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良夜
良夜
華堂绮帳,滿堂紅燭。
慕容懷也生了一副好模樣,俊眼修眉,卻不似慕容景的輕佻風流,而是有矜貴的王者之氣,一張玉面波瀾不驚,老練深沉,令人揣測不出他的喜怒。
他必是聽到了她們剛剛的談話,玉棠和青芷十分惶恐,連忙跪下:“太子殿下萬安。其實太子妃剛剛不過是在與婢子們玩笑罷了······”
慕容懷卻懶得聽她們解釋,揮了揮手,打斷了這一套說辭,不耐煩道:“你們且出去吧。”
玉棠和青芷雖是心中暗暗為自家小姐擔心,但礙于慕容懷的威嚴,不敢久留,匆忙退了出去。
江容晚倒是絲毫不慌亂,她整了整發髻,柔柔地起身行禮:“妾身見過太子殿下。”
慕容懷打量着眼前端莊自持的少女,半晌:“免禮吧。”
“是。”
她轉身,取了桌上早已準備好的喜酒,徐徐傾滿兩個琉璃盞,玉指輕撚,将其中一盞遞給慕容懷:“依照規矩,妾身與殿下,當飲盡這一盞酒,方算禮成,也願日後能與殿下夫妻同心,琴瑟和鳴。”
慕容懷挑眉,盯着江容晚遞過來的琉璃盞,卻并未接過:“哦?怎麽方才還不守規矩,此刻便守了?昭寧侯沒教過你規矩嗎?”
江容晚依舊恭敬從容:“殿下言重。方才是妾身的不是,妾身日後定會謹言慎行。”
舉着琉璃盞的手臂發酸,見慕容懷仍未打算接過,她也不再客套:“那妾身便先飲為敬。”
說罷,拂袖飲盡了盞中的酒。
慕容懷這才接過了那盞酒,亦是一飲而盡。
他一步步靠近江容晚,将她逼到房內的绮羅華帳前,饒有興味地挑起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孤很好奇,太子妃究竟是想與孤結琴瑟之好,還是想保江氏的世代榮華?”
江容晚倒也毫不畏懼地迎上慕容懷深不可測的鳳眼:“是與非,一切全在殿下如何想,不在妾身如何回答。”
慕容懷端詳着女子的傾城容顏,唇角扯起一抹笑意,聲音卻冷的像天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可是孤,最不喜戀慕榮華之人。”
“太子妃若要自證對孤的心意,便為孤寬衣吧。”
慕容懷随意地張開雙臂,高高在上的俯視江容晚,銳利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的意味。
“太子妃為何不動手,是等着孤來教你?還是t,你根本就不想?”
江容晚面色未改,可手心已冒了許多汗。雖是對這一場景早有心理準備,但當她真正面對,終究還是難過得很。
這一輩子,她背負家族使命,身不由己,但願下輩子,她不再是江氏的女兒,只做一個鄉野村婦,自由自在,與心愛之人白頭偕老便好。
罷了。
強忍着淚,低頭碰觸慕容懷腰間,纖手解下腰間玉帶和環佩。
正待下一步動作,門外卻傳來慕容懷的貼身宦官李敏的敲門聲:“殿下恕罪,柳良娣說是身體不适,奴才不敢不來報,殿下可要去看看?”
慕容懷面上浮現一抹擔憂之色,轉瞬就恢複如常,仍是不喜不怒:“知道了。”
手上卻是快速整好衣衫,擡腳便欲出門。
末了,他回頭對江容晚沉聲道:“明日回宮,該如何對父皇母後說,不用孤說了吧。”
江容晚福身:“妾身知道。”
那人便頭也不回出了門。
依稀聽到李敏對外面的仆役悄聲呵斥:“今夜的情況你們都不許出去亂說!小心掉腦袋!”
玉棠和青芷聞聲進來:“殿下怎麽走了?”
玉棠道:“我聽太子府的人說,是太子的寵妾柳良娣身子不适。”
青芷又生氣又委屈:“我看才不是什麽身子不适,就是使狐媚手段勾引殿下,專門破壞咱們太子妃的大婚之夜。小姐自小在侯府被老爺嬌寵着,誰敢不敬,哪裏受過這等委屈!我真咽不下這口氣!”
江容晚坐在梳妝臺前,只覺得疲累。
她把頭上的鳳釵盡數取了下來:“随他去吧,時辰不早了,你們也都出去歇着吧,我今日實在是累了。”
玉棠和青芷嘆氣,她們知道小姐心中始終念着那位公子,也不再說什麽便退了出去。
······
夜色濃,羅帳低垂,紅色的喜燭燃燒着,點點滴滴的更漏聲更顯的這偌大的殿宇無比孤寂。
江容晚對着銅花鏡,一點點将晚妝卸去。
鏡中的女子眉若遠山,目若秋水,肌膚瑩潤,如嬌花臨水自照,我見猶憐。
本是美景良宵,她從前幻想着能與她的沈郎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如今卻只有她一人守着空房,對鏡自憐。
忽然,銅鏡中出現了慕容景那張禍國妖孽的臉。
江容晚猛然回頭,那人正站在她身後。也不知是灌了多少酒,蒼白的臉泛着桃紅,此刻盡是醉意。
“你怎麽······”未及她喊出聲,她的嘴便被捂住。
“噓,別出聲,阿晚。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說着,慕容景将她摁在梳妝臺前,大手覆上她柔軟的腰肢,另一只手慢慢取下了她額前的花钿。
她平日總是淡妝敷面,不過略施粉黛,清水芙蓉,今日卻是華貴盛妝,濃豔的像一支帶着露水的玫瑰。
慕容景不由看癡了,他愛憐地輕撫江容晚柔滑的臉,眼神迷醉,聲音帶着隐忍和克制:“阿晚甚少······這般打扮,我的阿晚,果真是極美。”
他的手不似從前的細膩光滑,反倒是有些粗粝。
江容晚從驚詫中回過神來,欲推開眼前人,不料卻被禁锢的更緊。
她蹙眉薄怒:“裕王深夜前來到底是想做什麽?這裏不該是你來的地方,還請速速離開。”
慕容景卻湊得更近,輕挑江容晚的下巴,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垂,笑的魅惑:“今夜美景良宵,阿晚,同我敘敘舊,可好?”
江容晚的臉感受到少年急促的呼吸和酣甜的酒氣,她不自在的推掉了他的手,将臉別向一邊:“我與你沒什麽好敘舊的。”
慕容景聞言卻換了一副失落的神色,平日一雙輕佻的風眸竟盈滿了痛苦:“阿晚,為什麽不等我回來?”
北疆苦寒無比,北疆蠻夷亦是野蠻兇悍,可那無數個辛苦的日夜,他都熬過來了,只因他唯一的盼頭就是打了勝仗,回去向父皇請旨求娶阿晚為妻,他這麽多年唯一的執念就是這個他自幼時便藏在心底的女子。可他回來得到的卻是她嫁人的消息。若她等他回來,今日成婚的便是他與阿晚了吧。這叫他怎能不恨?
“我為何要等你回來?”
“你為什麽不守承諾?當年你說過要嫁我為婦,你都忘了嗎?”
什麽承諾?江容晚一臉茫然。
她努力回想,依稀記起恍惚是有那麽一天。
那日她随爹爹入宮,在宮裏那顆海棠樹下,一樹海棠開的正豔,慕容景目光灼灼,遞給她一盤冒着熱氣的桂花糕:“阿晚,你若答應日後嫁我為婦,你以後想吃什麽,想要什麽,我都給你,可好?”
桂花糕香甜,海棠花下的少年眉目清朗,她被落花迷了眼,笑意盈盈道了聲“好。”
······
原來他還記得。
可時過境遷,年少戲言,怎能當真?
江容晚輕嘆:“年少戲言罷了,裕王怎能當真。”
不能當真嗎?他可是為了這個承諾,開心了許久。
慕容景眼中的波光一點點暗了下去:“可父皇那日問你,你為何就不能選我呢?大哥心愛的是柳良娣,他不會給你幸福的。阿晚,你就一點都不顧念我們少年相識的情分嗎?”
江容晚冷冷道:“我江氏一族的前程,只有太子能給,你給不了。還請裕王自重。”
既是誤會,還是趁早解開的好。
她不想再與他勾纏下去,用盡全身力氣推開桎梏她的懷抱。
不料用力過猛,反将肩上的披帛扯了下來,雪白滑膩的香肩頓時展露無遺。
慕容景喉嚨滾動,只覺得身上發燙,他不再克制,一把攬過江容晚纖細的柳腰,覆上了她嬌軟的唇瓣。
不顧懷中人的抗拒,撬開她的牙齒,貪婪的吮吸着柔軟的舌頭,在每一寸唇齒間攻城略地。
直到嘴唇被咬破,劇痛傳來,血腥味混着烈酒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才有片刻喘息。
江容晚怒不可遏:“你瘋了!”
他猩紅的眼迎上江容晚瞪的渾圓的雙目,突然大笑:“是,我就是瘋了!”
遇上她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深陷,這麽多年,越發不可自拔。他要帶她遠走高飛,他無法眼睜睜看着她嫁與他人。
他打橫抱起女子,将她放在旁邊的楠木床上,欺身壓了上去,一邊吻着她的脖頸,一邊解着她的華裳。
他管不了那麽多,仿佛此刻,她真的是他的。
他的語氣也帶了瘋意和哀求:“阿晚,你若願意,我去求陛下和大哥可好,解除這門婚約,将你許給我。我可以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
“你若是不願,若是擔心江氏的前途,那你再等等我,我保證,大哥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你想要什麽,我傾盡整個天下,也會為你親手奉上。”
“阿晚,不要叫我裕王,還像當年一樣,喚我一聲景哥哥,可好?”
江容晚大腦一片空白,被壓的喘不過氣來,慕容景熾烈的吻混着旖旎的香氣讓她無暇思考,直到聽到衣帛撕裂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
眼前是慕容景裸露的半個胸膛,緊致結實的肌肉線條,幾處戰場厮殺留下的刀疤赫然可見。
她推不開這失去理智的男人,屈辱萬分,用盡全力扇了他一個耳光。
美如冠玉的臉上赫然出現了鮮紅的指印,他怔了怔,并未停止動作。
可下一秒,卻見懷中少女噙着淚,聲音沙啞:“慕容景,你若是一意孤行,我們之間就算徹底一刀兩斷了。”
他一下子慌了神,酒也清醒了不少,他承認他怕了。
他不怕沙場刀光劍影,不怕父皇降罪,不怕失去尊貴的身份。可他怕她恨他,怕她此後不再與他說話,怕她再也不願到他身邊。他其實舍不得讓她哭,今日可見真是他過分了。
慕容景自嘲地苦笑,木然整好了江容晚的衣裳,放開了她。
他低下頭,眼中交纏了千萬種情緒,愧疚、自責和不甘:“阿晚,今夜是我唐突了。我當真是······愛你入了骨。”
江容晚強打精神,拽過床上的錦被蓋在身上,轉過頭不再看他,冷聲道:“你走吧。看在往日情分,我便當你今夜是酒醉胡鬧,日後你當認清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若再胡來,你觊觎兄嫂,屢次僭越,我必定禀告陛下。”
許久,慕容景聲音嘶啞:“好。”
少年一個飛身,從半開的窗跳了出去。
再一回頭,房內已是沒了那人的蹤影,獨留滿堂紅燭兀自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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