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風波

第34章 風波

◎“這人你動不得。”◎

“魔尊大人, 他說接到您的傳音以後,出了點兒意外,”莫晚緩步走到窗邊, 只掃了一眼, 就轉過頭來, “決定立刻去殺一個人。”

“非要說的話,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他朝着萬蒼微微一笑。

魔族生性暴虐, 仙魔大戰後十年過去,如今在冒牌貨的帶領下卷土重來, 竄出來殺點兒人,放個火,都再正常不過,畢竟這群魔族在魔域憋了十多年了。

若當真如此, 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嗎?”萬蒼掀起眼簾,悠悠地掃了莫晚一眼,“那本尊怎麽聽到下邊兒的人說,是‘魔族殺人‘了,還有登仙閣‘爆炸‘了。”

“登仙閣以前不是只開在仙家地盤上嗎?”

第一座登仙閣頂上,還有那卷标志性的、将“萬蒼”二字塗塗改改的天榜名單……

還是萬蒼後來闖閣的時候才知道的。

“魔尊大人, 在下聽到了, ”莫晚嘴角仍然挂着笑,男聲和女相同時在一人身上出現, 顯得無比怪異,“登仙閣閣主打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 這十年以來, 主動擴張地盤, 早就把手伸到人族地盤上來了。”

“只不過這座登仙閣面對王孫貴胄和富商巨賈們而開, 不會公布天榜排名。登仙閣拍賣的生意越做越大,流入人間的奇珍異寶也越來越多……”

“在下猜想,那位閣主大概是想多賺些零花錢吧。”

萬蒼聽到這句話,挑了挑眉。

“只是瓊香樓距離登仙閣不近,但也算不很遠——魔尊大人,等下我們恐怕會有點兒麻煩。”

莫晚娓娓道來,解答了萬蒼心中的疑惑,話雖這般說,他的聲音中卻不含任何的慌亂之意。反倒是剛才主動提問的萬蒼,忽然心頭一沉。

他媽的。

登仙閣一事跟自己剛才所猜想的差不多,但眼下何止是“有點麻煩”,簡直是走到哪裏,哪裏就出事……

連狗路過此地,都要莫名其妙地躺槍!

萬蒼不可抑制地懷疑起自己的運氣,抑或者說是祝鴻的運氣。

自從重生到現在,他或是被動,或是主動,接二連三受傷不說,又被衍無宗那堆長老推上了風口浪尖,來回折騰。

萬蒼隐約覺得,簡直像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拼命推動着他前行,由此牽扯出了許多的疑團。

比如,冒牌貨究竟是仙是魔,還是跳出兩者之外的東西?鏡裏的左霈為何會萌生自我意識,向自己道歉?

又比如……

他到底為什麽會重生,還恰好重生在身為無名妖族祝鴻的身體裏。

剛剛聽到“魔族”的一剎那,萬蒼就猛然反應過來,即使這些事不是魔族做的,只要有人扯着嗓子喊了這兩個字,那麽“當街殺人”和“炸登仙閣”這兩口大黑鍋,只怕是又要扣在他們魔族頭上了。

萬蒼倒不覺得魔族無辜,只是無語。

頂多半炷香的時間,仙門弟子就會聞訊趕來,從長街到酒樓裏,四處盤查。

噢。

說不定本尊沉寂十年的大名還會被人拉出來溜一溜,像雨天過後留下爛泥巴灘似的,狠狠地給踩上一腳。

萬蒼沒接莫晚的話,順着後者的視線再次遠眺。

“轟——”

碩大的石塊紛紛脫落,砸落在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遠處火光刺目,那熟悉的建築物掩在滾滾的黑煙裏,輪廓越發模糊。氣浪掀起的塵土彌漫,碎片閃爍着淩厲的光芒,四散飛濺,猶如一場璀璨的流星雨。

萬蒼撫上窗沿的手驀地頓住。

登仙閣好歹也是受到閣主保護的,居然真的讓人給炸了?!但炸了這玩意兒,又能得到什麽好處呢?

樓底下血跡斑斑,面容不清的屍首就倒在長街中央,沒人敢靠近。魔族殺人的風波還沒完全過去,這一出引爆登仙閣的大戲就緩緩鋪開了。

而現在,人們的目光都聚焦在更遠處的登仙閣上……

萬蒼睫羽低垂,收回了視線,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他屈指端起未飲盡的茶水之時,眸光連續閃動。

——除非是有人想渾水摸魚,從中獲利。

會是那個冒牌貨支使左霈去殺人越貨嗎?自己的屬下貌似還沒有這麽傻吧?

萬蒼還未來得及仔細思考,忽地耳尖一動。

“都別動!”

一聲威嚴的喝令在瓊香樓內回蕩,緊接着,樓下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和整齊的拔劍聲,絲竹之聲和酒客們交談的聲音戛然而止。

難以言喻的凝重氛圍瞬間彌漫。

萬蒼屁股下方的凳子還沒捂熱,聽到這動靜,“騰”的一下起身來到房門邊,他屏住呼吸,将門悄悄拉開一條縫,恰好可以看見下方人影。

他看到了發言之人的側臉。

那人神情肅穆,身着白衣,衣邊隐約可見金藍雙色的海浪刺繡,腰間帶着一塊玉佩,手裏握着一把劍。

萬蒼眯起眼睛,愣住了。

……那柄劍,怎麽看起來有點兒眼熟?

為首之人的身後跟着一堆相同裝扮的仙門弟子,只是他們的衣邊刺繡唯有藍色,沒有金線。

一行人正是标準得不能再标準的仙門中人打扮,而那海浪刺繡,顯然是這個宗門以及等級劃分的象征。

萬蒼眼力極佳,但記性差,他搜腸刮肚地想了許久,暗嘆一聲“不好”:來者竟是三大宗門之一,錦涯宗的弟子!

說起來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只不過是他上輩子親至衍無宗開戰之前,為了防止其餘兩大宗門內部的魔氣滲透得不夠徹底,順路去了趟錦涯宗。

萬蒼看山門前那塊巨大的石頭不順眼,于是随手把那塊鎮山石給碎了,守山法陣應聲而破。

“哎喲仙長,您、您這是……?”某位有眼力見的店小二看到這陣仗,臉上挂着的笑容一瞬僵硬。

他放下了手中菜肴,趕忙迎了上去。

“我們追蹤魔氣而來,奉命調查,”為首的白衣男子看了眼店小二,回複的聲音嘶啞,像是嗓子受過什麽重傷,“希望各位好生配合,否則的話……”

“自然,自然!”店小二點頭哈腰。

萬蒼聽到這男聲,任命地阖上了眸。

……媽的,不是冤家不聚頭!

“魔尊大人,在下出去看看。”莫晚聽到這聲音,終于皺了皺眉頭,發出一聲輕咳,眨眼間恢複了婉轉的女聲,邁出房門。

萬蒼朝着莫晚略一颔首。

“喲,奴家當是誰呢。”

“在我這小小的瓊香樓裏如此威風,張口閉口就要調查,”莫晚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團扇,掩着唇輕笑一聲,緩步下了樓梯,“原來是錦涯宗的範仙長大駕光臨呀……真是有失遠迎!”

錦涯宗的分部離瓊香樓不遠。

平常有宗內弟子下山吃飯放松,打探情報,一來二去的,莫晚會眼熟這些仙門弟子,甚至認識領隊的範遷,也就不奇怪了。

莫晚與那位有眼力見的店小二擦肩而過之時,沒拿團扇的那只手,隔空往店小二肩頭一點。

他往後廚的方向擡了擡眼。

店小二頓時心領神會,臉色凝重,默不作聲地帶着其他店小二離開了大堂。

“怎麽,老板娘是想阻礙我辦事嗎?”

那位被莫晚稱作“範仙長”的錦涯宗為首之人,只是緊緊抓着劍鞘,抱起胳膊,冷冷地看着。

他并未阻攔他們離去。

因為要查的不是店小二。

“瞧您說的,哪兒能呀,”莫晚施施然地走到範遷的對面,紅衣上的流蘇随着他的步履起伏,搖曳生姿,“範仙長,方才奴家聽見外面的聲響了,那叫喊聲好生刺耳,好生可怕呀……”

範遷擡眼盯着眼尾下垂,眸中仿佛帶着淚光和懼意的莫晚,絲毫不為所動。

“範仙長,”莫晚正色,“你我皆知,十年之前,魔尊萬蒼身死魂滅,魔族便如同喪家之犬一般,被逼回了魔域老家呢。”

“所以,當真是魔族當街殺人嗎?”

身處二樓,并且猝不及防聽見了自己名字的萬蒼:“……”

雖然知道莫晚不是魔族中人,如此刻意的問話,亦是為了打探消息,但是一出口便毫不客氣地損了本尊的顏面……

——真是好惡毒的一張嘴!

萬蒼猝然拉下臉,頗為無奈地摸了摸鼻端,随即不得不承認莫晚說的是實話。

因為在世人眼中,魔尊萬蒼的确早就死了。

範遷朝空中虛抓,一個透明的小瓶子當即落在他掌心裏,漆黑的一團在瓶內瘋狂亂撞。他沖着莫晚揚起下巴,無聲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

瓶裏鎖着的正是魔氣。

新鮮熱乎的,從瓊香樓外邊的屍首上收來的。

範遷身後的兩名仙門弟子,見其掏出瓶子,互相一對視,沖出門外,拖了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進來。

“砰——”

原本還圍坐在飯桌四周不敢動的酒客們,聞到沖天的血腥味,瞬間臉色大色。他們皺着眉頭,捂着口鼻退到了大堂角落。

“嘔!”

有些人沒見過這般濃重的血色,當即胃裏翻滾不止,臉色逐漸變得青白。更有甚者已經扶着牆根,開始陣陣作嘔。

“這人怎麽,嘔,死法好,嘔……”這是個膽子小卻好奇心旺盛的,邊看邊吐。

“你快別說了,這會兒可輪不到我們插嘴!”他旁邊的人捂着嘴,看了看莫晚,又看了看範遷,小聲提醒着。

莫晚輕輕搖動着手上團扇,分了一眼給那具屍體,轉而露出驚恐的神色:“當真是魔族作祟!不知道範仙長想怎麽查呢?”

他眯起眼,意味深長地“唔”了一聲。

“啊,該不會是……”

“啪”的一聲驚響,硬生生地打斷了莫晚的話,範遷将手裏的劍,拍在了身側空無一物的飯桌上,從鼻腔中擠出一聲冷哼。

“瓊香樓老板娘莫晚,勾結魔族,殘害我人族同胞……”

長劍瞬間出鞘,鋒芒銳利而冰冷,劍鳴聲震懾着瓊香樓大堂裏的每一個人。

萬蒼看到這把立在空中的劍,眉峰一揚,在心底迅速補充道“莫晚狼子野心,罪不可赦,眼下竟然還敢裝瘋賣傻”,就聽到範遷接着發出一聲怒喝:

“——就地拿下!”

“是!”範遷身後兩位弟子的劍本就沒收,此刻得了令,飛身撲向莫晚。

氣氛劍拔弩張,除了動手之人,其餘人都屏住了呼吸。

莫晚立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被這種大陣仗給吓傻了,他左手捏着團扇的骨節微微泛白。

右手掌心的幾點寒芒悄然閃爍着。

電光火石之間,不知名的靈力威壓降下,籠罩住整個大堂,一道冷酷的嗤笑聲響徹在酒樓一層。

“我說是誰呢……原來是隔壁錦涯宗的‘範建’啊,好久不見,你這拿人的手法真是越發無恥了。”

“範遷。”範遷皺着眉,冷聲糾正。

他側身躲閃迎面飛來的鋒利鐵扇,一掌擊地,回到了遠處。

來人一身紫衣,墨發銀冠,長眉斜飛入鬓,眉梢眼角都明晃晃地挂着“不屑”二字,那副神态,和初次見到“祝鴻”時一模一樣。

——正是花長舟!

花長舟飛身,淩空收回了逼退所有錦涯宗弟子的那把鐵扇,輕盈旋身,穩穩地落下,擋在了莫晚和範遷的中間。

“範建,這人你動不得。”

範遷因為這句不改的稱呼而神色不悅,莫晚全身緊繃的肌肉卻放松下來,指尖即将飛出的長針,悄無聲息地滑進袖中。

就像不曾出現過似的。

原本在樓上默默打量着底下衆人,猶豫着是否要出手的萬蒼,聽到這道耳熟至極的聲音,挑了挑眉,卻霎時松了口氣。他面無表情,“砰”的關上了門,又“啪”的将門打開了。

好得很,本尊的公雞師兄來攪局了!

【作者有話說】

花長舟:各單位注意,我難得帥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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