩個人跑了?”

盛明盞眸光一轉,冷漠出聲:“可能是死了吧。回來的是怪物,你們全都得完蛋。”

那人被怼得無話可說。

商場裏的人看着兩道身影離開門口,逐漸走入夜色深處。

嘈雜的聲音逐漸遠離夢境。

紛亂的場景戛然跳轉。

蒼白的臉皮發皺,一只眼球挂在這張臉的眼眶下面,用一根肉絲般的東西連接着,畸形的怪物近在咫尺。

盛明盞的呼吸微滞,然後他毫不猶豫地揮動手裏的一把刀,一把砍住怪物的肩,擡腿将怪物給踢飛了出去。

“唐幽?”

盛明盞轉身來到另外一個房間,在半掩的房間裏,找到剛才因為怪物沖擊而失散的人。

室友蜷縮在角落裏,盛明盞伸手将室友一把拽起來,語氣冷靜:“現在是淩晨五點半,沒找到班長,我們該回去了。”

盛明盞看一眼室友空蕩蕩的手,皺眉問:“你的武器丢了?”

他把手裏還帶着血和模糊黏濁物的刀塞進室友手裏,道:“拿着。該動手的時候,要動手。”

室友愣愣地握着手中的刀,眼睛透着害怕,盡量避開刀柄上染血的地方。

兩人在離開便利店的時候,門外藏着幾只身手矯健的怪物。

盛明盞一踢便利店門口的充電寶箱,砸在那幾只怪物身上,暫且阻絕了它們的去路。與此同時,他抓住旁邊的人,朝另外一條街道跑去。

經過一條小巷的時候,從黑暗處突然竄出一只怪物來,一把撲過來,把室友撲倒在地上。

盛明盞喊:“動手。”

室友握緊手中的刀,即将動手的時候,看見眼前怪物的臉,神情愣住一秒。

怪物這張臉與人類無疑,只是張開嘴巴之後,裏面布滿雪白鋒利的滿口牙齒,流着唾液,張嘴朝他脖頸處咬下來——

下一秒,盛明盞垂手抓住怪物後衣領,反手死死握住室友手中的刀,用盡力氣,割斷怪物的脖子。

鮮血濺灑開來,室友瞳孔劇震,身體一抖,喃喃失語:“這是班長……”

盛明盞幾乎是把人給拽回到商場裏面,然後将手松開,拿回自己的刀

室友紅着眼圈,嘴裏道:“你把班長給殺了。”

商場裏又來了一批新的幸存者,此刻聽見動靜,紛紛看了過來。

盛明盞道:“那是怪物。”

室友驚聲說:“可是,那是失蹤的班長。”

“你把班長給殺了,要是之後班長還能夠恢複正常呢?”

班長那張人類的臉就近在咫尺,盛明盞握着他手中的刀,割斷了班長的腦袋。

當室友出聲的時候,其他同學紛紛望過來,看見盛明盞和唐幽兩個人手上的血,又聽見唐幽所說的話,看向盛明盞的眼神之中,帶着些許的害怕。

盛明盞安靜下來,盯着室友道:“怪物就是怪物,我不殺它,死的就是你。”

“可是你都已經覺醒了,難道沒有其他辦法嗎?你身手那麽好,把班長擒住,強行帶回來,大家一起想辦法啊?”

“盛明盞,我覺得你變了,你怎麽從那麽好的一個人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冷漠無情,連我們認識快四年的班長都能毫不留手地殺掉?”

“要是你當初不推我那一下,被鏡子碎片劃破受傷的是我。”室友跌坐在地上,有些崩潰地說,“覺醒的是我,我剛才一定會把班長給帶回來的。”

商場裏,有人笑了下,語氣慵懶:“喲,這是反目成仇了啊?”

站在人群之後的那人抱臂而立:“就目前關于上面的研究而言,變成怪物的,叫做異種,是無法逆轉重新變成人類的,殺掉倒也不可惜。”

商場裏,新來的一批幸存者,是從西南省城那邊來的人,關于災變後的怪物有更多的研究。

盛明盞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身後的說話聲,是商場裏的其他同學在小聲安慰幾近崩潰的室友。室友的哭聲中帶着崩潰之意,像是無法接受熟識的人死在他面前。

商場裏,洗手池上水龍頭流出來的水有些小,幾乎只有一根手指的粗細。水流之中,偶爾還夾雜着細碎的小石子,看起來不能算是太幹淨的樣子。

盛明盞伸出手,将手指間染上的鮮血沖洗幹淨。

腳步聲從走廊上有規律地響起來,來人很快來到洗手間,靠牆站在對面,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距離災變發生都快一年了,怎麽我們的室友還是那副廢物樣子啊?膽小怕事,還到處亂發善心。”

“啧。”靠在洗手間外的人等了一會兒,見盛明盞的态度一如從前,好奇地問,“都是同學,都是室友,怎麽你對我的态度就差那麽多呢?”

“就因為我跟你表白過?而那個膽小鬼沒膽子跟你表白?”這人的話是真的很多,大概是災變後快一年沒見過盛明盞了,有很多話要說,“話說,唐幽為了一個怪物當衆跟你翻臉,我覺得他的喜歡簡直一文不值。”

“你考慮考慮我吧?親愛的室長大人。”洗手間外的人姿态優雅,慢條斯理地說,“我才不像唐幽那樣背叛你。就算變成怪物,我也一定第一個回來找你,把你一起變成怪物。”

“然後……把整個世界變成怪物的樂園。”

盛明盞垂眸盯着自己幹淨的指間,眸色冰冷。他又重新洗了一遍手,流水緩慢的沖擊力沖掉他手指的一點顫意,心緒逐漸平靜下來。

他冷漠道:“滾。”

“唉,開個玩笑而已,別生氣啊,室長。我現在還只是個普通人呢。我是人類,當然還是會向着人類的。”

“西南省會把災變後的怪物稱之為異種,在災變後覺醒的人稱為是天眷者,意為受到上天眷顧與祝福的能力者。”

“我看過了,這裏面只有你一個天眷者。”這人帶來最新的消息,開口邀請道,“天眷者,就算是在西南基地,也是很稀少的存在。少一個,都是對未來的不利啊。”

“外面的廢物遍地都是,死幾十個廢物,倒是很正常的事。”

盛明盞關上水龍頭,既沒有生氣,也沒有附和,而是靜靜地問:“西南基地都是你這樣的人?”

這人驚訝:“你覺得那些拖後腿的廢物值得你救?”

盛明盞擡眸,盯着鏡子中的自己。

鏡子無聲碎裂,巨大的裂痕從鏡面縱橫貫穿。鏡中人那雙冰藍色的眼瞳之上,布滿顏色更深些的瞳紋,內裏是無波無動的平靜。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

那人笑吟吟的聲音響起在夢境之中:“廢物就去死。”

……

夢境随着那面鏡子的破碎而消失。

盛明盞從睡夢中醒來時,天地宛若在倒旋,一股熟悉的惡心湧上心頭,讓他起床沖進洗手間裏去吐。

依舊是什麽都沒吐出來。

盛明盞手腳發軟,他下意識擡手,捂住自己的額頭,觸感滾燙。

明亮的燈光下,鏡中人漆黑的眼瞳湧上冰藍的顏色,如同漲潮般,藍色很快占據了整個瞳孔。

就像那個模模糊糊的夢境一樣。

熱潮如湧,來得快,又消失得快。

盛明盞失神地盯着鏡子中的自己,眼眸顏色重新恢複成沉冷的墨色。他拿了水杯,漱了口,感覺還是有一種玄之又玄的反胃感覺,不是來自于生理上的,而是一種心理上的惡心。

休息室外面的辦公室傳來開門的聲音,腳步聲漸近,很快到了休息室門口。

傅憑司推開門,在洗手間裏找到人。

他遲疑地問:“寶貝?”

站在鏡子前面的人,本來就白的皮膚因為浮上一層淡粉,而顯得更加白了些,淡色的唇微微抿緊,上面沾了一點水珠。

他似乎是在思考些什麽。

傅憑司走進洗手間,看見盛明盞眼眶微紅,眸中盈着一點水霧,像是哭了的樣子,連忙問:“你怎麽哭了?”

他伸手将人攬進懷裏。

“想吐,又感覺哪哪兒都吐不出,很難受。”

盛明盞靠在傅憑司肩膀上,伸手抓住傅憑司的一只手,帶着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面無表情地問:“哥哥,我是不是懷了你的孩子?”

傅憑司失笑又嚴肅道:“寶寶,你別這樣。”

“好吧,我知道男人是不會懷孕的。”盛明盞可憐兮兮道,“其實是我剛才在等你的時候,睡着了。”

“睡着之後,我做了一個噩夢。”

盛明盞試圖描述那個夢:“在夢裏,我好像殺了很多怪物,但是有人指責我不該殺怪物。怪我做錯了。”

盛明盞抿唇,小聲說:“然後我就委屈得醒了過來。”

他不太确定道:“大概就是這樣吧。”

“可憐寶寶。”傅憑司伸手把人抱進懷裏,溫柔地安撫道,“你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白天才在副本裏見過異種,所以晚上才做了夢。”

盛明盞道:“那我受到了驚吓,需要男朋友的親親來安慰我。”

傅憑司聞言,擡手捧起盛明盞的臉,從眉眼到鼻梁、唇瓣,一點一點地親了下去。

盛明盞半坐在洗手臺上,被他男朋友抱着親。

良久之後,盛明盞輕喘着氣,揪着傅憑司的衣領,問:“你開會開完了?”

傅憑司低低應聲:“嗯。”

通訊器上的時間顯示已經零點過了。

傅憑司抱着人回到休息室,開口問道:“寶貝,你要是還不舒服的話,周一就請個假吧。”

盛明盞搖頭道:“就是做個噩夢而已,我才不請假。”

他的聲音帶着一點倦意:“哥哥,今晚我們就睡這裏吧,我明天早上直接去上課。”

傅憑司休息室的床比較小,大概只有一米二。

兩個人躺在上面,得靠很近,就算擦槍走火,也不能多折騰些什麽。

萬一床被撞散架了,明天上班的人會很尴尬吧。

盛明盞閉着眼,感受了下,突然開口道:“我用手幫你吧?”

他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被收回來,朝傅憑司所在的方向摸去,然後在中途被傅憑司給捉住了。

“寶貝。”傅憑司壓低聲音,帶着一點兒并不兇的警告意味,“我去洗個冷水澡。”

盛明盞坐起身來,看着傅憑司,彎唇笑了下,開口說:“你自控力沒有我好啊?怎麽這麽容易就失控呀?”

傅憑司回頭看他一眼,眸色幽深。

盛明盞乖乖坐好,上手在自己嘴巴邊安上虛空拉鏈。

十幾分鐘後,盛明盞伸手敲了敲門,靠在休息室門邊,聽着浴室裏的動靜,語氣輕悠:“哥哥,真的不要我幫忙嗎?”

盛明盞打開門,看着傅憑司漂亮的背部線條,目光流連,舉手說:“我發誓,這次肯定不像上次在副本裏那樣勾引你。”

傅憑司沒有出聲拒絕。

盛明盞的手很漂亮,骨節分明,修長如玉,用來交握做事,指間的力道也剛剛好。

事後,盛明盞開始清洗自己的手指,慢慢地清理幹淨後,又抽了一張紙來擦拭手上的水。

躺回床上後,盛明盞還進行了一番短暫且認真的分析:“是不是因為你的能力比較強大,所以欲望也比較強烈,才更容易在我這裏失控啊?”

傅憑司伸手捂住盛明盞的眼睛,低聲道:“閉眼,睡覺。”

盛明盞“哦”了一聲。

第二天早上,兩人起床後,就着休息室的洗漱用品,完成洗漱。

傅憑司送盛明盞到聯盟大學大門口,盛明盞站在門口,回頭揮手:“晚上見,男朋友。”

周一,聯盟大學研究系大一的課,白天是滿課,到下午六點才能下課。

中午回去午休的時候,盛明盞碰見他的室友。

這次只有室友,室友的金毛狗狗不在寝室。

謝清焰不再是上次和他家狗狗一樣的金毛,而是又染了一頭煙熏紫的頭發。他在客廳裏叫住盛明盞:“學校裏有一個拍宣傳片的任務,你要不要參加?”

聯盟大學以往每屆宣傳片的主角都是從藝術系大一新生當中選人的,今年的宣傳片當然也不例外。

盛明盞看向謝清焰。

謝清焰道:“你上周是不是參加了那個韓岳源的演講會,還被抽中起來發言了?你提問的那段視頻被放在校網上,現在學校很多人都說想讓你來參演宣傳片的主角之一。”

盛明盞問:“有加分嗎?”

謝清焰看起來就不像是會關注加不加分的那種人,因此聽見盛明盞問這個加分的事情,神情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确定地問:“這個很重要?”

盛明盞道:“還挺重要的吧。”

謝清焰點頭:“行,你有意願的話,我去把這件事給問清楚,然後把宣傳片的劇本和排練時間之類的發給你看看,确認參加的話,發消息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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