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有孕
有孕
昭華殿裏,柳飄萍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神情虛弱,柔弱無骨的身子微微顫抖着。
方才她驟然昏過去,沒有任何征兆,着實把江容晚吓了一跳,眼看着侍女給她灌了藥下去,她稍稍清醒過來,才算安下心。
柳飄萍看到江容晚坐在床前,想勉強撐起身子,江容晚把她按下:“你先好好躺着,一會太醫就來了。”
柳飄萍卻是搖搖頭,用微弱的聲音說道:“何必那麽大動靜,臣妾這是老毛病了,無礙的,讓皇後娘娘受驚了。”
“那怎麽行?一定要太醫瞧過,本宮才能放心。”
這時外面有婢女打起簾子來報:“陛下來了。”
慕容懷下了朝,便有內侍向他禀報了這件事,他心中挂念柳飄萍,一聽此事就抛下所有政務趕過來了。
輔一進門,滿宮侍女都跪下請安,江容晚也從床上站起來,低低的拜下去:“見過陛下。”
慕容懷理也不理,對着江容晚略一擡手,威嚴淡漠的眼裏此刻盡是焦急和擔憂。
他疾步走到床前,撩起衣袍在床沿坐下,抓着柳飄萍的手,柔聲道:“你怎麽樣?”
“回陛下,臣妾無礙,不過是舊病又犯了,不打緊的。政事要緊,陛下可別為了臣妾耽擱了。”柳飄萍唇色慘白,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說什麽傻話,手怎麽這樣冰涼?”
慕容懷嗔怪,将柳飄萍的手整個握在掌心,替她暖着。
柳飄萍偏過頭去:“陛下,宮人們都還跪着,讓他們起來吧。”
慕容懷這才注意到內侍們還保持着跪地的姿勢,自己剛剛太着急,都沒有注意到他們。
“都起來吧。”
他擡起頭問江容晚:“可有請太醫過來?”
“回陛下,柳美人剛昏倒臣妾就命人去請了,今日當值的太醫不多,不過估摸着這會應該快到了。”
“柳美人好端端的為什麽會昏倒?之前都見了什麽人?”
“陛下,主子邀請皇後娘娘品茶,說了些閑話,不過後來顧昭儀也來了,顧昭儀倒是在言語間嘲諷主子的出身。”柳飄萍的侍女流螢在一旁回答。
“那顧昭儀現在何處?”
“主子昏倒後,顧昭儀略看了看就回宮了。”
“竟有此事?”慕容懷擰緊眉頭,眼中不悅。
“流螢,不許亂說”,柳飄萍皺着眉給了流螢一個責怪的眼神,又對着慕容懷淺笑,“陛下,我們都是在開玩笑罷了,臣妾相信顧昭儀并沒有那個意思,臣妾自己都不在意,陛下也就更不必在意了。”t
慕容懷看着柳飄萍為顧绾柔開脫的樣子,仍然那麽溫婉柔和,不禁更加心疼,對她的憐惜又深入了一層。
“飄萍,你總是這般為他人着想,可旁人卻未必領你的情。”
他傳了李敏進來:“既然跟在顧昭儀身邊伺候的宮人不能勸谏主子,就罰他們一個月例銀,仗責二十,以儆效尤。”
他礙于顧家的情面,不好因此直接責罰顧绾柔,只好拿她身邊的人下手,算是個警告。
“遵旨。”
說着,太醫也來了,慕容懷按住想要說話的柳飄萍:“這些事朕已有安排,你不必操心了,先讓太醫把脈,養好身子才是。”
柳飄萍撩起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太醫按在脈象上瞧了一會,面色凝重。
“李太醫,如何?”慕容懷打量着李太醫的反應,摸不準情況到底是好是壞。
李太醫跪地:“啓禀陛下,柳美人的心疾想來是從前拖的久了,要想根治,怕是十分難,只好慢慢調養,看看能否有轉機。另外,臣還要恭喜陛下,柳美人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果真?”慕容懷站起來,眉梢揚起,面有喜色。
“什麽?”柳飄萍半支起身子,眼中訝異,似是不敢相信。
“臣的醫術,不會錯的。只是,柳美人底子弱,又有心症,一定要小心調養,方能保母子無虞。”
“無妨,且用最好的藥材,一定要保柳美人平安順遂。”
“恭喜陛下。”江容晚面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慕容懷點點頭,欣喜的握緊柳飄萍的手,聲音有些顫抖:“飄萍,你終于有朕的孩兒了。”
“能懷有陛下的子嗣,是臣妾的福氣。”
“那你先好好休息,朕還有政務,晚上再來看你,”慕容懷又囑咐宮人們,“你們都好生伺候着,不許怠慢。”
“是。”
臨出了門,慕容懷恢複了那副不怒自威的神色,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李敏識趣的湊到跟前:“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告訴顧昭儀,以後沒什麽要緊事就不必來昭華宮了。”
屋內,江容晚囑咐了柳飄萍一番也起身告辭了。
待到只剩流螢在身旁,柳飄萍才收起臉上的笑意,側過臉靠着床內側,抓着錦被,細細的春山眉微微蹙着。
明明每次承寵之後,她都會飲下避子湯,所以這麽多年,她從未有過身孕。細細思量,她不知道是哪裏出了纰漏。
她早年在教坊受了不少搓磨,身子骨不好,月信不規律也是常有的事,她并不在意,可誰知這次竟有了身孕,難怪這陣子總是覺得精神不濟。
她輕輕撫摸着還未隆起的小腹,一雙剪水秋瞳中交織着萬千複雜的情緒。
孩兒,我該拿你如何是好?
她心中不斷默念。
————
瓊華宮。
顧绾柔坐在美人椅上,不緊不慢的接過婢女奉的茶,低頭抿了一口,似乎并未聽見李敏說了什麽。
李敏尴尬的站着,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陛下和太後都叮囑過他,要小心對待這位主子。
他陪着笑臉:“顧昭儀,這是陛下的旨意,還請昭儀不要為難奴才。”
顧绾柔一只胳膊倚着桌子,這才悠悠擡眼,高傲的一瞥,絲毫不把李敏放在眼裏。
“陛下就為着這點事,就要責罰本宮宮裏的人?”清亮的聲線中帶着淩厲。
“是,規勸主子的言行是他們份內的事,沒有做好,就該受罰。”
“陛下的意思是,本宮言行不檢?柳美人的出身就擺在那,本宮可說錯了什麽?”顧绾柔斜眼睨着李敏,眼尾勾起一個妖嬈的弧度,冰冷又不屑。
李敏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讪笑着:“總之昭儀以後切記謹言慎行,此事就不必拿到臺面上說了。”
“哼,陛下真是一味護着她,也不知這柳美人給陛下施了什麽法術,迷的陛下神魂颠倒。”顧绾柔長甲在八仙桌上輕叩着,冷笑道。
“昭儀慎言,不得議論陛下。”
顧绾柔翻了個白眼,末了,她看李敏為難的樣子,終于松口:“罷了,既是陛下的旨意,你帶他們去領罰就是。”
李敏如獲大赦,命人将跟随顧绾柔的內侍都拉了下去。
顧绾柔複又拿起茶盞,餘光瞥見李敏仍然站着不動,不耐煩道:“還有什麽事?”
“陛下吩咐了,宮人受刑的時候,請昭儀在旁邊看着。還有就是,以後無事就不必去昭華宮了。”
“放肆,本宮好歹是世家女,怎麽說的本宮好像有多稀罕去那一樣?”顧绾柔厲聲瞪着李敏。
李敏被她的眼刀盯的瑟瑟發抖,低下頭道:“奴才也不過是聽命辦事,還請昭儀給個保證,奴才好去複命。”
顧绾柔盯着李敏看了許久,将茶盞重重往桌上一扣,冷冷道了一聲“知道了”。
她緩緩起身,由婢女陪着到院中看內侍們受刑。
二十仗不算多,但也不算輕,內侍們不一會就被打的皮開肉綻,慘叫聲此起彼伏。
顧绾柔也沒了喝茶的興致,冷笑一聲:“陛下這是警告我呢。”
她越想越生氣,真不知道是倒了哪門子黴,明明看上的是風姿俊逸的裕王,卻被硬塞給比她年長不少的太子,若是能做了皇後自然是好的,偏偏最後只是一個嫔妃,陛下還要為了一個出身微賤的教坊歌姬打她的臉,沒來由的晦氣。
說句大不敬的,以她顧氏的門第與聲望,她能願意嫁給陛下,已經是很給慕容皇族面子了。
侍女碧桃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昭儀以後還是謹慎着點吧,婢子方才打探過了,柳美人有孕了。”
“當真?”顧绾柔凝眉。
“千真萬确。”
顧绾柔沉吟一會,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有孕又如何,憑她那樣的出身,就算是個皇子,也登不上太子之位,就算陛下肯,爹爹和大臣們也不會願意。”
“可顧大人先前交待過主子,要盡快籠絡陛下的心思,若能誕下一個皇子,顧大人定會盡力把他推到儲君之位。”
顧绾柔嬌媚的笑了笑:“我知道,放心,我自有法子。”
她又想起一事:“先前讓你打探中宮那位的行蹤,怎麽樣了?”
“婢子打探過了,皇後娘娘每日除了料理後宮事宜,就是在宮裏讀書練字,偶爾晚上會去太液池收集晚冬的梅花。”
“呵,這麽多年,她還是沒變。”顧绾柔輕蔑的笑了一聲。
她低頭想了想,擡起一根手指示意碧桃附身過來:“有件事要交給你去辦一下······”
皇後整日一副無欲無求、不理閑事的嘴臉,柳飄萍又慣會假意柔情惹得陛下憐惜,身在這樣的後宮,每日與這些人相見,她可真是忍夠了。
妖豔的狐貍眼半眯着,眼底沁出森然冷意。
————
亥時,月上樹梢。
用過晚膳,江容晚披上錦繡披風,擡頭看了看天色。
“玉棠,随我去太液池走走吧,快三月了,梅花也要落了。”
“是。”
冬意闌珊,一陣晚風吹過,小道上宮燈明滅,仍然令人覺得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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