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我和我的冤種父兄

第003章 我和我的冤種父兄

“審核員,他就是本篇報告的劇情主角,塵文簡。”

系統的提醒來得恰到好處,正好讓塵雲離回過神來,猛地收緊摟住懷中人的手臂。

塵文簡被箍得悶哼一聲,睫毛動了動,似乎有清醒的趨勢,但到底沒睜開眼睛。

塵雲離鼻翼翕動,聞到他身上過于濃郁的血腥氣,從他身下抽出手掌,一灘溫熱的血液從指縫間滴落。

“受傷了?”

塵雲離悚然一驚,也顧不上害怕了,趕忙查看他的狀況。

塵文簡穿着一襲粗布制的白衣,大半已經被鮮血染紅,濕漉漉地貼在皮膚上。肩胛、後背、側腰和小腿處的布料都有缺口,缺口下就是深可見骨的傷痕,皮肉外翻,可見是利器以極快的速度劃開,雖然不再流血,但那也是因為血快流幹了的緣故。

塵雲離一個生在和平年代的小菜雞哪見過這麽刺激的景象,頓時不忍地皺眉,看都不敢細看,只能揀着塵文簡沒受傷的地方搭手,小心翼翼将他扶抱起來。

“系統,塵文簡的房間在哪兒?”

“已開啓指路模式,請審核員按照語音提示前進。”

塵雲離“嗯”了一聲,一手摟着塵文簡,另一手拿掃帚當拐,舉步維艱地走向封劍塔西側。

那裏有幾間粗陋的木屋,屋裏沒有點燈,黑得瘆人。

塵雲離用腳尖蹬開其中一間虛掩的門,根據系統的語音提示摸黑找到床的位置,先把塵文簡放上去,然後再找出火折子和油燈,借着月光把燈點上,驅散屋內的黑暗。

“櫃子裏有藥和繃帶。”系統适時提醒。

塵雲離原地叉腰喘了會兒氣,才把靠牆的木櫃拉開。櫃子用木板隔了兩層,下面疊着一床被褥和幾件換洗衣服,上面放了一個破口的碗跟幾個瓷瓶,其中一瓶是打開狀态,藥粉倒在碗裏,和水攪成了泥狀,散發着淡淡的草藥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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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繃帶,其實是用舊衣物裁成的兩指寬的布條。

塵文簡早就料到自己會受傷,還是天天都在受傷,所以習慣了提前準備這些東西?

塵雲離皺了皺眉,隐隐可以理解塵文簡後來為什麽會黑化了。

拿出藥和繃帶,塵雲離坐到床邊,将塵文簡放成側躺姿勢,盡量不讓他壓到自己傷口的同時露出所有傷口,拿碗裏的竹片挑了藥膏輕輕抹上去。

他從未給人上過藥,手法不免笨拙,偶爾下手重了,塵文簡還沒怎麽,他自己就先驚了一跳,小聲地跟人道歉。

好容易給他全身傷口塗完藥,纏上繃帶,塵雲離擦擦額前的汗水,虛脫地往床頭一靠,有種淩晨四點起床把耕牛踹開犁了三十畝地的疲憊感。

“……多謝。”

突如其來的道謝,讓剛倚下去的塵雲離猶如觸電似的彈了起來,那聲音氣若游絲,沙啞飄忽,若不是夜裏實在太安靜,他甚至都聽不清。

“你你、你醒了?”

塵雲離扭過頭,正好迎上塵文簡清冷的眼神,不由得愣了一下。

塵文簡坐起身,滿身的傷似乎使他的痛覺神經過載麻痹,所以他面無表情,甚至有力氣拆開塵雲離包紮得最亂的一處傷口重新纏好。

他叼着繃帶一頭,另一頭繞在指尖,相互絞着打了個結,長睫眨動,眼波清幽冷寂,猶如深潭裏嶙峋石岸落進水底的清影。

看着他不緊不慢的動作,塵雲離躁動的心居然靜了幾分,說話終于也不結巴了。

“你還好嗎?怎麽……會受這麽多傷?”

塵文簡動作一頓,擡眸略帶疑惑地看過去:“你是新來的雜役?”

“啊?”

塵雲離一怔,系統立刻道:“審核員當下的身份是封劍塔新來的雜役,剛到一天。之前的雜役已經被塔主‘清除’。”

塵雲離的尾音轉了個調:“啊,我新來的,對這裏還不熟悉。請問你是封劍塔的主人嗎?還是……”

“我不是。”塵文簡搖頭,并未察覺他的有意裝傻,“我叫塵文簡,封劍塔的塔主是我師父。”

“哦,那……”

塵雲離還想趁熱打鐵問點關于封劍塔的事,塵文簡卻垂下眼簾,徑自下逐客令:“夜深了,回去休息吧。入夜後不快點入睡,你會看到絕對不想看的東西。”

他長了一張不會說謊的臉,語氣又這麽篤定,塵雲離霎時縮了縮脖子,慫了。

“那那……那我這就回去睡了。你身上有傷,好好休息哈!”

話音未落,他已經走到門口,把手搭到了門上。

塵文簡低頭整理繃帶,卻久久沒有聽見門開關的聲響,再次疑惑擡頭,發現塵雲離筆直地站在那兒,仿佛一枚釘子。

他眉峰微微上挑:“怎麽?”

塵雲離慢慢退回床邊,回頭沖塵文簡扯出一個僵硬的笑:“你說的那種我絕對不想看到的東西,是指……那個嗎?”

說着,他僵着脖子往旁邊窗戶一指,只見外面不知何時起了濃霧,霧氣中浮現出隐隐約約的人形黑影,它們聚集成隊,飄進了濃霧深處,行動時發出白骨碰撞般的咔啦咔啦聲響。

塵雲離不敢細看,所以并未發現有部分黑影正在緩慢轉向木屋。

但塵文簡提前察覺了,在它們完全轉過身之前眼神一厲,擡掌帶起勁風吹滅了蠟燭,旋即扣住塵雲離手腕将他帶到床上,一翻身,他就越過自己滾到了裏側。

塵雲離猝不及防地趴到床上,下巴磕着冰冷堅硬的枕頭,險些咬到舌頭。

不等他反應過來,塵文簡又轉身把手撐在他背後的牆上,迫使他轉換姿勢側躺,等同于将他困在自己臂彎間。

“……”

輕而穩的呼吸聲拂過塵雲離耳畔,塵文簡的面容隐在夜色裏,只有眸底閃爍的光清晰可見。

塵雲離尴尬地貼着牆,手臂蜷縮在身前,曲着腿,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我……”

“別說話,它們來了。”

塵文簡忽的貼近幾分,幾乎和他臉貼臉,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塵文簡身上的溫度,比正常人低,卻讓他不由自主地體溫升高。

他下意識屏住呼吸,心跳聲震蕩着耳膜,差點就要蓋過屋外詭異的聲響。

那是風吹過枯樹枝的嚓嚓聲,又冷又啞,透着一股子異樣的凄涼。

風聲裏還夾雜了點別的動靜,仿佛無數的爬蟲在沙地上流竄,節肢抖動,沙沙聲密集又刺耳。

門窗并未關緊,窗戶甚至大開着,夾冰帶霜的寒風吹徹整間屋子,把塵雲離結結實實凍了個哆嗦。

塵文簡的呼吸也重了一些,再次逼近,臉埋進了塵雲離頸窩,夾雜着血味和草藥味的氣息瞬間将他籠罩,奇妙的也隔開了外面的寒意。

他這是在……保護我?

塵雲離不自在地別開臉,越過他流暢的肩線望出去,能看到窗戶已經被密密麻麻的黑影堵住,像一層疊一層的窗貼,污泥一般蠕動着,分外駭人。

他吓得閉上眼,慢慢低頭,将眼睛埋進塵文簡披散下來的長發中。

兩人就這麽依偎着,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動靜才徹底消失。月光從窗臺流淌下來,照得一室通透,霧氣散盡後,月色似乎也變得格外皎潔。

塵雲離依然不敢睜眼,塵文簡卻動了動,腦袋從他肩上挪開,手也收了回去。

“你沒……”

塵雲離如夢初醒地舒了口氣,正想問塵文簡怎麽樣,就聽見他悶哼一聲,脫力似的傾倒下去,半歪到塵雲離身上。

一回生兩回熟,塵雲離熟練地攬住他,往血氣突然濃郁的方向一摸,果然摸到了滿手溫熱黏膩的液體。

得,傷口裂開了,剛才忙活半天,白幹。

……

塵文簡從半夢半醒中恢複意識時,身上鈍而麻的痛楚似乎在加劇,與剛才全然的麻木不同,讓他有種活着的真實感。

他慢慢掀開眼簾,視野有片刻的混沌和搖晃,之後才漸漸聚焦,凝聚在燈下桌前,正在水盆裏搓洗滿手血漬的塵雲離身上。

啊,是封劍塔新來的雜役……

不知道他能不能在這裏活過三天……

塵雲離搓去指尖最後一點血污,冷不丁發覺有一道頗具分量的視線落到肩頭,便回頭看向床上,果然對上了塵文簡淡漠的雙眼。

“醒了?”他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我方才看見那些東西消失,就出去打了點水,幫你清洗傷口,重新上藥包紮了。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疼得厲害嗎?”

塵雲離掠過出門前的一系列心理建設和慫巴巴的猶豫不決,語氣雲淡風輕,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

塵文簡對此一無所覺,下意識搖頭——倒不是不疼,而是習慣了疼,也習慣了隐藏痛苦,所以被人關懷後,第一反應就是否認。

塵雲離不懂他彎彎繞繞的心思,但懂疼痛分級,自然不信他的搖頭,坐到他床邊,将系統提供的藥膏塞進他手裏。

“這是我從家裏帶來的傷藥,可能治療效果沒有你的那麽好,但是止痛效果極佳,而且可以和其他藥物混用,你拿着。如果實在疼得忍不住,就在傷口上抹一點。”

塵文簡看了看手裏的藥瓶,巴掌大,白瓷質地,瓶口沒有擰緊,隐隐能聞到藥香。

他又認真地将塵雲離打量一遍,蜷起手指,任由藥瓶滑進袖口,裝進袖兜。

“你休息吧,我回房了。”塵雲離看他沒什麽大礙,放心多了,拾起掉在床邊的掃帚作勢要走,“對了,那些東西……今晚不會再出現了吧?”

“不會。”

“那就好那就好。”

塵雲離松了口氣,擺擺手,大步走出門去。

塵文簡望着他,直到門板完全掩去他的身影,方低下頭,目光落在身上重新包紮的繃帶上。

比之前進步很多,至少不是亂七八糟的一團。就是這個愚蠢的蝴蝶結……

塵文簡素白的指尖撥弄了一下翹起的繃帶尖尖,想了想,沒有再拆開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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