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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夜深人靜, 園中半點細碎聲響也無。

虞幼寧雙頰緋紅,淺色眼眸如潋滟秋水,波光流轉, 流光溢彩。

她一只手搭在沈京洲肩上, 耳尖的白玉耳墜搖曳, 如虞幼寧此刻慌亂不安的心弦。

“你怎麽、怎麽可以……”

餘下的話虞幼寧說不出口。

她垂首斂眸,眼角瞥到不知何時被遺落在案幾上的毛氈小鬼。

虞幼寧定定心神。

在地府,虞幼寧都是形單影只的,她自然不懂如何表明心跡。

只是臨時抱佛腳,偷偷從前日路過宮人口中,學來送禮一說。

偷親一事是自己落于下風,虞幼寧不服輸, 小心翼翼捧着毛氈小鬼, 三分不舍七分羞赧。

“陛下, 這個送給你。”

不過是一團分文不值的貓毛戳成的小玩意,卻因虞幼寧此刻眼中的認真一躍成為無價之寶。

沈京洲凝眸低望,烏沉的一雙黑眸深不可測,像是山間遙不可及的一簇寒冰。

虞幼寧摸不清沈京洲心中所想,一顆心惴惴不安。

忽的生出幾分懊惱。

早知如此, 她該打好腹稿再過來的。

虞幼寧結結巴巴,宛若凝脂白潤的手指勾着沈京洲的袖口。

“陛下, 我以後……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沈京洲眉眼掠過戲谑揶揄, 染血的衣袖仍負在身後。

沈京洲挽唇, 漫不經心笑道:“……怎麽算好的?”

“我、我……”

虞幼寧絞盡腦汁,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

她是只言出必行的膽小鬼, 既然允諾了沈京洲會對他好,就一定會的。

虞幼寧搜腸刮肚。

窗外月色瑩白, 清輝籠在虞幼寧躁動不已的指尖。

虞幼寧看過的話本不少,才子佳人花前月下,情意綿綿海誓山盟。

虞幼寧踮起腳尖,飛快在沈京洲唇上碰了一碰。

雙頰滾燙,虞幼寧面紅耳赤,貝齒如銀貝。

手心沁出薄薄汗珠,虞幼寧為沈京洲送上一只小鬼的所有。

“沈京洲,我會對你好的。”

“若是你死了,我會日日給你燒紙錢。”

這是虞幼寧做鬼時最樸實無華的心願了。

那時她連日日有錢都不敢想,只想着若是逢年過節,自己的家人能燒點紙錢給自己就好了。

她在地府待了十年,對地府熟門熟路,回地府像是回家。

若是虞幼寧走在沈京洲前面,她還能帶沈京洲四處轉悠。

這話說出來有點驚悚,怕吓到沈京洲,虞幼寧自覺咽下。

沈京洲唇角笑意漸褪,望着虞幼寧的眼神不再憊懶随意。

虞幼寧怕道士,卻不忌鬼神。

做糖畫要小鬼,見不得他人說半句小鬼的不是,就連表明心意送自己的禮物,也是小鬼。

沈京洲若有所思。

遲遲等不到沈京洲的回應,虞幼寧還以為他不信自己,着急忙慌替自己尋補。

“我沒有說大話,若是你……”

“若是我不答應呢?”

搶到虞幼寧開口,沈京洲先開了口。那雙黑眸依然平靜,透着揶揄笑意。

沈京洲的眼睛清亮透徹,如潺潺山泉晶瑩剔透。

他聲音極輕,似有蠱惑之意。

沈京洲一字一頓:“殿下會如何?”

虞幼寧怔怔,一時失了神。

少頃,如葡萄大小的眼睛輕輕眨動,纖長睫毛在眼睑下方撲簌簌落下斑駁光影。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出自《關雎》)

反之亦然。

貝齒咬着下唇,虞幼寧吐氣清晰:“那我也不會半途而廢。”

她會試着追求沈京洲。

柔軟光滑的月光似上好的浣花錦,鋪陳在桶鳅屋脊上。

燭光躍動在沈京洲眉心,那雙深沉眼睛不再晦暗無光。

沈京洲唇角勾了勾,一聲笑從唇齒間溢出。

“殿下可以試試。”

……

蒼苔濃淡,風疾花寒。

多福手持琺琅戳燈,同坐更守夜的小太監站在一處。

他是沈京洲身邊的大太監,旁人自然待他恭恭敬敬。

眼見多福侍立在廊檐下,忙忙搬來太師椅,又親自捧來氅衣端到多福跟前。

小太監眉開眼笑,笑着恭維多福:“這天冷,幹爹怎麽不進去歇歇腳?這兒有我頂着呢,出不了岔子。”

他轉首望向燈火通明的寝殿,壓低嗓子道。

“如今才四更天,陛下又不用上朝……”

多福擡手制止小太監的絮叨,滄桑的一雙眼睛布滿皺紋。

若是平日他偷懶一時半刻也無妨,可今兒可是十五,多福不敢掉以輕心。

拂塵在空中揚了一揚,多福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沏好的老君茶,在寝殿外守了一整夜。

難得,一夜無事。

天色将明,晨曦透出幾縷金光,殿中傳來衣物窸窣聲響。

多福捧着沐盆,躬身侍立在屏風後。

重重珠玉簾子低垂,薄如蟬翼的青紗帳幔後,依稀傳來沈京洲一聲笑。

那聲音極輕極輕,稍縱即逝。

多福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從此做個聾子。

榻上。

虞幼寧的睡相實在不敢恭維,八爪魚似的,手腳并用纏着沈京洲。

白璧無瑕的半張臉貼在沈京洲衣袂,似出水芙蓉,般般入畫。

昨夜還信誓旦旦承諾會對沈京洲好的可人兒,此刻卻倚榻呼呼睡大覺,壓着沈京洲的衣角不肯松開。

沈京洲揉着眉心:“虞幼寧。”

虞幼寧巋然不動,嘤咛兩聲。

沈京洲輕扯袖子:“松開。”

似是聞得沈京洲的聲音,虞幼寧茫然睜開雙眼,睡眼惺忪。

虞幼寧迷迷糊糊往沈京洲的方向湊近,嬌靥輕擡。

許是想同昨夜那樣,碰碰沈京洲的唇角。

無奈還未清醒。

虞幼寧懵懵懂懂。

紅唇掠過沈京洲,擦肩而過,而後在他掌心落下一吻。

輕如鴻毛,似有若無。

沈京洲t眸色驟深。

半刻鐘過去,帳幔後終傳來沈京洲起身的動靜。

中衣留在榻上,不曾帶走。

多福恭敬伺候沈京洲盥漱,早膳設在東暖閣,多福亦步亦趨跟在沈京洲身後。

他朝後擡擡拂塵,跟着的宮人心領神會,自覺落後十來步,不遠不近跟着。

“陛下,這是今早暗衛送來的消息。”

小小的一個紙團,卻是虞幼寧十年冷宮生活的縮影。

同先前查到的相差無幾,不過這回密信卻提到一事——

虞幼寧剛搬入冷宮那會,曾有宮人踩低捧高裝神弄鬼,故意扮鬼吓唬虞幼寧。

起初虞幼寧吓得不敢出門。

後來不知怎的,虞幼寧竟反客為主,也扮起了鬼。

那宮人不知內情,還以為冷宮真的鬧鬼,吓得屁滾尿流,再也不敢踏入冷宮半步。

沈京洲雙眼冰冷:“……那人呢?”

“死了。”多福言簡意赅,“聽說是得罪了人,死在亂棍之下。”

多福觑着沈京洲,小心揀着好話讨沈京洲歡心。

“為這事,殿下倒是得了好多年的清淨,也算是因禍得福。”

沈京洲冷着臉,一言不發。

多福不敢多言,躬身跟在沈京洲身後,忽的聽見前方落下輕飄飄的一聲。

“皇後的金印金寶,如今在何處?”

多福震驚瞪圓雙目。

……

日上三竿。

煙雨洲不時傳來細碎的貓叫。

趙蕊一面揣着小貓崽,一面小心翼翼喂梨崽喝羊奶。

轉而瞧見和梨梨玩得正歡的虞幼寧,趙蕊忍不住腹诽。

“殿下快別喂它了,梨梨今日已經吃了三條小魚幹,再吃只怕明日就走不動路了。”

梨梨似懂非懂,朝趙蕊不滿“喵嗚”一聲,可惜軟綿綿的爪子半點氣焰也無。

趙蕊輕哼一聲,戲谑彎唇:“天底下怎會有這樣做母親的,連自己的孩子都懶得管。“

話落,又輕手輕腳将貓崽放入籠子,命婢女好生看着。

趙蕊随虞幼寧往外走,二人遍身绫羅,雲堆翠髻。

手中的泥金真絲绡麋竹扇輕晃,趙蕊巧笑嫣然,穿長廊過影壁,步入廂房。

“殿下先前要的東西,我都替殿下尋了來,殿下瞧瞧可還喜歡。”

話音剛落,婢女捧着漆木托盤上前,紅袱裹着厚厚的一沓古籍詩詞。

拆開外殼印着的《詩經》《中庸》,裏面卻是當下京城廣為流傳的話本子。

臨窗炕上供着半新不舊的青緞提花迎枕,底下設有梅花式圓幾。

熏籠立在炕前,婢女悄聲入屋,輕手輕腳為趙蕊和虞幼寧添了香餅,又悄聲退下。

家中長輩管教嚴苛,向來不許小輩看雜書游記。

這些話本子,也是趙蕊偷偷讓婢女從外面搜羅得來的。

虞幼寧擡眼好奇:“就這樣放着,你也不怕趙老爺瞧見?”

“以前自然不行。”

趙蕊眯着眼睛,笑眼彎彎,“如今我沾梨梨的福,也有了禦賜之物。”

她拍拍案幾上的話本,“你當我平日把它們藏在何處?都是藏在梨梨貓籠下。”

趙老爺看見禦賜的貓籠恨不得當衆叩首行跪拜禮,哪裏敢有膽子上前翻看一二。

趙蕊慷慨将話本往虞幼寧身前推了一推:“這些我都瞧過了,殿下若喜歡,帶走便是。”

畫上織女鵲橋相會,狐妖為還恩命喪黃泉,白娘子大戰法海,水漫金山……

趙蕊雙手握着臉,遲疑道:“這些的結局都不太好,殿下不若看些別的。”

虞幼寧從話本中擡起頭,眼中茫然不解:“為何……不好?”

她本還想着從話本中取經,學學書生是如何搏九尾狐一笑,她好學以致用,用在沈京洲身上。

話本合上,虞幼寧虛心求教:“白娘子的結局也不好嗎?”

趙蕊思忖片刻,沉吟道。

“人妖殊途,哪裏能得好結果呢。倘若白娘子懸崖勒馬,早早和許仙分開,最後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興許她還能修煉成仙呢。”

“人是人,妖是妖,在一起本就有違天命。古往今來,就沒有一對有好下場的,還是早早分開得好,省得生出那些事端。”

虞幼寧指尖顫栗:“那若是人和……鬼呢?“

“鬼”字幾乎是用氣音道出,趙蕊差點以為自己聽錯。

她睜大眼睛:“人和鬼,那不是陰陽相隔嗎?怎麽能混之一談?”

她緩緩瞪圓眼睛,揣摩着虞幼寧話中的意思,“殿下說的不會是冥婚罷?”

趙蕊雙眉緊皺,“這這這……也太瘆人了罷?我聽着都覺得心中慌得厲害。”

日光穿過紗屜子,虞幼寧坐在陰影處,她低聲呢喃,像是在自言自語。

“沒有人會喜歡嗎?”

趙蕊以為虞幼寧問的是冥婚,吓得捂緊心口,直言不諱。

“哪有人會喜歡這個的?也太晦氣了。”

……

秋日負暄,烏金西墜。

青石臺階上落了一地的金輝,沈京洲剛從獵場回來,身上的長袍換下。

又喚來劉藺,替自己的手臂上藥。

過去三日,沈京洲手上猙獰的傷口不再往外吐露血腥,隐隐有了結痂的跡象。

劉藺無聲松口氣。

沈京洲擡眸,目光落在多福,意有所指。

往日這時候,虞幼寧早穿過烏木長廊跑來,可如今卻半個影子也不見。

多福會意,拱手上前:“陛下,殿下從煙雨洲回來後,就一直待在暖閣。”

沈京洲皺眉,忽的從椅子上站起:“……她身子不适?”

話落,起身往寝殿走去。

多福忙忙跟上:“這奴才也不知,只是殿下托人帶話,說、說……”

沈京洲轉首回眸,眸光徹骨。

多福戰戰兢兢跪在地:“殿下說她今日不想見陛下。”

這話聽着耳熟。

沈京洲冷笑一聲,指間的青玉扳指摘下又戴上。

“今日不想見朕,那……明日呢?”

多福顫巍巍,俯首跪地,汗流浃背。

沈京洲冷聲:“——說。”

多福嗓音抖如篩子,他仰起一張臉,欲哭無淚,只恨自己不是啞巴,不用傳話。

他不敢隐瞞,一字一句如實回道。

“殿下說、說……明日,明日也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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