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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并沒有猜到,等待自己的不是那位年長自己三十歲的驸馬,站在喜堂下的卻是一個束着高發的女人,她額頭上綁着白布,身上穿着孝服,只是那一身的白大部分已經被血浸成了紅色,那女人站在本應該屬于驸馬的位置上,月光時而躲在雲層深處,時而又映出光亮,昭陽嘗試去看清那張臉,卻發現那人一直站在陰影裏。在她的身下,那位即将成為驸馬的男人已經身首異處。
在這女人的身則,左右還各立了二人,一女三男,與這束發的女人一樣這四人頭帶白布,除了女人左則的一位書生模樣的男子,其他人手中都持着帶血的兵器,看來陳青川的死和這些人都脫不了幹系。
“公主,請回吧。”陳府的管家,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兒說道。
他的雙腳還不住的打着抖,看這年齡也應該半百了,能做上陳家的管家那也得是見過世面的人,看樣子也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吓。
“公主,陳青川已經死了。”一旁的霍啓山也提醒道。
可那些話昭陽都沒聽進耳裏,看着這偌大的陳府,張燈結彩,喜字高挂,那些賓客還是坐在酒席之上,只是臉上帶着的是一副看戲般的表情,陳府的一衆家丁全是一臉唯唯諾諾,甚至有三五女眷坐在角落嘤嘤哭泣,絲毫沒有想為自己東家報仇的跡象。
昭陽反而移步朝着喜堂而去,霍啓山見勢趕緊招來送親的千牛衛護在其的左右。她的主動讓堂上的少女眉頭一挑,看來這一幕在少女的計劃之外。
“二當家,這公主有些不自量力啊。”站在女人右則的一個精壯青年說道,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大,但卻刻意在下巴上留起了一撮山羊胡。
“現在應該叫顧大當家才對。”書生身邊那的少女糾正道,她甩甩手中的短刀上的血,看着昭陽舔了舔唇,自行請命:“不如我幫大當家的把她請走。”
“你們是瘋了嗎?”那書生開了口,他說話輕聲輕氣又慢條斯理的:“公主貴為皇女,你們算什麽東西,別給大當家的找麻煩了。”
少女別過頭去,一臉不服,高個的青年也将刀猛的收入刀鞘,也不再發言了。
“她上來做什麽?”被稱做大當家的女人向那書生問道,她的手下不懂,她還是知道的,對面的人是當今天子的嫡女,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
“肯定是要給她的驸馬報仇呗。”山羊胡子的青年說道,還不忘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
“我問你了嗎?”女人臉色一沉,山羊胡子立刻就閉上嘴。
“屬下不知。”書生回答道:“不過昭陽公主名聲在外,這次聯姻的目的也是天下皆知,不如屬下代當家的上去問問。”
女人點頭同意了,這書生乃是她顧家的師爺,從她父親那輩開始就為顧家賣命,在顧家家臣的位置中敢說第二,便無人還敢稱第一了,他為人處事極讓人放心,若是剛才殺人的場合是用不上的,但這種鼓吻弄舌之事卻是他最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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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朝着堂下而去,而昭陽正往堂上而來,書生身後未帶一人,昭陽身側倒是跟着數十個千牛衛,書生一臉從容自若,來到昭陽身前倒是畢恭畢敬的跪了下去,只聽他額頭觸地悶聲一響。
書生道:“臣杜詠向昭陽公主請安。”
霍啓山也不多言,直接将刀口放在書生的頭上,他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自稱為臣。”
“臣在先帝爺時是入了殿的進士。”杜詠直起了身子,這明晃晃的刀就在面前他還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進士自然可以稱臣,起來吧。”昭陽道,同時又示意霍啓山退後。
“謝公主。”杜詠起身,撣掉衫上的灰,倒也是直接,他向昭陽問道:“陳青川病故,公主大可回去,敢問為何還要上前,可是想為陳青川收屍?公主與陳青川并未拜堂,禮未成則是名不正,無需做得這般周到。”
杜詠說話綿裏帶針,他堂而皇之的編造着陳青川的死因,又強調昭陽與陳青川并無夫妻之名,既然陳青川非他們所殺,對方也不是驸馬,那這就是海賊自己的事了。
“那敢問陳青川是怎麽病死的?”昭陽看着堂上人首分離的屍體,誰能相信這是病死的。
杜詠反而微微一笑,他道:“陳青川發了瘋病,四處殺人,我們二當家不得已就取下了他的首級,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公主若不信可以問問在場賓客。”
話畢之後杜詠還不望看了一眼那管家,他眯着那對狐貍眼問道:“李管家,你說是不是?”
李管家吞了口唾沫,雙腳一軟跪在了地方:“杜九爺說的是,我家主子自己發了瘋,還好顧二當家的及時出現,這才……這才救下了我們。”
霍啓山鼻子裏哼了一聲,這裏自然沒人信這鬼話。
“陳青川死了便死了吧。”昭陽說得輕描淡寫,倒是繼續往那喜堂上去。
“本宮只想知道,陳青川死了可是二當家代位?”昭陽反問道,剛才發問的明明是杜詠,現在主導問題的卻成了昭陽。
杜詠早聽說昭陽是個厲害人物,沒想到今日一見果不其然,這喜堂變成了血淋淋的靈堂,這一個完整的驸馬變成兩截,四處還都是帶着刀的海賊,她居然還有面不改色的保持着原有的威儀。
“自然是二當家繼位。”杜詠走到昭陽身邊,垂首答道。
“那二當家,可就成了大當家?”昭陽繼續問道。
“自然。”杜詠道。
“那便是最好!”昭陽也不管前方的階梯上不斷滴下殷虹的鮮血,她只顧往前走着,大聲說道:“父皇讓我嫁的是太平島第一海賊,既然陳家沒了,那顧家便是第一,請顧當家出來迎親!。”
誰曾想到這個帝國的公主完全不似深宮中保護的雛鳳,她的步伐也不是袅袅婷婷,這身材略顯嬴弱的公主站在海盜群中,反而像是雕刻在艦首馭海而翔的海雕。
但昭陽話音方落,便傳來了哄堂的笑聲,左右千牛衛也一時緊張了起來,手都按在刀柄之上。
正當昭陽不解時,那個束着高發的女人走出喜堂,她擡手,喜堂下就立即安靜了下來。月亮也走出了雲後,白色的月光照在了她的臉上,昭陽得以将這女人看得清楚,女人年紀像與自己相仿,身材有些精瘦,五官不像中原人,眼睛竟然是藍色的。
她打量着這個并不像一個柔弱公主的昭陽,悠悠說道:“那你可知新當家是個女海賊。”
昭陽一愣,或許她千算萬算卻沒算到這一步。
看着昭陽有些遲疑,女人發出一絲輕蔑的鼻息:“附馬已經沒了,公主還是請回吧。”
昭陽聰慧,已能篤定眼前這女子就是新任的大當家:“那本宮敢問顧大當家的,你可承認你是天下第一海賊?”
“顧如泱顧當家的自然是天下第一!”
此時又不等女子開口,堂上的那個山頭胡子就大聲喝了起來,昭陽心裏默記着原來這女子叫顧如泱。
“是的,我們當家的現在便是天下第一了。”杜詠也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說道。
如果那山羊胡這麽說完全是在長自己威風,但一向謹慎的杜詠這麽說卻是另有其意了,杜詠一直以老師的身份陪伴着顧如泱成人,顧如泱一向謹遵這位老師的教誨,既然杜詠也這麽說,那自己順水推舟的說下去,便不會有問題。
“所以,公主還準備嫁嗎?”顧如泱勾起嘴角,挑釁說道
“嫁!”
昭陽這一個‘嫁’字脫口,整個堂中嘩然一片,霍啓山啪得一聲跪在了地上,嘴裏念起了萬萬不可,一直被千牛衛保護着的秦寰安也沖了出來,這個少年拉住昭陽的袖子也即刻哭鬧起來。長公主嫁給海賊已經是讓這天下看了笑話,如果再執意嫁一個女賊那更是有違綱常,日後讓別人怎麽看待大周帝國,怎麽看昭陽。
莫說別人,就連剛才還趾高氣揚的顧如泱也有些震驚,她轉過頭看向杜詠,如果這位師爺不暗示自己,她絕不會貿然順水推舟,卻只見杜詠站直得筆直,抱掌前推,身子磬折,畢恭畢敬的行了一個長揖。
“恭喜驸馬,賀喜驸馬。”
接着杜詠又轉身對那管家道:“快些準備準備,将公主的嫁妝搬進府裏,後廚裏應該上的酒菜趕緊上了,還有這些個将軍、軍爺們都通通安頓好。”
“杜老九!你這是幹嘛!”
見這靈堂又變回了喜堂,新郎倌竟然就真成了顧如泱,那四人中站在角落一直沉默不語的大漢沖上前去一把抓住杜詠喝道。
杜詠則轉身低聲對着那大漢和其他三人道:“今天誰敢壞了顧家的喜事,回到船上我就跟誰沒完!”
“當家的稍安勿躁,屬下稍後再做解釋。”杜詠低眉順眼的對顧如泱說道。
等這顧家的海盜都安靜後,杜詠走到了大堂中間,他對着這一衆賓客說道:“各位當家的,今兒陳家與顧家的事總算有了個了解,二十年的恩怨情仇在這就算翻頁了,他陳家的府邸往後就要挂顧家的門牌。”
這個老書生又走到顧如泱與昭陽的中間,接着又道:“我顧家今日成了太平島第一海商,也是這萬世港的新主人,現尊崇皇命有幸娶得昭陽公主,從此之後便與大周皇帝結了親家了,當家少主顧如泱年紀尚輕,自幼無父,還望各位船老大們看着天子的顏面為我顧家多行方便。”
在坐的哪個不是海上的狐貍、老虎,原本都等着看顧家和陳家鶴蚌相争好取漁翁之利,可千機算盡卻沒想到顧家竟然上演了這一出,如今大周帝國的千金已在顧家的手裏,誰還敢趁機分他顧家的一杯羹。
杜詠走的一這步棋,也是昭陽所圖,她的心裏那一顆石頭總算放下了,只是看着站在身邊的顧如泱,這個女人還一臉茫然着。
“驸馬,”昭陽看着顧如泱道:“你家養的狐貍可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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