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過去與未來】

“你在說什麽？”

我用手指把垂下的發絲勾到耳後, 有點沒聽清跡部剛才說了什麽，他環抱雙臂的手不禁緊了下, 那副不耐煩的态度倒像是在掩飾莫名的情緒, 骨節寬潤，長指纖瘦，他悶悶地發出了無可奈何的口吻：“我要拿你怎麽辦？”

“不，我……？”

我沒有想到跡部忽然把口氣放的這麽嚴肅，我立即瞪大眼睛看向他。

他收回手，把手臂随意交叉搭在餐桌上，望着我，當然，在我的印象裏, 跡部從來沒有如此柔和又溫情的時候。

“美月, 感覺怎麽樣？”

像是探測出了我心底的想法, 跡部突然問, “跟我在一起。”

我猶豫半晌，“很好啊，跡部你忽然變得這麽溫柔，如果以後也能這樣就好了。”

“……這話真不好說是誇我還是罵我，”跡部舉起杯，給了我一個笑容, “不過未來怎麽樣, 就連本大爺也沒有自信能保證, 美月, 我希望你能幸福，真的，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

我一愣，視線卻從跡部的臉上游移到他手中搖晃着的無酒精的香槟之上。顏色很淡，在杯中沖撞着的淺金色的液體被我長久的注視着，細微的聲音似乎要透過耳膜鑽進腦子裏。

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啊。

大腦中空白的那部分仿佛逐漸開始轉動着的齒輪，一個又一個的緩慢地咬合着。

很久以前，久到連我自己都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麽時候，仍舊是這家餐廳，就連菜單上的菜品都如出一轍——

漂亮的鑽石戒指，周圍的侍應生們和客人們都瞪大了眼睛，因為我眼前某個男人，忽然單膝跪地向我求婚。這讓他們都發出了驚訝的聲響，餐廳裏宛轉悠揚的小提琴曲子，還有，還有，那個我看不清臉龐的，比跡部還要再溫柔許多的男人。

他的模樣很帥氣，并不是咄咄逼人的強勢的長相，而是非常溫順，很容易令人喜歡上的模樣。

有些泛着亞麻色的翹起的頭發，還有手臂上的繃帶，還有令人覺得安心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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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了一口氣，渾身都在發熱，我看到了男人走過來牽我的手，把我溫柔地帶入了他的懷抱中。

後來呢？

我搖搖頭，張開嘴。

我在大學一年級的時候和男人結婚了。

可是，僅僅只過了不到一年半的時間，我就因為生病被送入了醫院。

對，很嚴重的病，痛苦的連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藥物都無法徹底根治我的疾病。

溫暖的血液沿着刀柄向地面滴落着，手腕處纏着厚厚的繃帶，身上也染上了大片大片的鮮血，融化在了那本就是暗紅色的裙子裏。

在黑暗的病房中，我捂住自己的腹部，迷茫地看着站在床邊的跡部。

将手術刀捅入了我的腹部，然後慢慢松開手，優雅又得體的用手帕擦去了刀柄上的痕跡，一切動作都是幹淨又利落。

我怎麽也不敢相信，還在苦苦掙紮着的我居然會被自己的好友所殺死。

他看着血管破裂的我，眼底的寒光漸漸消逝。也沒有發現自己的聲線略顯沙啞。他在這靜谧而詭異的夜色中，輕輕地摸了摸我的額發，揚起了和往日無異的華麗的音調，“美月，你是我喜歡的人，我絕對會救你，所以……去死吧，本大爺會等你回來的。”

我垂下眼。

待到跡部離開後，空氣中，有奇怪的聲音一字字地鑽入我的耳朵，“你又失敗了，為什麽每次……你都會被那個人吸引，寧願被人殺死也要留在他身邊呢？”

“我是善意的忠告噢，如果你還是這樣，我會給你無限次的機會，會讓你永遠，永遠活在這個世界……直到你願意按照這個游戲的設定，跟所有愛你的人在一起……”

好像有什麽東西從黑暗中緩緩釋出，悄無聲息地、滿懷惡意地纏住了我，那個力氣不大，可我的腦中卻是一片混亂。

“不要——！”

我有些發懵，等我後知後覺地察覺到餐廳周圍人複雜的視線，我伸手在額頭上抹了一下，那裏已經沁滿了一片薄汗。

跡部的眼睛慢慢擡起，他用令人難以捉摸的沙啞聲線問着：“美月？”

太過溫柔的一句話，這讓我立刻回想起幾秒鐘前那個宛如現實的幻覺，在我面前的跡部，他不再是驕傲的帝王，而是一個殺了我的人，我不禁有些後頸發冷的感覺。

“你不要什麽？”跡部冰冷的眼光掃了過來。

“我，我不要你那個奇怪的祝福，好像現在我一點都不幸福似的。”我神色不太自然的回應。

跡部微微颔首：“當然，本大爺絕對不會讓你出事的。”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我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床上，不想去思考不想有任何動作。

旁邊的優子已經興奮了很長時間，一直在跟其他幾個女孩子讨論着今天比賽結束後的事情，忽然，她坐過來拉着我興奮地說着話。

“美月你知道嗎？今天比賽結束，有個超級帥氣的意大利人跟麻衣一起來網球場，真的，真的很帥哦！”

我勉強迎合着優子，點點頭，但就是這個舉動倒讓她和身邊的女孩子們更加興奮了，幾個人都來到了我身邊。

“那個人是麻衣在夜總會認識的男人，長得很帥氣，也很有禮貌。”

“嗚，好羨慕麻衣啊，對方看上去也是很有錢的樣子。”

“果然還是夜總會那種地方容易認識帥哥，下次也讓麻衣帶我去好了。”

女孩子們豔羨的目光和哀怨的口氣讓我沒辦法再繼續假裝什麽都不知道，我把緊繃着的神經放松下來，牽起笑容看向她們幾個人，“麻衣既然回來的話，和立海大的比賽她會參加嗎？”

“啊？麻衣沒有說……”

“如果麻衣也回來的話，再加上美月和優子，我們的單打比賽絕對沒有問題了。”

我巧妙地換了一個新的話題讓女孩子們加入進來，但是原本跟網球比賽相關的話語還沒聊幾句，話鋒一轉，這次聊天的對象反而到了立海大附屬高中男子網球部那幾位正選的身上。

以前還在東京上學，我也對立海大附屬中學網球部的正選們略有耳聞。

先不提那位被譽為‘神之子’的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是中學網球多麽厲害的角色，其他的幾位正選的實力也不容小窺，只是因為學校實在太遠，而帝光中學當時和立海大附屬中學也沒有聯誼活動，直到現在，我對于幸村精市他們幾個人也只是聽說過名字而已。

本來還以為會是那種威武又健壯的運動男性，等優子從手機裏找出照片給我看，我驚訝的張大嘴巴。

比女孩子還要秀氣精致的容貌，有着簡單的纖細感，暗紫色的頭發，還有微微彎起的唇角和洋溢着光芒的眉眼，比起運動社員的部長，更像是文學社團的得力幹将。

在面對着眼前在網球場上奮力拼搏的少年，我驀地有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好奇怪。

我微微側身，把手機從優子手裏拿過來，仔細地看着照片內的幸村精市，每當我的視線在照片上多停留一秒，心髒就會被重重敲擊一次。

“哇哦~美月，該不會是喜歡上了吧~”

肩膀被人輕輕拍了拍，我沉默了一下，更是被女孩子們默認為是對着照片一見鐘情的證明。

“沒有，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我惴惴不安地望着照片，感覺有什麽奇怪的東西從身體內不受控制的出現，這種感覺我太熟悉了，這是我面對着高尾的反應，也是那天我看到黛後不受控制的表現。

但，我只是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然後我勉強笑了笑：“明天還要去練習，今天早點休息好了。”

盡可能表現出平靜淡然的口氣，我想壓制住自己過快的心跳聲。

美月……

誰在叫我？

美月，你一定要活着回來見我……

我陡然睜開了雙眼。

房間內一片黑暗，只有隔壁床上優子因為熟睡發出的緩慢的呼吸聲。

立海的網球部并不像冰帝網球部那樣有着諸多破綻，我和對方的副部長此刻正站在球場內，時間一分一秒的慢慢走過，我緊握着手裏的網球，炙熱的陽光從頭頂打下，在球場上映下斑駁的光影。

比賽已經持續了一個小時，我們彼此都沒有輸掉自己的發球局。

我擦去了額頭上的汗珠，保持着靜止的姿勢，眼睛停留在對方的身上，她緊咬着牙，全神貫注的看着我手裏的網球，想了想，我退後好幾步，打算用高速發球拿下這一局。

剛剛擡起手的那瞬間，身體忽然有那麽一股奇妙的違和感，網球從我的掌心裏落下，徒然跌落在地上。

剛才右手忽然失去了力氣，麻痹的感覺從掌心一路向上到了小臂的位置，我一個激靈，睜大雙眼，把網球換到左手，被擊打出去的同時，網球帶起迅疾的風聲。

左手并不是我的慣用手，發球的速度也是對方能夠輕易捕獲的程度，我勉強咬下這一局，回到座位上，右手和左手都已經失去了知覺，連擰開運動飲料的力氣都沒有。

“糟糕……”

我的大腦幾乎無法處理現在狼狽的情形，胃裏的痛感也不甘寂寞的湊了上來。

我……

我絕對不能在這裏認輸。

“美月？”一個聲音在我的背後響起，那聲音裏有點點吃驚的味道。

我順着聲音回頭，對方的下一句話在我轉身的同時已經響起，“你……原來真的會打網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