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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 第 12 章
不知是不是鬼物覺察到了危機,往日鬼魅橫行的亂葬崗,今日卻安靜得令人感到不祥。
顧家的人手一個個散開,把亂葬崗擠得滿滿當當。
衆人都快把亂葬崗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任何線索。
慕朝游提着燈陪王道容找了一圈,她都快恨不得敲敲棺材,攥住屍骸的肩膀晃一晃,問問有沒有人見過顧妙妃了。
最後還是王道容的陰陽眼覺察到到南邊一棵歪脖子樹下鬼氣濃郁。
一腳踢開某根疑似大腿骨的東西,慕朝游終于順着王道容的指引,在樹下找到了點兒線索。
這裏的泥巴和草皮都是新翻出來的,依稀有打鬥過的痕跡。
顧家管事急得汗流浃背,一疊聲地追問,“郎君有什麽看法?”
如若旁的道人此時或許要用灰壇現跡之法才能弄明白到底是何種鬼物作祟。
這時,王道容這一雙陰陽眼就派上用場了,他蹲下身,撚起地上髒污的泥土,又細細看了幾眼,忽然安靜了一瞬,淡而輕地開了口,“是食屍鬼。”
食屍鬼。
四周陡然陷入一片寂靜,鴉雀無聲。
慕朝游已經不是剛穿越時那個什麽都不懂的狀态,和王道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她對這個時代奇奇怪怪的百鬼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了解。
所謂食屍鬼,顧名思義便是以屍體為食的鬼物,修為高深的食屍鬼甚至能變幻人形,僞裝成人後的食屍鬼“披發至足,發多蔽面,不見七竅”,如人般能言善辯,從而騙取人類的信任。
一陣寒風吹來,阿笪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那……那顧家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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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朝游:“所以當務之急是找出那只食屍鬼?”
王道容微微颔首。
慕朝游盯着樹下看了半天,實在沒看出什麽線索出來,不過這也不是她的重點。
深吸一口氣,慕朝游從袖口拿出一把小刀來。
阿笪驚了一下,“娘子這是何為?!”
王道容眼睫一顫。烏黑的眼靜靜地望向她。他仿佛有些意外,又仿佛早有預見,並未阻止,只是旁觀。
與慕朝游相處近一年光景,他覺得自己還是很難摸清楚此人心中所想。
顧妙妃的失蹤雖然與她有間接的關系,但說到底是她自作主張,她又何必大包大攬将責任都扛到自己肩上去?
在這個人吃人的亂世,不施予過剩的同情心,明哲保身才是是最理智的選擇。
慕朝游的身上卻有一種難得一見的赤忱生機。饒是他冷心冷清,不為所動至今。也不免有些好奇,慕朝游當真會為顧妙妃做到這一步嗎?
她還能做到哪一步?
慕朝游眼睛眨也不眨,飛快地在自己手腕上割了一刀,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神仙血的芬芳迅速在四周彌漫,衆人頭頂的槐樹将身軀搖動得又急又響,天地間的陰氣開始躁動不安。
慕朝游皺着鼻子長嘶了一聲,這才迎向王道容的目光,“如今鬼物忌憚你我的存在,龜縮在暗處不敢露面,有神仙血為餌,或許便能引蛇出洞了。”
王道容秀眉微擰,沒附和她的話:“阿笪。”
“去車上拿些幹淨的紗布來。”
等阿笪拿來紗布,少年朝她伸出手,“朝游,過來。”
慕朝游不太自在地抿了抿唇:“我……”
王道容輕輕攥住她的手腕,這麽一個世家公子哥兒的人物,那從來焚香調琴的雙手握住她也是有力的,指尖是冰涼的,像玉石一般冰堅冷潤。
他稍稍松緩了力道,垂眸一圈圈為她纏上紗布,“朝游何必自殘肉軀,便是沒有神仙血,容也會想方設法令妖孽自出。”
慕朝游:“可時間就是生命,時間不等人不是嗎?”
“你難道不想救顧娘子嗎?”
王道容沒否認這一點:“想。”
慕朝游:“你看重顧娘子嗎?”
王道容說:“顧娘子與我有總角之誼。”
“所以我幫你找回她。”
王道容沒有再說話。
冰冷的風帶着淡淡的腐臭呼嘯而過,吹起他的烏黑的長發。他發梢輕輕拂過她的鼻尖,發間蘭草的芬芳沖散了死亡的味道。
少年替她細細打上了結,捧着她的手腕說,“試試。”
慕朝游活動了一下手腕,“多謝,我覺得好多了。”
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就好。
神仙血對鬼物的吸引力足以令任何鬼物失去理智。
在這期間慕朝游和王道容誰都沒有說話。
王道容也只是吩咐顧家的人馬小心戒備暗處的動靜。
這世間方士少之又少,在場的大多是不通靈力的凡人。
黑夜漫長得令人恐懼,等待的過程中慕朝游不敢掉以輕心,王道容問她要不要去車上小憩一會兒,也被她果斷拒絕。
夜霧如潮水般無聲地湧了上來,死人骨頭般慘白的夜霧貼膚冰涼。
慕朝游只覺得眼前陡然一花,仿佛有什麽東西,她心裏咯噔一聲,神經緊繃如拉滿的弓弦,忙伸手探入懷中的符箓。
再仔細一看,又好像只是一只碩大的黑色老鼠。
這老鼠在亂葬崗打了洞安了家,日日齧咬死屍為生,屍油喝得飽飽的,長得膘肥體壯,動作卻非常靈敏。
老鼠貼着樹根一溜而過。
慕朝游剛松了口氣,想扭頭去叫王道容,卻見王道容原本所在之地空無一人。
她愣了一愣,一股森然的惡寒自尾椎骨迅速泛了上來。
王道容不見了。
非止王道容,阿笪和顧家那些人手也不知何時消失了無影無蹤。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一遍遍在心裏飛快地告誡自己,慕朝游緊握着一沓符箓環顧着四周的環境。
白霧更加濃郁了,竟到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在這樣的環境下戰鬥無疑對她非常不利。
慕朝游一時之間竟有些舉棋不定,不知道到底是該按兵不動,還是主動出擊探查四周。
正猶豫間,一道熟悉的清澈的嗓音響起,“朝游?”
慕朝游一愣。
回眸只見少年秀發披落在腰後,眉眼沉靜,王道容竟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在了她身側。
慕朝游覺得自己血液都快結成了冰,舌頭也有點兒不聽指揮,“你去哪裏了?”
王道容像是沒覺察出她的緊張,淡言道:“聽聞遠處異響,便去查探了一番。”
“朝游,你臉色很差。”
慕朝游細細打量了一眼王道容的神色。
王道容似乎隐約覺察出她的警惕,未免吓到她沒有冒然上前,而是靜靜地任由她回望。
少年烏發如繞頸的蛇,雙眼如黑到濃處轉青,肌膚猶如死人骨白,像是玉做的骨骸。
他的眉眼太過秾豔涼薄,豔麗到了深處,少了幾分生氣,變成了森森的鬼氣。又因為性格安靜溫馴,心如冰雪般剔透,喜怒從來不形于色,更猶如勾魂奪魄的豔鬼。
慕朝游頓時陷入猶豫,一時之間她竟看不出他到底是人是鬼。
“沒什麽。”她最終還是選擇搖了搖頭,以免打草驚蛇。
“這裏的霧氣越來越大了。”王道容說,“此地不可久留,先上車再說罷。”
慕朝游的心裏突然浮現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覺。
她看着王道容,思維在這一刻仿佛都變得遲鈍了起來。
她知道王道容生得很好看,她就是個沒出息的顏狗,就喜歡長得好看的美人。
但她從來沒有哪一次像現在這般,被少年迷得暈頭轉向,她的眼睛都快長在他臉上了。
兩人走到車前,王道容忽然停下來無比自然地牽起她的手。
慕朝游的內心隐約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但到底是哪裏不對勁呢?
可他的手微微涼,懷藏瑾玉,手握寶瑜也不過如此吧?
交握的掌心仿佛能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
她舍不得松手,只想這樣長長久久地握下去。
自少年身上飄來一陣淡淡的蘭麝般的芬芳,這熏香仿佛能夠亂人心智一般,她糊裏糊塗,懵懵懂懂,渾身飄飄然,幾乎快要沉醉了。
走着走着,眼前的馬車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一座高屋華堂。
王道容緊緊地握着她的手,少年身上白色的道袍也變成了一襲莊重的爵弁服。玄色絲衣,纁色下裳,着赤色舄。
慕朝游終于努力掙紮出一絲理智來,“等等,王道容?”
王道容側眸望她:“朝游可是反悔了?”
“反悔?”慕朝游愣了愣,鹦鹉學舌般,遲鈍的重複着。
王道容素日裏冷清的眉眼此時沉靜若海:“三書六聘,明媒正娶,朝游便是今日反悔,容也絕不讓步。”
可她總覺得好像還是有哪裏不對勁,思維像是跌入了一汪無盡的泥沼。
可王道容沒有給她深究的時間,他牽起她的手一同邁入了眼前這座富麗堂皇的新屋之中。
走了幾步,王道容忽然覺察到慕朝游不動了,她像一根木頭一樣硬邦邦地錯戳在原地。
就在他的手扶上她肩膀的那一瞬間,慕朝游忽然如驚弓之鳥一般拂落他的手朝外跑去!
“王道容”收回手,卻也未追,像看一只籠子裏的兔子一般,看着慕朝游跑了出去。
慕朝游剛跑出不過三步遠,便“砰”地好像撞上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
她額頭傳來一陣劇痛,皺眉睜開眼,眼前黑漆漆的一片,視野天旋地轉。
……睜開眼?
……她不是一直睜着眼的嗎?
黏着遲鈍的思緒在這一刻終于掙脫束縛。
慕朝游怔怔地撫上前方的黑暗,伸出手,曲起手指敲了敲。
咚咚咚。
硬邦邦的。
慕朝游猛然回過神來,一顆心也随之跳出了喉嚨口。
她這是才意識到自己躺在幾尺見方的窄小空間內。
急促的呼吸迅速消耗着黑暗空間裏的氧氣。
她大腦嗡地一聲,一個不祥的答案呼之欲出。
……這是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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