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勞動人民最光榮

勞動人民最光榮

紅毛小子兩指之間夾着一支筆,他快速轉動着指尖的筆,筆尖磕在桌子上,發出“噠噠噠”的聲音,像是打槍。

“我們組現在正是忙的時候,你趕緊幫我們找到能替補陳玉峥的人吧。”紅毛小子把筆豎起來,橢圓形的小蓋子往下,“咔噠咔噠”彈跳着,筆尖一下子伸出來,一下子縮進去。

來來回回,進進出出,猶如在場某個人,反反複複猶猶豫豫的思緒。

“其實當初招她進來的時候,我就有點猶豫。畢業三年,所有工作經驗加起來都不到一年。感覺這個人就不是很成熟…… ”

坐在電腦後的女人點點頭,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着,“那她的工作态度如何?能跟得上組內其他人的進度嗎?”

紅毛停下手中按筆的動作,身體往前傾,“其實她還算是認真的,安排下去的工作也能完成。但是不夠主動積極,在組內也很少跟別人說話聊天,還是有點內向的。”

“綜合考察下來,我個人認為,她現在的狀态還是不太符合我們的項目需求。”紅毛小子給這場談話敲下了結束音。

女人點點頭,打下最後一行字,然後先離開了會議室。

紅毛小子沒過多久,抱着從頭到尾都沒有打開的電腦,也離開了。

“你不跟上嗎?”福福問如葵。

如葵站在半透明的門後面,拉長脖子,踮起腳尖,往辦公區域看。

所有人都在埋頭對着電腦敲敲打打,神色疲憊。明明是青春正好的年紀,但是卻活出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站着的,走着的,交談着的人,都讓如葵感受了說不出來的着急感。

現在的工作者怎麽會如此沒有幹勁?

想當年,她參加工作的時候,每天都是天不亮,就扛着鋤頭出門掙工分去了。從早幹到晚,歇息都很少,雖然身體上很累,但是心裏是滿足的,幸福的。因為只要積極參與勞動,自己就是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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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時是那時,現在是現在。

活得比較久的優點就是,如葵明白,時代永遠在變,人也不會一直站在同一個地方,做着同樣的事,保持着同樣的感情。

“玉峥不會喜歡這裏的,她不在這兒。”回答了福福的問題之後,如葵也離開了這個地方。

再次走過來時的漫長過道,如葵無法想象這裏的空間有多大,才會有這樣長的一條過道。當她走在其中的時候,可以看到無數條蔓延出去的分路,彎彎繞繞,空間重疊着空間,宛若龐大而堅固的蜂巢。

穿越其間的人,就是工蜂。一共搭建起這個組織有序紀律嚴明的小型社會。

那面閃亮的玻璃牆又出現在了眼前。玻璃外是更加閃亮的時尚都市,以及深藍色的天空,燦爛耀眼的陽光。

可是如葵這次沒有再上前。

玉峥不在這裏,那麽這裏的一切對于如葵來說,也都不再迷人了。

垂頭喪氣地回到街道上,一人一貓再次失去了方向感。

“不是要去玉峥的出租屋嗎?”福福問道。

“是啊,我們只能回那裏了…… ”如葵苦惱地坐在路邊樹下的長椅上,擡起手用力地抓了抓頭皮,“可是回去了,又能找到什麽地方呢?”

福福輕輕一跳,跳到如葵身邊,躺了下來,前肢優雅的交疊着,“玉峥喜歡去逛街,喜歡買東西。我們去商場看看?”

但不到一秒,福福又否定了自己的主意,“這個城市大大小小的商場有幾十座,得找到什麽時候去……算了算了。”

“這孩子怎麽那麽難找呢?年輕人的心思真難猜。”如葵心裏越發着急了起來,七天期限就要來到,如果不能找到玉峥的魂魄,那麽她就要……

“喵嗚!”福福一個激靈,放聲尖叫,四肢并用地掙紮着,想要擺脫兩只大手的鉗制。

“你是妖貓,一定有辦法!快告訴我!”如葵也是急了眼,不管不顧,猛力搖晃着福福的身體,逼對方給自己肯定的答案。

福福肥胖的貓身在椅子上翻滾着,“我不知道!小地仙說只有你才知道!”

“那你帶我回去重新找到他!”如葵聲音大了起來,但是毫無威嚴,她從來就不是個擅長發狠的老太太。

“回不去了喵!要麽你找到了玉峥,要麽就是七天時間到了。”福福也很無奈。

如葵越想越委屈,淚水湧了出來。無奈,着急,憤怒,悲傷。種種情緒湧上心頭,她的心,她的眼睛,她的臉龐,承接不住這樣濃烈的悲傷,所以她只能捂住臉,試圖用雙手接住淚水,掩蓋無助。

眼淚從手指縫中滑落,順着手背流下,嗚咽聲越來越大,到最後,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

她還能怎麽辦呢?找不到,根本找不到。

可是無法放棄,要堅持下去,要找到最後一刻,最後一秒。

如葵的人生中,多的是這樣的時刻,沒有希望,卻又要她堅持下去。但是在那時,堅持不下去,死的是她自己。

如今,死的卻是玉峥。

她無法承受這樣的後果。

天空依然蔚藍,白雲朵朵,慢悠悠地飄過來,無憂無慮,自由自在。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子的,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悲傷,而有任何的改變。

哭了很久很久,如葵終于慢慢停了下來,身體還因為抽噎而時不時地打着擺子。她用手擦掉未幹的眼淚,再擤去鼻涕,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走吧,回玉峥的出租屋。”

他們再次坐上地鐵,這一次,地鐵上的人少了許多,不再那麽擁擠,反而有些空蕩。

所以如葵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熟人。

女婿陳國放。

哦,已經是前女婿了。

他的工作地不在這裏,這會兒怎麽會出現在這?

陳國放背着一個雙肩包,腋下夾着一瓶半滿的礦泉水,兩只手拿着手機,正打着字。

他點了點手機屏幕上的一個白色長條,模糊的女人聲從手機裏傳了出來。

如葵走到陳國放身旁,把頭探過去,再探過去,最後,她彎着腰,低着頭,耳朵幾乎要貼在手機屏幕上,這才能聽清手機裏在說什麽。

“到了你女兒那裏,記得不要馬上提阿賓的事,先跟她聯絡聯絡感情。”

陳國放低頭,對着手機說,“你放心,我會好好跟她說的,她心腸軟,一定會同意去做配型檢查的。”

手指松開,“嗖”地一聲,綠色長條出現在他的手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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