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隐藏的心意】

背後傳來的聲音讓我立刻推開了高尾, 他倒也一點都不生氣, 只是笑嘻嘻地松開了手, 從店裏走出的是兩個剛剛吃完晚餐的上班族, 連多餘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往我們這裏看一下。

“美月這麽緊張, 難道覺得是其他人會出來嗎？”

高尾朝着我眨了眨眼, 他豎起手指壓在我的嘴邊，“安啦, 沒事的。”

“才沒有呢。”仿佛是被他戳中心事一般, 我趕忙解釋着,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呢。”

高尾的手指曲起，在我的鼻梁上輕輕彈了一下：“是是是，我明白的，開玩笑而已，而且美月和我根本什麽關系都沒有啊~”

他的這句話反而讓我陷入了迷茫中。

不知道怎麽回事, 盡管已經有了赤司這樣完美的男朋友, 可我心裏居然還妄圖跟高尾能夠有進一步的發展，希望我們之間能夠再親密一些。

可是……

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心裏這股沖動究竟是從哪裏跑出來的，最奇怪的是, 只有當我面對着高尾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當他離開我後，一切好像又恢複了正常, 我試着在心底回想着和高尾相處的點點滴滴, 但卻掀不起一絲一毫的波瀾。

難道是因為我戀愛的次數太低, 所沒有辦法猜中真正的心情嗎？

我嘗試着為這樣低劣的自己找下落的臺階。

“美月。”

高尾的視線持續認真的盯着我, 我的心再次發出不受控制的狂跳聲，我想試着避開他的視線。

“嗯？”

“……我該回家了，本來就是上街替小真買幸運物的啦。”高尾原本還嚴肅的神色幾乎在一秒內又發生了變化，他好像已經察覺到我正在猶豫的心思，很快地找了一個新的話題，“今天就沒有辦法享受美月請客的豚汁套餐咯~”

高尾的瞳孔好像逐漸被頭頂夕陽的光芒所填滿，整個人也散發着讓人覺得溫暖又安心的感覺，出奇好看的眉眼很快就恢複了往日笑嘻嘻的樣子，高尾爽快的把錢包交給我，然後快速地走下了店面前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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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前，他還特地把右手比成喇叭狀，“今天就暫時把時間留給他，下次，美月一定要單獨陪我噢！”

我遲鈍地擡起手慢慢目視着高尾離開，心情卻要比任何一天都變得沉重。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的人呢？罪惡的內疚感翻湧了上來，我就連再次回到獄寺身邊都變得有些沉默了，原本我最喜歡的套餐端上來後，熱騰騰的湯汁與煮的香噴噴的馬鈴薯都沒有辦法讓我開心起來。

我慢慢的舉起湯匙，剛剛舀上的醬料因為自己走神的緣故一不小心全部落在了桌面上。

“幹嘛，”本來就比我臉色還差勁的獄寺看到我這樣一幅受了打擊的模樣，忍不住發出了嘲諷的話語，“喜歡的話就追上去啊，這幅模樣算什麽。”

我無奈的笑了笑，“不是喜歡，只是很奇怪，我總會在他出現的時候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他，可是當他離開我，我又會發現我根本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我到底是怎麽了……”

感覺這回事，一點點都不能勉強。

盡管我想拿出無數個可以證明高尾和成是個出色的男性的理由來安慰自己，但是已經恢複了平靜的心髒完全不會再因為這個名字掀起任何波瀾。

獄寺一怔。

他用右手撐着下巴，眼神持續認真地盯着我自己，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能體會到坐立難安四個字了。

“……美月。”

“嗯？”

獄寺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清冷許多，眉頭微微蹙着，“沒事，你的套餐再不吃的話，溫度降下來後就沒有辦法吃了。”

說到這裏，獄寺沉默了。

他分開筷子，戳在自己面前湯碗的豆腐上，将它分開成塊狀後遞給我，自己埋頭默默吃着，手指上造型獨特的戒指泛着冰冷的光芒。

其實依照獄寺的性格，孤傲自凜又不太愛搭理別人，他應該不會跟我做朋友才對。

仔細回想着，當時開始在雜志上連載小說也是一個認識他的契機，獄寺是第一個給我寫信到編輯部詢問我私人的聯系方式的人，而且也是對我幫助最大的人。

在沒有和他見面前，我一直都以為他應該是那種規規矩矩戴着眼鏡不怎麽起眼的優等生，只是勉強對世界不可思議的事情感興趣才會選擇和我交流。

如果沒有遇見獄寺，我大概就不會把寫小說這個偶然的想法變成興趣并且堅持這麽久了吧。

[喜歡啊，像朋友一樣的喜歡]

內心深處好像有什麽奇怪的感覺正不受控制的想要出來，我的心髒莫名加快速度，聲帶卻發不出聲音。

本來就沉默着的晚餐氛圍好像不知不覺間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胸腔裏發熱跳動的心髒跳動聲音在回響着，但很快，這個令我不解的聲音漸漸遠去，慢慢消失，最後，什麽都聽不見了。

在餐廳吃完晚餐後，我把獄寺送到了車站。

開往并盛町的電車還沒有進站，我和他并肩站在站臺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從我們見面的開始——

獄寺不是為了和我聊小說才跟我見面的。

針對筆記本上新的小說根本沒有聊多少，獄寺幾乎沒有主動提起過關于小說的話題，這還是我認識他這麽久以來的第一次。

他的表現更像是想借着這樣的借口來看看我，除非我真的是白癡，否則我不會感受不到在我低頭或者是打量其他東西時落在我身上的獄寺複雜的眼神。

此刻站臺前，周圍都沒有多少人，獄寺仍舊單手插兜不願意說話。

我有百分之一百的肯定，只要我開口挽留，獄寺一定不會回去，而是願意留下來陪我。

可是，留下來後，又要做什麽呢？

我還在胡思亂想之際，電車已經發出了進站前的鳴笛聲。

“對不起，美月……”

獄寺低聲對我說道。

“什麽？”我沒有聽清，本來想再靠近他一點，但是獄寺已經走進了電車的車廂內，背對着朝我揮了揮手。

“就送到這裏吧，我要回去了。”

“诶，那個，今天……謝謝，能認識你我真的很高興。”

獄寺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我沒有再挑起話題，他也緘默無語，直到提示關閉車門的聲音響起，我局促地笑了一下，“再見。”

獄寺定定地看了我片刻。

“叮——”

這時電車的車門也徹底地關上了。

從車站走出來，我打電話給了和我同樣是帝光中學畢業的桃井五月，她是籃球部的經理，也是我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每次來東京，她都會很熱情的邀請我去她家借宿，而交換的條件自然是要在第二天好好陪她玩一整天。

“美月！”桃井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了過來，充滿了欣喜，“你來東京了？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我也是突然才回來的啦，那個，五月，今天晚上……”

“嗯，放心過來噢，爸爸媽媽不在家，阿大這個笨蛋也出去打籃球還沒有回來。”

聽到了桃井的聲音後讓我覺得放心了不少，她甚至還滿懷信心地要做料理等我過去後一起吃。

我把手機丢入口袋，頭頂忽然響起了雷鳴聲，原本還平靜的天空居然被烏雲遮蓋住，已經有細細的雨絲從頭頂落了下來。

我在路上加快了速度，往桃井家跑着，只是劇烈的雨水忽然傾盆而下，并且伴随着逐漸增強的風勢，雨水沖打着皮膚，隐約還有微微痛的感覺。

身上的襯衫黏糊糊的緊貼在身上，我費力地抹掉不斷撞擊進入眼睛裏的雨水，距離桃井家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看着已經被淋成落湯雞的自己，我在附近來回尋找着有沒有可以避雨的地方。

“喂！你沒腦子啊！不怕被臺風卷走啊！”

有人忽然從背後抓住我的胳膊，他的力氣相當的大，把我的身體整個轉過來面對着他。

“啊……？青，青峰君？”

我在腦海中檢索了片刻，憑借着之前在學校裏隐約的印象喊出了對面同樣被雨水打濕的人的名字。

“你，你回來了？”青峰咬住牙關，似乎在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憤怒。

“嗯？我？對，我暑假剛從意大利回來的。”我被他莫名其妙的問題弄得不明就裏，從頭頂落下的雨沒有絲毫減緩的趨勢，砸在臉上，胳膊上，痛感變得越來越清晰，我一臉茫然地看向青峰。

“可惡。”他并沒有放松手指上的力道，而是直接抓住了我的手，“先跟我回家，回去再跟你算賬。”

說完，青峰拉着我就跑起來，根本不管我能不能跟上他的速度。

身體好難受。

雨水落下黏在頭發和身體上，我只覺得有股寒冷的感覺從腿上開始逐漸蔓延到了脖頸上，尖銳的纖細的腦部神經仿佛也在隐隐的作痛。

我感覺腳下也變得踉跄着，差點被絆倒要摔在地上的我被青峰抱住，不論我如何掙紮都推搡不開，只有他T恤外手臂上結實的肌肉貼近我，溫度不停地上升。

“笨蛋……”

青峰伸出手撫摸在我的額頭上，然後很快又收回手，他手臂向下，按住了我的膝蓋，然後靈活地繞到了腿後，直接把我抱起來。

“每次都只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家夥。”青峰發出了悶悶地聲音，像是在調節情緒，他抱我起來後，沒有剛才那樣一股腦要往前沖的速度，我在他的懷抱裏，反而覺得很安全，眼前模糊昏暗的雨幕下，好像還能看到他悄悄揚起的嘴角。

所有的感官仿佛被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

青峰把我抱進了房間，原本被雨水打濕的襯衫和裙子此刻好像變成了冰塊，渾身都發冷的我已經快要聽不清他到底在我耳邊說了什麽了。

他伸手撫開了我黏在臉上的頭發，因為常年打籃球而磨出了薄繭的手掌伸向了我的額頭。

“乖，等下我把五月叫過來幫你換衣服。”

周圍又變得安靜，接着是桃井的聲音，“阿大……你打算做什麽？”

“做什麽？她是我女朋友，當然做我應該做的事情。”

“但是，她現在正和赤司君交往，這樣……不太好吧。”

怎麽回事？

我蹙了蹙眉，可是身體的不适感讓我本能想就這麽沉睡下去。

“而且，我要告訴你。”桃井的聲音也變得嚴肅起來，“就算你跟她發生關系，這一次，你也救不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