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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第 67 章
一場暴雨過後, 建康好似自此進入了連綿多雨的時節。淅淅瀝瀝的小雨從早下到晚,沒個盡頭。
沉青色的天空像是被泡發了黴,長出了碧油油的苔藓, 一切都被浸潤在雨霧裏。
人舉着一把傘, 還沒走上一刻鐘的功夫,裙裾和鞋跟就被雨霧給浸透了。
慕朝游日日折返在佛陀裏和食肆之間, 淋了點雨,又或許是心情郁塞, 兩者相加,身心俱疲, 精神頭就一直不怎麽好。
大腦昏沉沉的,慕朝游伸手往額頭上探了探, 只可惜她沒她媽那樣的本事,一時覺得有些燙, 一時又覺得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老呂建議她回去歇個兩天再來, “娘子放心, 店裏有我和阿雉看顧着呢, 出不了什麽差錯的!”
慕朝游渾身上下沒力氣, 也怠于說話, 只閉着嘴搖搖頭。
今日照舊是要教阿雉識字念書的。店裏太昏暗,慕朝游怕阿雉用壞了眼,想要過去點燈。
阿雉極為乖覺地放下炭筆,自請纓說:“阿姊我來吧!”
阿雉試圖将店裏點着胡麻油燈撥亮一些,只可惜, 油燈仍舊是一副耷頭耷腦的模樣。
進氣多, 出氣少,燈火蔫蔫的, 昏黯不明地照着店裏,一陣風來,燈火抖得人心驚膽戰,混似下一秒就要斷了氣。
老呂舍不得燈油,扭頭看風将窗戶吹得哐當響,連累小小的火苗茍延殘喘着,心疼得就要去關窗。
哪知道目光不經意往窗外一瞥,一顆心差點兒被吓出了嗓子眼!
窗外的景竟比那半死不活的油燈來得更吓人!
見那淡青色的煙雨中,伫立着一道淡淡的人影,像被雨水沖淡的墨,模糊渺遠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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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一瞧,才看到是個舉着傘的少年,玉白的指節扣着一柄豔麗的花傘,膚白如玉,眉眼秾豔。
王道容眉淡如墨,膚白如雪,靜悄悄地伫立在雨霧中。烏發被雨水打濕了,浸過油一般汪汪地流淌在兩間,雪白的道袍弱不勝衣,領口露出一節白皙的頸子。
雨珠順着他眉睫滴落下來,他唇色淡得幾無血色,雪白的人皮好像下一秒就要被雨霧化開,只留下那一雙烏黑的眼珠子,仍靜靜地,死死地,陰魂不散般地瞧着這邊。
難不成是連日的大雨沖垮了城外的野墳頭,把墳墓裏的荒郊野鬼也沖出來了?老呂心下裏一陣嘀咕。
當然他也曉得,這豔鬼一般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總是來找慕朝游的那個世家子。
這些時日,王道容已不曉得在食肆外面站了多少天了。最初是駕車來的,那輛蘭草紋的馬車日日停靠在食肆的大門口,後來慕朝游不肯見他,他便下了車候着。
老呂擡起手合了窗,走到正在上課的這一大一小兩人面前,“娘子,那個世家子又來了。”
慕朝游頓了一下,沒擡頭,“不管他。”
從那日她奉送香囊,決意和王道容分手,雙方鬧了個不歡而散後,到如今已過了整整有七日。
正如那日所說的一般,王道容并不贊同她分手的提議,自那日分別之後,便使勁了渾身解數來讨好她。
大如拳頭的明珠,一個人高的珊瑚……金銀珠寶,珊瑚美玉,绫羅綢緞,玉蟬金雀……西域的胭脂,滇南的犀角梳……他一車車送來,卻都被慕朝游據原樣奉還。
王道容也實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的肺腑之言,慕朝游不願意聽,他送的奇珍異寶,慕朝游不願意要。
高傲矜持的王六郎,從未讨過女子的芳心。
慕朝游心如頑石,決絕不動,他誘之以利,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都行不通,難道要讓他脅之以威嗎?
這未免太過偏激,王道容覺得不好,不到萬不得已,他不願動用這樣的手段,弊端太多了。
思來想去,王道容也只能走往常的老路子,慕朝游最為心軟,都說烈女怕纏郎,若他日日守候在她面前俯乞憐愛,死纏爛打,未必沒有打動她的可能。
慕朝游這些時日不肯見他,連個說話的機會也不給他,王道容只得日日守候在食肆門口,盼她松動的那一日。
慕朝游不是真的如此冷酷無情,只是她堅信快刀斬亂麻的道理,
她當然清楚自己那個過于心軟的倒脾氣。
眼下不是心軟的時候。長痛不如短痛,趁早斷個幹淨才對兩個人都好。
她不去見,王道容便站在屋外漫長地等。從早等到晚,等到食肆滅了燈,關了門。
慕朝游打着把傘提着燈走出店鋪大門,昏黃的光浸得石板路油亮亮,濕漉漉的,淅瀝瀝的小雨順着傘面點滴不絕。
目光略略一掃,正瞧見雨中朦胧中的一道颀長、雅淡的身影。
她不覺頓了一下,抿了抿唇角。
是王道容。
他還在等。
她迎面朝他走了過去,裝沒看見。
王道容看到了她,喊住了她,“朝游。”
燈火下照着地面的水窪,上映着他如玉的容顏,給他蒼白的眉眼平添了幾分葳蕤的暖。
慕朝游步履不停地,平靜地從他身邊走過。
“朝游當真如斯狠心?”王道容輕輕地說,嗓音比那連日不化的雨霧好像也渺弱幾分,“當真不願意原諒容嗎?”
慕朝游終于停下了腳步,正色瞧他。
“你沒錯。”
“你沒錯,我談何原諒不原諒的?”
“王道容,你走罷。就算你站到天荒地老,我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如今在他身上哪裏還看得出昔日世家子弟的矜持。取媚乞憐,撒嬌賣癡,一樣樣功夫都使盡了。
他才知曉她心意已決,不是他哄一哄就能回心轉意的。但到了這個地步,王道容仍是不肯放手。
他眼簾被雨水沾濕了,像大雨中沉沉的蝶翅,微微一顫,便有晶瑩的水珠沿着白嫩的臉頰滑落。
王道容本就是為達目的,誓不罷休,不避諱動用任何手段的。并不以為恥。
他注重姿态,更注重利益。
慕朝游說完這句話,自覺仁至義盡,将要轉身之時,王道容卻蹙了蹙眉,臉上隐約浮現出痛苦之色。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從崖上摔下來,摔斷了一條腿,雖僥幸不致于跛足,卻留下個陰雨天腿疼的毛病。
慕朝游看他微微傾身撫了撫腿彎,雖然知曉他多多少少有作秀之意,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忍心。
那幹脆就不看了。
她強令自己收回視線,狠狠心腸,步履匆匆地轉身抛給王道容一個背影。
王道容靜息了一瞬,雨水在他蒼白的指骨間橫流。他想不到她竟當真如此狠心。
她走在前,他便拖着一條傷腿,沉默地跟在後。
左腿上傳來的痛楚,細如蚊蟻的叮咬,并不劇烈,綿綿不絕,一到陰雨天,愈發酸癢難耐,酸得人心煩意亂,恨不能将這條腿砍下來以求個清靜痛快。
一直跟到佛陀裏的大門前,王道容堅持多時的傷腿也終于堅持不住了。
他固然存了些作秀之意,但傷腿終日泡在雨水裏也不是假的。
腿上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王道容吃痛,一個踉跄,一跤跌在了她家門前,飛濺起好大的水花。
他忙把手及時撐住了,才沒能出得洋相。
“朝游……”王道容下意識叫她。
慕朝游脊背挺得直直的,內心好一番掙紮努力才沒能回過頭。一迳進了家門,回去就把門闩插上了。
瞧着被雨水浸泡得濕漉漉的門闩,慕朝游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一顆心簡直像被丢到了油鍋裏。
這哪裏是分手?簡直是對她良心的考驗!
大門“砰”地砸了王道容一臉。
昔日賣弱的招式全不靈光。難道慕朝游當真一點都不在乎自己了?
王道容沉默下來,心裏像被刀剜了一塊。跌在雨水中掙了兩下,才濕漉漉地站起來,烏黑的發黏連着雪白的面皮,更像是雨中的水鬼了。
正如他所言,他不會這樣輕易放棄,會一直等她,等她終有回心轉意的那一日。
腳踩在溫暖幹燥的堂屋地面,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慕朝游換了衣服從卧房裏走出來,瞧了眼窗外連綿的雨水,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王道容到底走沒走,她稍微出了一會兒神,好險就要走到門口瞧一眼了。
好在最後還是忍住了。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王道容雨中蒼白柔弱的容顏,傷痛難忍,不良于行的步态。
睡吧。
睡着了就不會再想東想西了。
雨下了一夜,燭火也靜默地燃燒了一夜。
王道容或許在雨中等了一整夜,又或許一早便離開了。
等慕朝游第二天打開院門的時候,門前已經沒了他的蹤影,她略略松了口氣。
昨夜慕朝游睡得并不是很安穩,多夢,夢到王道容死在了她家門口,她抱着王道容的身軀痛不欲生,悔不當初。
所幸就是個夢而已。
可能是連日以來精神緊張疲憊之故,風邪輕易入體,一覺下來,慕朝游非但沒感覺松快,頭顱更四肢更加沉重得提不起力氣,大腦渾渾噩噩,咽喉腫痛難忍。
淪落到這個地步,慕朝游心裏清楚,自己是真的感冒了。店裏的事還沒交代完,她不太放心,仍強撐起一副病體趕到了面店裏。
老呂和阿雉瞧見她這幅模樣,都被她吓了一大跳。
“我沒事。”慕朝游嗓子啞得像只唐老鴨,努力集中精神交代了往後幾日的安排。
她情願自己多忙一些,頭腦被雜事占據了,就不會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了。
連日陰雨,面館本就寥落的客流量,愈見雪上加霜。
因此,當慕朝游交代完手頭上的事,轉頭瞥見個衣衫褴褛,瘦小局促的女人,左顧右盼地踏進店門時,不由納罕極了。
“這位娘子是要用膳?”她整了整神色,主動走過去招待。
那女子面色蠟黃,神色凄苦,深陷的眼窩裏,一雙烏黑渾濁的眼閃爍警惕而怯弱的光。
乍見慕朝游朝她走來,女子連忙擺擺手,“不不不……我不是來用膳的我……”
她說着說着,聞到店裏那股面點特有的芳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眼裏流露出一抹渴求與哀婉而來。
慕朝游将她臉上的掙紮之情盡收眼底,見她風塵仆仆,形容狼狽,想來是身無分文,“我與娘子今日在此相見,也算有緣,倘若娘子不嫌,不如進來用一碗素面吧,算是我請娘子吃頓飯。”
那女人愣了一愣,立刻流露出掙紮,難為情,不舍,感激的神情來,“這怎麽好意思?”
“中原戰火頻仍,多少原本體面的家庭流離失散。”慕朝游猜測她原本可能家境不錯,人知溫飽而後識禮儀。
見她落難還要竭力維持體面,便有意勸解她說,“可憐亂世人命比草賤,一碗素面算得了什麽?”
這一句的意思是安慰她,她知道她不是什麽乞兒。
女子終于忍不住垂下淚來。
阿雉眼巴巴地守候在一邊,得到慕朝游的囑咐,興高采烈,忙不疊地跑進廚房,使喚老呂去了。
一碗熱氣騰騰的素面下了肚,女子這才自陳起身家姓名來。
自道是姓梁,是來建康尋親的。
她丈夫是個胡人,姓彭,二人早年就成了親,育有一子,後來遇到戰亂,她母子二人與夫婿失散。
梁娘子只得一邊拉扯着兒子,一邊輾轉踏上回鄉的道路,哪知道千辛萬苦回到家鄉,家鄉早已被戰火兵亂蹂躏了不知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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