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阮七娘的船還沒有開到萬世港,就見到一艘巨大的四帆福船朝它們駛來,這正是顧如泱的九天號,何三思、杜詠等人早已在船上候着了,曾世直接爬到最高的那根桅杆上,尤二娘也在船頭踱步了無數個來回。
顧如泱卻沒有上九天,她示意大家回萬世港,也難得她主動提出想上岸。
萬世港今日比昭陽出發那日清淨了不少,卸貨的大船們都已經離港,可能也進入了新一輪的船運,但碼頭上的人可不少,多是商人在此來往,總有人想着出海采貨,或者在跑航線的船老大手上訂一些泊來品。
何三思杜詠這四人從九天上換了小船進的港,相對阮七娘的船隊倒是跑得快些,便提前到碼頭準備迎接,霍啓山與昭陽的兩個侍女也跟在後面,這位将軍一臉的怒氣,卻又一言不發,畢竟昭陽是自己偷跑出去的,他只盼着昭陽完好無損的回來,否則就敢當場與杜詠翻臉。
船上的水手紛紛将缰繩扔到了碼頭,阮七娘又命人下了錨,另外一些水手們拿着跳板開始搭起了下船的舷梯,一切就緒後阮七娘下了船,先就與何老大尤二娘請了罪。顧如泱将自己最後的一件幹淨衣服給了昭陽,雖說不喜歡昭陽平日裏的皇家作派,顧如泱還是準備讓她稍為體面一些,自己就着着那破衣服準備下船。
不過還沒走到舷梯,顧如泱便被昭陽一把拉住。顧如泱回頭,只見昭陽伸出一只手,雙眼誠懇得看着自己。
“麻煩顧當家了。”
顧如泱心想這人怎麽快上岸了就變得如此矯情,轉而一想許是昭陽的腿上受傷不易下坡,又礙于男女有別這下只能求助于自己了。
顧如泱伸手,昭陽便一把抓在手心,又往前走了兩步與顧如泱并肩,看起來并沒有腿疼而引起的蹒跚感,顧如泱有些不解,但昭陽卻含笑不語,二人執手下船,身後跟着海員與秦寰安一衆,而船下站了兩波人,左右分別是顧如泱的四大金剛,與霍啓山帶領的千牛衛等人。
二人到了碼頭,自然是來自各方人對的噓寒問暖,兩人都只道并無大礙,對顧如泱來說這确實是平常之事,而對昭陽來說,她也不能把這說成什麽大事,既然相安無事,杜詠提意不如各自先回去休息,兩日之後再做安排。
奉劍早早就安排好了車辇,昭陽與秦寰安各乘一輛,在千牛衛的護送下往顧府而去,路上霍啓山倒是憤憤不平,嘴裏不斷得抱怨着顧家人的無禮與傲慢,又說昭陽現在這一身布衣,自己看得都滿是心疼,就連皇子也灰頭土臉,不知道受了什麽樣的罪。
昭陽在車內安靜的坐着,霍啓山的話聽在耳裏卻不放在心裏,不過奉劍奉笛二人也在車內,她們心裏自然與霍啓山一樣不平,就算在南逃之時,昭陽的衣食用度也從未差過,怎麽才出兩天海就是這副模樣,且不說一身麻布衣服,這嬌嫩的皮膚也黑了許多。
“公主怎麽穿成這樣,都要讓人認不出來了。”奉笛抱怨道:“怎得這顧當家就這樣待您的?當時穿越穹珥海峽時又不是沒見過暴風,也沒見公主如此狼狽。”
一向穩重的奉劍似乎看出了昭陽的意思,她道:“公主都未說什麽,你又何必多言,沒看到下船時顧當家與公主是執手而行嗎。”
又見昭陽嘴角輕輕一揚,奉劍又道:“這次出海的船自是比不過我們渡海時的船,公主能安然回來,想必顧當家護得周全。”
奉劍倒是一語中的,不過卻沒猜中執手下船只是昭陽的計劃,這碼頭人多眼雜,既然太子安排人刺殺寰,自然會在下船處探查結果,下船之後昭陽也料定兩人必然是要分道揚镳,如何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彰顯她與顧如泱的關系,那只要執手下船了,只要讓人看見她與顧如泱的關系越緊密,那才會有人相信朝廷與萬世港的關系越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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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海顧當家确實給足了禮數,就不要多言了,如果沒有顧如泱拼死相救,我怕你們今日也見不到我與六郎了。”昭陽說道,她還順手拉開了車辇上的窗簾,一副不怕人聽見的樣子。
“什麽?!顧當家拼死相救是什麽意思?”奉笛一臉緊張。
“那日是這樣的……”
待昭陽把這兩日的經過講完,一隊人便到了顧府門口,昭陽既然有意提及此事,自然就避重就輕的說了一些,她與顧如泱的關系難免誇大,雖說是兩個女子是姐妹的情誼,不過顧如泱挂着驸馬的頭銜難免也會讓人多想,這倒不重要,這便是昭陽想要的結果。
入了府門,昭陽直接回了平瀾院,也沒說要見秦寰安,倒是直接将他扔回了聽濤館,又讓霍啓山派人将門守着,沒自己的命令不許他出來。
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昭陽才算完全放松下了,奉笛為她換了衣衫,自然也發現了昭陽腳上的傷,本想讓奉劍去找大夫,卻又昭陽攔了下來,這腿上受傷的事她準備低調處理,雖然可能會留下傷疤,但若她受了傷一定會傳到皇帝耳中,皇帝知道後也一定會徹查此事,但如果這事交給了朝廷來處理,怕最後只有不了了之。
不過對于她的這位太子弟弟,昭陽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奉劍。”昭陽道。
“奴婢在。”
“給霍将軍說,讓他派幾個心腹關心一下我的太子弟弟,看看禮安他最近在忙什麽。”
“是。”
昭陽要給顧如泱一個答案,自然有她的綢缪,而在萬世港的另一頭,顧如泱也身陷一小小的困頓之中。
“你說,這龔老大到底去哪了嘛!這是吃了豹子膽了,竟然動到當家的身上了!”曾世拿着鞋在桌子上敲着:“老子這就出海,不逮到他老子就不回來了!”
杜詠看着那鞋底,他不喜在這船上呆着,自然有他的道理。
“急急急,你這豎子急什麽急!”何三思指着曾世的鼻子喝道:“我們的人查到他出了海,那必然就是出了海,去哪了,也是從這海上去的,海那麽大你去哪找!他龔老大走了,但他龔家老的檔口還在這,這不是都派人去他家檔口拿人了嗎?”
“你這老匹夫,他沒帶走的人都是他的棄子,這棄子拿回來有什麽用!”曾世反怼過來。
“有什麽用,你老爺子告訴你有什麽用……”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吵着,顧如泱坐在椅子上無奈的按着額頭,只待等着二人吵完了自己再說話,反觀杜詠也與顧如泱一般等他們吵着,只在一旁看着帳本,對着前幾日的帳。
此時只有尤二娘不斷的往門外看着,像是在等些什麽,果然不到一會就見一名漁夫匆匆跑來,尤二娘給守門的親信使了個眼色,将那漁夫放了進來。
“當家的,我的線人來了。”尤二娘對顧如泱說道,不過這話出來,倒讓何三思與曾世閉上了嘴。
“線人?”顧如泱打量着那漁夫,他皮膚黝黑,滿手厚實的繭子,尤二娘本就負責漁業,說是線人,其實也就是她手下的漁民。
“這是顧當家的,你把那日你見到的,給當家的說說。”尤二娘道。
顧如泱拿下萬世港之後立即減少了對漁民的稅收,自然是深得漁民的尊敬,那漁民也見顧如泱與他一樣一身布衣,看起來年少有為,卻又一臉平易近人的模樣,心裏就更是尊重了。
漁民走到顧如泱跟着,噗通一聲往地上一跪,說道:“村人劉三見過當家的。”
“跪什麽跪,起來!”沒等顧如泱開口,尤二娘一把将這劉三拉了起來:“來這是說事的,不是來燒香的。”
“是是是……”劉三哈着腰。
“那天你到底見到什麽了?”顧如泱問道。
“回大當家的,那日小的去捕魚,經過王八島,見到了龔老大的船隊和其它兩艘無主的大船。”
“你怎麽知道是龔老大家的船。”杜詠問道。
“番旗上寫着了嘛。”劉三回答道。
“我的意思是說你怎麽知道龔老大在上面。”杜詠接着問道,也并不能排除這是龔老大的手下幹得。
“我看到了。”劉三道:“我與龔老大船上的一個梢公熟識,常常一起在外吃酒,我遠遠的就看到了他,龔老大就在他身旁,自然我也看到了。”
“他們在幹嘛?”何三思問道。
“回大爺,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幹嘛,但是我看到船上有官兵,尋思着這海賊怎麽和官兵一塊了,就沒敢上去。”劉三倒是老實。
“官兵?”曾世一聽又怒了,這對付官兵從來就是他的活兒,如今官兵跑到他的地盤上來了:“他奶奶的,官兵怎麽跑到我們海上來了。”
“确實來了。”顧如泱道:“來了兩艘大船。”
“對,就是兩個大的福船。”劉三說道。
“跟着呢?跟着怎麽回事。”顧如泱接着問道,那日她先上的島,後才知道船的事,阮七娘的手下只道龔老大的船上已經沒人了。
“跟着龔老大就和他的人上了官兵的船。”劉三又道:“我見這是官兵,自然也不敢過去了,于是便往回去了。”
“那你熟識的那位梢公可回來了?”顧如泱道。
“沒了。”劉三回答道:“不是聽人說龔老大逃了嗎,我才想起那日的事有些蹊跷,趕緊給尤娘子說了。”
“有心了。”杜詠客氣說道。
“應該的。”劉三道。
“二娘,賞他些銀兩吧,也是辛苦人。”顧如泱說道。
一聽這銀兩,劉三倒是雙眼放了光,趕忙又跪了下去,再三謝道。尤二娘又讓這劉三先退下。這下四個人算是有了些眉目,看來這龔老大不僅是逃跑了,還是與朝廷的人有了勾結。
“當家的,這朝廷的人沒給我們打招呼就進了我們管轄的海域,怕是有些過了吧?”曾世不依不饒。
“這事,我知道的。”顧如泱道。昭陽說了事情的原委,還向她道了歉,這些她倒沒說出去。
“那當家的,這事總得讓朝廷給我們一個交待吧!”何三思也一副生氣的樣子,他還瞪了一眼杜詠。
顧如泱卻搖搖手,面帶微笑:“大家不急,有人答應說會給我一個交待。”
“當家的,這是何意?誰?誰給你一個交待?”曾世問道,他可等着驅使着船隊好好的去北岸打一仗,這萬世港已是早看不慣北岸的傲慢了。
曾世傻,杜詠卻不傻,顧如泱一開口他便知道那人是誰,于是終于放下帳本,杜詠向顧如泱微微揖身,道:“當家的,明日可是要回府一趟。”
顧如泱起身伸了個懶腰,她看着坐下四位表情各異的手下,對杜詠說道:“回,明天一早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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