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夢
夢
“不回,”任游指着屏幕罵罵咧咧,“幾點都不回!”
“你們還在一起?”于桑洲開始皺眉。
他擡起頭的動作能看見喉結的位置,沒有放大的監控畫面并不能将每個地方的細節看清,但饒時還是在第一眼就看向了于桑洲的脖子。
甚至還發現,他在問完這句話後吞咽了一口。
這是什麽,緊張嗎?
于桑洲有什麽好緊張的。
“他在我家呢。”任游上趕着接話。
饒時本來也懶得說話,任游想要去嗆兩句就去好了。
于桑洲愣了一下,問道:“饒時呢?”
“在我邊上坐着,挨得緊緊的,”任游“啧”了聲,“你一直仰着頭不難受嗎?進去睡覺去,問什麽問。”
于桑洲根本懶得理,他說:“你讓饒時說話。”
從這不耐煩的語氣中,饒時能肯定,于桑洲根本沒聽出來是任游在和他說話。
任游一句趕着一句怼,說出來的話讓人遐想無限,不誤會是不可能的。
“你和我說不是一樣嗎,再說了,你和饒時有什麽好說的,”任游“呸”了聲,“回去哄孩子睡覺去吧,看給你閑的。”
于桑洲直接當聽不見,開始說自己的:“饒時,不早了,你什麽時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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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回……”饒時拳頭都攥緊了,壓得沙發都跟着朝下陷。
以前饒時也是這麽問他的,每天都會問,撐不住困意時還會眯着眼再問。
于桑洲是極其敷衍的,他說好回來的時間永遠不準時,有時候幹脆不給時間,只說一句:“不知道,你先睡。”
饒時對這句話感到諷刺,他看着屏幕裏那個仰頭的男人,開口問道:“于桑洲,你現在知道我以前是什麽感受了嗎?”
于桑洲愣住了。
饒時笑了笑,于桑洲能明白才是見了鬼,他永遠都明白不了。
“你什麽感受?”于桑洲問。
“我就知道你不明白,”饒時說,“不明白就對了,因為你從來就沒把我當回事,因為你從頭到尾就沒在我這裏上過心,因為,你他媽的就從沒喜歡過我,你現在裝什麽大尾巴狼,回什麽家啊,那個300一個月破爛的出租屋嗎!老子告訴你,我再也不會回什麽狗屁家,你背後的1001,是我買的,我愛帶誰回去就帶誰回去,但是,你,永遠都不可能踏進那扇門。”
說完這些,任游都有些懵了,他扭頭看着饒時粗暴地按下關機鍵,猛戳屏幕上跳出來的紅色選項,在他第無數次點上“确認”後,手機也在于桑洲漫長的沉默中熄滅屏幕。
“我操!”饒時将手機丢得老遠,落地後還滑行了一段路。
“別動怒,生氣傷身,”任游走進房間拿來一套居家服,“去洗個澡,晚上跟我睡還是你自己睡?”
饒時接過衣服瞥他一眼:“我什麽時候和你睡過一張床了?”
“那不是怕你晚上氣得睡不着,我在邊上好安慰兩句嗎,”任游指了下側卧,“那就這間,我去收拾,你自己洗去吧。”
饒時看了眼地上那個手機,他走過去撿起來,擱到了茶幾上。
沒必要打開看壞了沒,反正本來就是個壞的。
壞了嗎?
沒有吧。
于桑洲站在監控底下喊了好多遍的“饒時”,一句回應都沒有,他拿出手機擺弄幾下監控,結果一切正常。
就跟不死心一樣,于桑洲又到電梯口站了會兒,每當樓層顯示快到十層時,他的期待就會被拉高,最後要麽是在十層以下停住,要麽就是越過十層。
電梯門就沒在他眼前打開過,饒時也沒回家。
于際一早就洗澡睡覺了,于桑洲坐在床邊看了會兒,起身掩着門坐到客廳沙發上。
憤怒是沒辦法控制的東西,當他一拳接着一拳揮向饒時,回憶也開始一幕幕重疊。
饒時是個不肯服輸的犟種,他講道理的時候很少,說兩句不服氣就要動手。于桑洲又不肯吃虧,既然他動手,那自己也不能白白挨着。
不心疼是不可能的,可拳頭怎麽都沒辦法從他們之間消失。
于桑洲都懷疑他和饒時之間是一場錯誤,不合适的人,不合适的感情,不合适的糾纏。
三年,忘記一個人是多麽簡單的事,你只需要忙起來,忙到連飯都吃上,晚上回家再陪一個小家夥一起樂一樂,困到不行的時候倒頭就睡。
什麽情啊愛得要死不活的全部都會被你忘記。
可饒時總他媽該死的在他夢裏竄來竄去,他一遍遍質問夢裏那個人。
饒時,你為什麽不想好好了解我。
饒時,你就不能收起拳頭嗎?
饒時啊,我是不是負擔。
夢裏的饒時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那裏看着他。
那個夢永遠都是在嘈雜的酒吧,于桑洲看着那個離自己有三張散臺距離的人,低頭裝作沒看見。
每當他端起酒杯和身邊那個看不見臉的人碰杯時,饒時就會消失不見。
但這個酒吧的夜晚不會結束,饒時每次出現的時間也都不一樣,但他每次都會拎起桌上的酒瓶砸向自己頭頂,再惡狠狠地問:“這就是你不回家的原因?”
于桑洲一直将這個夢定義為尋常夢,因為現實才是噩夢。
從饒時出現在他面前開始,于桑洲發現自己一天比一天不正常,或許是現在的工作太閑了,也可能是因為于際長大了,他不用再那麽操心。
又或者,他從來就沒放下過饒時。
“放下,”任游收拾好側卧出來,饒時竟然還是穿着那套髒衣服,坐在沙發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煙,“你上輩子是煙囪啊。”
饒時抽出一支遞給任游,點燃打火機朝前遞,“少說屁話,這支抽完我就去洗澡。”
“你這也算是過去的情傷再次重創吧……”任游數了數煙灰缸裏的煙頭,“你快放下吧你,再抽不得吐了?你晚上吃了沒?”
“這都幾點了,要是沒吃我早就叫喚了,”饒時抽上一口,熄滅煙頭,“我就是有點想不通,于桑洲到底發什麽瘋,他是不是見不得我過得好,這人肯定骨子裏就是來他媽克我的,說不準連他骨頭上都刻着‘饒時不得好死’。”
“你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任游拍了拍饒時肩膀,“我可以給你打保票,他骨頭上沒這個字。”
饒時“哦”了聲,任游又接着說:“你後面說那麽一大堆,于桑洲愣是一聲都沒吭,我剛開始還怕你們兩個吵起來,結果他這麽冷靜,真是難得。”
沒什麽難得的。
于桑洲走的那天晚上也是這樣,饒時一個人說了一大堆,他的沉默都快把饒時給淹沒了。
饒時讨厭沉默,更厭惡于桑洲的不回答。
“我去洗澡,你早點睡,明天早上叫我一聲,”饒時指了指桌上的手機,“壞了,我也懶得開機,你反正醒了叫我就行。”
“行,”任游将煙熄滅,站起身走到房間門口,“別想那麽多,合适就是合适,不合适再怎麽勉強都沒用,想這麽多就是純給自己添堵,你也弄了早些休息吧。”
饒時點點頭,打開浴室的門。
任游家裏的浴室有股香味,不知道是什麽味道,但聞着讓人挺放松的。
熱水淋到身上時,饒時才覺得自己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這個澡洗的時間有點長,他有些害怕關水的那刻,好不容易回歸的踏實感會瞬間崩塌。
事實證明,饒時的想法是對的。
水流停下的時候,耳邊重歸安靜,從他鬓角滴落在地面的水滴聲都能被他察覺,心慌和焦慮又開始慢慢重回心頭。
在饒時躺上床後,那些煩躁不安将他纏繞,把他死死地綁在床上。
累得不行,他也一點都不想動。
身上那些傷就跟睡醒了一樣開始疼,喘口氣都能扯着胸前的傷。
饒時放慢呼吸,這樣至少能好受點。
這幾天是一天比一天糟糕,唯一順心的事就是活動的籌備還算成功,但他現在這個樣子,估計到時候也不會有客戶主動找來要求辦理會員。
別人不覺得他是亂給客戶匹配被打成這樣的就不錯了。
身上的傷倒是沒問題,就是臉上這些,後天肯定是好不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變得比現在看着更吓人。
饒時以前問過于桑洲,為什麽偏偏喜歡朝臉上打,這麽一張帥臉,揍下去他能忍心嗎?
于桑洲當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臉,親上一口後說道:“你打我就忍心嗎,我全他媽是內傷。”
饒時煩躁地抓了兩下頭發,他有些感到害怕。
那些有關于桑洲的回憶是他曾經最想忘記的東西,可偏偏越刻意越忘不了。
在此刻,饒時才發現,他不僅沒忘記,還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根本沒辦法梗着脖子說“我不喜歡他”,因為每當他回憶起于桑洲的好時,那種心動的感覺還是會在心頭蔓延。
心動就心動吧,再心動都沒用,饒時還不至于傻到在同一個坑裏摔死兩次。
如果讓他從頭來過,饒時不會動手打于桑洲,他寧願這三個字從沒出現在自己生活中。
可惜沒有這個如果。
大學開學那天的天氣熱得出奇,于桑洲就那麽出現在他眼前。
他說:“喲,你也在這個學校呢?”
饒時不爽地瞥他一眼:“還真是不巧啊……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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