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雲

第16章 雲

宋識雲回到宿舍悶頭睡了一天，傍晚的時候，他打開聯信，沒有一條新消息提醒。

他沒來由地有些失落，剛想退出時，瞥見下方朋友圈選項旁浮着霍祁那個豬鼻子的頭像，這是有發新朋友圈的意思。

宋識雲想了想，他似乎好久都沒看過朋友圈了，列表裏的好友應該發了不少東西。

偶爾看看的話...也不錯。

于是他心安理得地點開來，第一條就是霍祁所發。

“露天燒烤”

配圖是他對着鏡頭露了半張臉，身後是其家人在準備食材的場景。

拍照時正值日落時分，入鏡的天幕上挂着大片大片的火燒雲，格外矚目。

而照片主角霍祁的表情則是少有的嚴肅，一點不見平素常有的傻氣笑容。

宋識雲盯着這條朋友圈的圖片和配文，莫名覺得霍祁好像是要發給他看的一般。

...我是瘋了嗎。

宋識雲胡亂按退聯信，把光腦丢在一邊，扯起被子蓋住臉，完全忘記要去看列表裏其他好友的朋友圈。

腦子不清醒，再睡一會。

宋識雲這麽想着，剛閉上眼睛，宿舍的門忽然被輕輕叩了兩下。

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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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識雲掀開被子，轉頭看了眼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現在正是年假時期，宋識雲進門時問過駐守的機器人宿管，他是第一個回來的。

也就是說，這棟宿舍樓現在只有他一個大活人，誰會在這時候敲他的門，是宿管？

咚咚。

又是兩聲。

宋識雲穿上拖鞋，緩步走到門邊，開口問道：“誰？”

門外半晌沒有回應。

宋識雲把門反鎖，準備不去理會時，一道厚實的聲音透過門傳進來。

“宋準将，是我。”

聲音入耳，宋識雲心裏一驚。

他攥緊了門把手，躊躇許久，才将自己的指紋緩緩貼上去。

房門應聲而開，門外站着個宛如巨塔一般的中年alpha，他皮膚黝黑，毛發旺盛，龍蟠虬結的肌肉幾乎快要把身上所穿的深綠色軍服撐破。

見門打開，他用手撐住門框，矮下身笑眯眯地盯着宋識雲：“宋準将，沒回家過年啊。”

宋識雲忍住心頭不适，立正敬禮道：“主将。”

“哎，”西路軍主将達特·韋勃嘆了口氣，“你總是這麽客氣做什麽。”

他的眼神在宋識雲翻起的睡衣領口上停留許久，目光溜進他身後的宿舍，在那有些淩亂的床鋪上轉了一圈又一圈。

“這樓裏現在就我們兩個人，就不要這麽拘束了，大過年的，不請我進去坐坐？”

他說着就要擡腳，宋識雲猛地将手拍在門框上，用腳抵住門，垂着頭道：“抱歉主将，我身體不太舒服，想早點休息。”

“奧，身體不舒服啊。”達特拖長了音，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我懂，我懂。你呀，就是太內斂了。要是想找人陪，随時找我啊，雖然說我是你的主将，但我也是你的朋友，對不對？”

他輕輕拍了拍宋識雲扶在門框上的手：“去吧，早點休息。”

宋識雲關上門，獨自靜默良久。

片刻後，他木然地将門加上禁制電網，走到洗手臺前拼命揉搓剛才被達特碰過的地方。直到搓到手背都通紅，才終于停下這一近乎瘋狂的舉動。

水流兀自流淌，沖擊着大理石壁的洗手臺，發出嘩嘩的響聲。

宋識雲看着鏡中的自己，沉默地擡手将面前的洗漱用品全部掃落在地。

這裏也不能待了。

他走回房中，往儲物器裏随意添加了幾件必需品，從床上拿起光腦準備在附近訂購一家酒店時，光屏上五六條消息接二連三地跳了出來。

19:02

[霍祁：圖片]

[霍祁：圖片]

[霍祁：圖片]

[霍祁：饞死你]

19:13

[霍祁：？幹嘛不回複，不是剛還給我點贊嗎？]

[霍祁：超級火大jpg.]

霍祁發了幾張烤得滋滋冒油的食物圖片，又緊接着埋怨宋識雲不及時回消息。

宋識雲看到點贊兩字，下意識返回朋友圈看了一眼。

許是剛才扔手機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确實給霍祁那條動态點了個贊。

宋識雲對着霍祁發來的幾條消息看了許久，打字回道：[抱歉，沒看見。]

發完後，他随便在附近的酒店定了個标間，走到陽臺上将腳踏式飛行器往外一丢，翻過欄杆縱身跳下，踩着飛行器頭也不回地往校外駛去。

直到整個入住手續辦理完畢，将所開房間認真檢查一遍後，宋識雲那顆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了下來。

他完全放空地仰躺在床上，手下忍不住去摸腰間的光腦。

[霍祁：/左哼哼/右哼哼]

[霍祁：勤勉的宋準将吃的什麽啊]

說起吃，宋識雲這會倒是真的覺得有些餓了，他從儲物器裏翻出一瓶營養液，打開蓋子仰頭灌下一口，打字回複：[西紅柿炒蛋、蒜香排骨、麻辣醋魚。]

這些都是他現在非常想吃的東西。

[霍祁：/驚訝我不信，你那小鳥胃吃得下這麽多？]

[霍祁：肯定騙我。從實招來，是不是喝營養液打發的/敲打]

宋識雲長舒口氣，壓了壓心底莫名湧出的酸澀：[沒有。硬撐的。]

那邊這回倒是隔了許久才回複：[好吧，那你去走走消消食好了]

[宋識雲：嗯。]

話題進行到這裏便有些難以為繼，二人草草聊了幾句就互道晚安結束了聊天。

宋識雲握着光腦沉吟許久，才坐到标間裏的移動書桌邊。擡手一揮，數十個光屏投射在眼前。

他細長的手指迅速地滑動着，找到一個私密文件夾輸入了設定的16位密碼。

這裏面放着他早就開始準備的換編材料。如果打印出來，恐怕有幾百張A4紙那麽多。

不能再等了，等一開年，他就要提交申請轉到東路軍去。

軍部為了各路軍的穩定，規定軍士每隔三年才可提交一次換編申請，流程和手續極其繁瑣，通過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但宋識雲還是要試一試。

如今每一次同達特·韋勃遇見，他那不斷流連的粘膩肮髒的眼神，都讓宋識雲覺得身上仿佛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一般惡心與疼痛。

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宋識雲根本無法再忍。

這種情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他都已經記不清了。只記得那年大三下，學校對學生進行實習分配時，四路軍主将都朝他抛來了橄榄枝。

他之所以在其中選擇了西路軍，一是因為西路軍主戰實力強勁，二是因為主将達特·韋勃給他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親筆信。

三，則是因為那時還對宋席原抱有希冀的他，想在父親曾經率領過的部隊做出一番成績。

宋識雲本以為達特·韋勃看重的是他的能力，但事實卻與他所設想的背道而馳。

在察覺到不對勁後，宋識雲這三年來對他能躲就躲，想盡辦法豐富換編申請的資料。到現在，總算是弄得差不多了。

将所有的資料整理一遍後，他的目光落在私密文件夾的最後一個文件上。

如果換編失敗，這将是他最後的籌碼——關于達特·韋勃侵犯手下omega軍士的證據。

達特·韋勃在軍部經營多年，背景雄厚，勢力盤根錯節。宋識雲猜測，在他之前，或許會有已經受到過傷害和欺淩的人。

他目前手頭上沒有證據，不代表別人也沒有。

想到這，宋識雲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時選編時，霍祁曾特地跑過來問他要去哪路軍。

當時宋識雲跟他不知道又因為什麽雞毛蒜皮的小事在冷戰，聞言，宋識雲頭也不回地舉起達特·韋勃随信所附的入編單據，冷漠道：“東。”

“哦。”霍祁同樣冷漠地應了一聲，轉身走開了。

宋識雲注意到，霍祁那時手裏好像拿着什麽東西，邊走邊團成一團塞進了儲物器。

現在想想，他是來邀請自己進入東路軍的嗎？

宋識雲笑笑，又覺得不太可能。

他們，是對手不是嗎。

霍祁送完宋識雲之後，就無精打采地往房間走去，祁儒看着他垂着手亂晃蕩的背影，柔聲問道：“不出去玩了嗎？”

霍祁擺擺手：“有點困，我再去睡會。”

祁儒聞言轉過頭，同霍越霁對視一眼，笑容頗有些意味深長。

回到房間的霍祁看着鏡中穿得“花枝招展”的自己，突然有種自挂東南枝的沖動。

我怎麽跟個傻缺似的...

他脫下身上亂七八糟的衣服，換上家居服，沒骨頭似的倒在床上，本想悶頭大睡，腦中卻總是飄着宋識雲那個略顯孤寂的背影。

我當時是不是應該叫住他呢。

可是他就喜歡一個人待着，說不定在這待得不自在。

想到這，霍祁翻個了身，皺着眉頭仔細回想宋識雲來到家裏後他有沒有什麽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想着想着，就覺得眼皮越來越沉，不多時就直接癱在床上睡了過去。

霍祁再醒來時，天色已經有些暗，大片火紅的雲挂在天幕上，滿當當地映在他尚有些迷蒙的眼中。

“雲...宋識雲。”

他半夢半醒地念叨着，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裏在說些什麽，又在床上癱了好一會才爬起來，打開陽臺門準備透透氣時，瞧見爸爸他們正在院子裏準備燒烤的食材和器具。

“小祁。”祁儒站在下面向他揮手，“睡好了吧，下來吃點東西。”

“奧。”霍祁拉長了音回應，撓撓亂糟糟的頭發晃蕩着身子往下走去，哥哥和父親在搭燒烤架，爸爸在一旁串烤串。

這些東西放在現在真可算是老古董，估計又是父親從外面淘來的。

霍祁睡得頭暈，傻站了一會，腦中突然冒出來一個想法，宋識雲沒走的話，他會做什麽，跟爸爸一起串烤串？

這麽想着，霍祁打開光腦，二人的聊天記錄還停留在昨晚，他打下“吃了嗎？”三個字，手指在發送鍵上頓了頓，又默默把打出的內容删除。

我莫名其妙問他有沒有吃飯，他會不會覺得我有病...

霍祁放下光腦擡起眼，眼前是鋪着大片火燒雲的天空。

他靜靜望了會，轉過身打開攝像，将自己和火燒雲以及身後的家人一起拍了進去。

随手拍都這麽好看。

霍祁淺淺地對着自己的臉自戀了一會，打開許久沒進過的朋友圈發布圖片，并配文“露天燒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