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煙火】

我擡頭看了看天空上正在飛舞着的黃色的小鳥, 僅僅一瞬間它又往前飛遠了不少, 即将消失在我的視野內。

我咬咬牙, 無奈地閉上又睜開眼睛，确認了它飛行的方位後, 便追着它向前面的出口處跑着。

昨天來到東京後立刻被我剪掉的長發此刻也堪堪過了肩膀幾寸，微風輕輕吹在後脖頸上, 有些發涼的感覺。

“美月。”

在我身後有人喊着我的名字, 運動神經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的山本武從身後追到我，他來到我面前，綻開一個笑，眼睛亮晶晶的, “找到了？”

我焦急地仰頭看着天空，就在短短的時間內, 銜着戒指的黃色小鳥已經不見了蹤影。

發出了一聲無可奈何地嘆氣聲, 我看着山本, “嗯, 找到了，可是又不見了。”

“哦？”他伸手摸了摸發梢，只是順着我的目光擡眼看了看天空，露出了一個幾乎可以把空氣點亮的笑容，“不要擔心, 這次我陪你一起找, 絕對可以把它拿回來。”

雖然我和山本也不過是國中的時候短暫見過幾次面。

可是每次看到他, 尤其是毫無掩飾的笑容, 不自覺地心情也會平靜下來，于是我也點點頭，山本隐忍着笑了一下，“走吧，跟我來，我帶你去找你的戒指。”

我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句：“你……？你知道在哪裏？”

“交給我。”山本眼神很清澈，“不過，見到後你估計會失望的吧，啊哈哈~”

“咳……唔嗯？……”

山本擺出一副十分沒誠意的笑容，但是口吻卻很愉快，“因為我沒有想到會是那個家夥做這件事啊~”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山本的笑容所欺騙，以至于跟着他一直在走，從中心公園走到繁華的商業街，又從商業街穿梭出去，遠離了喧嚣熱鬧的街道，逐漸向着郊區走着，視野變得越來越寬闊，郊區處郁郁蔥蔥的鳥居神社也映入了我的眼簾。

“真的……真的在這裏？”我看着馬路上越來越少的車輛，忍不住拽住了山本的衣袖，有點害怕的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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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本很自然的回應：“嗯，應該在這裏，人口稀疏，視野寬闊。作為打架的場所很适合。”

我忽然有了點不太好的預感：“打，打架？”

“聽到了聲音了嗎？”山本說着，還沒等我适應，就聽見了強烈的敲擊聲，就在不遠處的公園內，和我這幅戰戰兢兢地模樣不同，山本很悠閑地把雙手抱在腦後，微涼的風吹亂了他的前發。

這怎麽看都像是變态殺人狂的殺害預告……

我甚至開始害怕的懷疑裏面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事情要發生，奇怪的念頭在腦海裏轉來轉去，忽然一個黑影從頭頂輕輕跳出來，我詫異的擡起頭，看到那只黃色的小鳥帶着我的戒指從天而降，然後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诶……”我愣了愣，山本也瞪大了眼睛，“果然是雲雀的那只寵物，叫做什麽來着，對了，雲豆。”

我本來是很害怕的，因為雲豆一直都在我的肩膀上，用圓滾滾的黑豆一樣的眼睛看着我，毛茸茸的翅膀也放了下來，但是我在它身上卻沒有找到我的戒指。

“綠蔭蔥綠的并盛，不大不小，中庸最好~”

稚氣又完全不在調子上的歌曲從它嘴裏溜出來，我呆住了，然後看向山本，“它在唱什麽？”

山本輕笑，“嗯，是我們學校的校歌。”

“真，真難聽……”我如實地發表着自己的看法，話音剛落下沒幾秒，就有人把我剛才的話語冷淡的堵了回去，“你再說一遍。”

我微微張開嘴，看着眼前從石板道出現的少年，他擡起眉眼，瞥了我一眼，雲豆很快就從我的肩膀飛到了他伸出的手指之上，這是那天在并盛町見到過的喜歡把黑色制服披在肩膀上的那個人。

他臉上稍微有點狼狽，灰黑色的眼瞳好像籠罩在淡漠的薄薄霧氣之下，還有些無法探究的深沉。

“啊，雲雀，你果然在這裏，迪諾先生還好嗎？”山本唇齒微啓。

“哼。”雲雀很冷淡，視線往稍左邊一瞥，我和山本才發現旁邊還有個倒在地上的人，穿着有點寬大的白色T恤和淺黑色的外套，比起雲雀這樣游刃有餘絲毫不受影響的模樣，對方明顯慘很多，草地上那些落下的樹葉就黏在他金發的頭發上，他掙紮着從地上坐起，漂亮的眼睛也染上了一點茫然，“啊，恭彌你怎麽就停手了？”

“沒有跟班在旁邊的你，就算打贏也一點意思都沒有。”雲雀明明年齡要比對方小很多，可是卻一點也沒有用敬語，山本也勾起了嘴角，輕快地笑了幾聲，“迪諾先生，從來沒聽說你要回來啊。”

“因為從阿綱那裏知道美月的事情……結果被恭彌抓到，跑到了這裏。”金發的青年擡頭，在我和他的目光對視上的那一刻，他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好吧，我不得不承認，這個普通男孩子做出來會傻十倍的動作，他表現的居然還能讓我覺得有點可愛，我大概是真的沒救了。

“美月。”

他眼帶笑意地看着疑惑的我，喊着我的名字，眼睛好像灑滿星空的美麗光芒，這種迷迷糊糊的樣子，有點犯規了。

我連忙搖了搖頭，現在不是沉浸在這種閃閃發光的容貌的時候，我擡頭看着小路的出口以及山下通上來的石板道，再遠一點就是隐藏在矗立的樹木中的紅褐的建築，既然雲豆出現在這附近，那戒指應該也是在這附近了。

想到這裏，我連忙走到雲雀面前，因為見識過他毫不留情揍人的模樣，我面對着看上去跟我年齡相仿的雲雀，恭敬地連敬語都用上了，“雲、雲雀前輩？請問你看到了我的戒指嗎？”

“……”他斜睨我一眼，然後低頭用另一只手揉了揉雲豆的腦袋，“你做了什麽？”

雲豆停留在他指尖上，“美月~”

它用可愛的音調喊着，雲雀眯着眼，懶洋洋的稍微擡高了手臂，“不要多管閑事。”

也許是我的錯覺，雲雀的表情比剛才那股冷冽，似乎變得柔軟了一些，他若有所思的看了我片刻，我承受不了他的目光的侵襲，然後低頭，“好吧，我知道了，大概是真的丢掉了。”

想要在全國大賽後立刻告訴赤司分手這件事看來又要延後了。

我抓住了自己的手臂，手掌的皮膚在發燙。熱意直入心髒。很煩很煩。

戒指徹底丢掉了。

這件事讓我很不能接受，哪怕是山本和迪諾兩個人邀請我去吃晚餐我都拒絕了，比起戒指，更讓人懷疑的是他們兩個莫名其妙的态度，好像知道我的什麽事情，但是又不願意說出來，這也讓最近身邊總是發生莫名其妙事情的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勉強維持着禮貌和他們分別後，我在回到酒店換了T恤和牛仔短褲後又回到了神社的附近。

遠處的太陽已經有了即将落入山頭的趨勢，如果不能在這段時間把戒指找到，等到夜晚降臨，對于我這個嚴重夜盲症的人來說，找到的概率就更加微乎其微。

我一開始只是彎腰一點一點的找尋着樹叢裏閃閃發亮的東西，後來索性直接跪在地上，用雙手在地面上慢慢摸索着。

伴随着越來越暗的天色，周圍本就稀稀疏疏來神社參拜的人群也慢慢變少，直到消失，我已經聽不見喧嘩的人聲，除了偶爾會把頭頂上樹木吹的簌簌作響的風聲外，就只有我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聲。

為什麽不乖乖放棄然後回去向赤司道歉呢？

我擦掉了額頭上的汗水，看着自己因為長時間跪在地上而有些發紫色的膝蓋，還有手腕到手掌被鋒利的草葉磨出的細細血痕，坐在了地上想着。

并不是那麽讨厭赤司，兩個人的戀愛關系說實話也非常安穩，促使我想要分手的，并不是因為我對高尾和黛那種詭異的心跳加速感，而是我無法跨過自己心裏最後一道底線。

我沒有辦法和一個一點都不喜歡的人保持情侶關系。

找到這枚戒指對我來說的，不僅是要拿去跟赤司分手的證明，更像是我想擺脫赤司，去真正找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的心理安慰吧，讓我心動過的高尾和成也好，還是發生過關系的黛千尋也好，如果真的能夠搞清楚那只有面對他們才會有的感覺，其實也不是壞事。

思考完畢，我擡頭看着石板路延伸着向上直到神社的方向，本來是打算繼續向上去尋找，但是膝蓋忽然抖了一下，我搖搖晃晃勉強想要站起來，旁邊卻有人提前一步抓住我。

“雲雀前輩……你還沒跟山本君他們一起回去啊。”對方的名字從我的喉嚨裏艱難地溢出來。

雲雀很冷淡的回應：“我讨厭群聚。”

雖然口氣很冷漠，但是卻一點也不尖銳，我也放下了一開始對他的害怕的感覺，雲雀在我面前緩慢而堅定地伸出手，把那個我找了很久的戒指遞給我。

“雲豆把它藏起來了。”

“……謝謝……”

我的動作驟然停下，手指伸出去，從雲雀掌心裏把戒指拿過來，但是我沒有把它重新戴回我的手指上，而是把紮頭發的黑色緞帶摘下來穿過了戒指然後把它綁在了脖頸上。

原本寧靜的黃昏已經被星光漫步的夜空所取代。

我原本我還想跟雲雀繼續說什麽，但是城市那邊的墨黑色的天空之上忽然劃過一發炫燦的煙火，平靜的夜空變得華麗，豔紅色的浪潮在天空拉開了非常漂亮的痕跡。

雲雀一愣，馬上又淡然地說：“這是什麽。”

“是紀念日的特別煙火啊，我都忘記了，今天市中心的廣場有煙火大會。”我跟雲雀解釋着，擡起頭看着那在天空中炸開的煙花，“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以前在東京上學就總是錯過，去了京都以後，煙火還是沒有東京的好看。”

“并盛町的煙火，要比這裏的更好。”雲雀說着，勾着嘴角，他的面容因為遠處煙火隐約的閃動，不再那樣難以接近，褪去了平日裏的戾氣，多了幾分溫和。

“真的嗎？”我看着那些星星模樣的煙火在相互追逐，

“本來是要帶你去并盛的海邊看這些的。”雲雀眼神的在煙火的照耀下也是一明一滅，低沉的嗓音裏，聽不出玩笑的意味。

“可以呀，我會準時到的。”我仰着頭，他垂下眼，站在我的身邊，一語不發，直到這場意外的煙火盛典結束。

周圍再次恢複了黑暗和寂靜，這讓我本來還因為煙火感到欣喜的心情平添了幾分不安，我甚至連眼前的雲雀都看不見，也不确定他到底還在不在，只好小小聲詢問着，“雲雀前輩，你還在嗎？”

“我在這裏。”

“我，我可以牽你的手嗎。”我怕他誤會，連忙解釋着，“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做什麽，只是我的視力不太好，夜盲症很嚴重，現在什麽都看不見，如果你介意的話，我拉着衣袖也可以的。”

安靜了幾秒，我的左手被他伸手握住。

他纖長但有力的手指拉住我，因為看不見的緣故，手心傳遞的溫度，存在感更是鮮明了。

雲雀好像有點緊張。

我心想，但是他的手不僅沒有松開，反而握住我越來越緊。

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的我被雲雀拉住，回到了原本住着的酒店門下。

望着雲雀離開的背影，我把戒指從脖頸上摘下，棱角完美的寶石和碎鑽，好像也變得黯淡，無法再發出美麗又璀璨的光芒。

是時候該跟赤司說再見了。

我心想着，在走廊卻遇見了網球部的優子，優子看上去很擔心，見到我後立刻就開口：“美月，你去哪裏了？剛才赤司和好幾個人來找你，你都不在。”

“抱歉，只是出去玩了。”我找了個借口，她放下心，拍了拍我的肩膀，“明天就要比賽，早點回去休息吧。”

我點頭，來到自己房間前，就在我推開門進入房間，我忽然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赤司端坐在我房間內的沙發上，看到我後沖我微微笑了笑，“美月，你終于回來了。”

我握緊了手中的戒指，堅定地望進赤司的眼底。

“赤司，我有話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