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登徒子也
有勞了?
這……難道是讓我幫忙擦拭的意思?
姜玉姝一愣,握着擰好的熱帕子,登時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
郭弘磊正是此意。
夫妻之間,本該如此。總是客客氣氣的,忒生分,像什麽話?
他默默想着,把脫下的衣衫随手一撂,袒露左肩和左臂兩處傷,胸膛寬厚結實,即使坐着也看得出身量高大,俊朗英武,男子漢陽剛氣概十足。
彼此并無夫妻之實,面對面,姜玉姝不免羞窘,可慮及對方受傷行動不便,只能佯作自然。她深吸口氣,又擰了擰帕子,靠近問:“傷口覺得怎麽樣?”
“方勝剛才又給包紮了一回,敷着藥,不大疼。”郭弘磊端坐,虎目炯炯有神,隐露期待之色。
誰知,姜玉姝手中的帕子尚未貼近,後腰便被小侄子摟住了!
“嬸嬸,”郭煜曬黑了,也瘦了,幸而一路沒生大病。他趴在二嬸背上,無精打采,噘着嘴說:“煜兒餓了。”
“哦?”姜玉姝詫異轉身,抱住黑瘦小孩兒問:“我猜猜,你肯定又不吃饅頭了,對不對?”
郭煜委屈問:“為什麽老是吃饅頭?就沒別的吃麽?”
姜玉姝無可奈何,“眼下只有饅頭,等過陣子才有別的食物。”
幾個丫鬟侍立一旁,小桃忍不住問:“少夫人,讓奴婢伺候公子吧?”
姜玉姝還沒張嘴,郭弘磊便道:“不必了。你們去照顧老夫人。”語畢,他拿走她手中的帕子,偏着頭,自己擦身。
“……是。”小桃忍着失望,黯然屈膝。同為大丫鬟的碧月抿嘴,偷偷嗤笑;娟兒則一無所察,恭順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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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玉姝一邊逗侄子,一邊好奇問:“聽說潘大人是百戶,不知在軍中、百戶是多大的官兒?”
“正六品,手底下百餘兵。”郭弘磊十分熟悉。
姜玉姝又問:“那,總旗呢?”
“手下五十餘兵,說是七品,實際未入流,畢竟一衛便有一百個總旗。”郭弘磊擱下帕子,單手抖開玄色外袍,有些費勁。
姜玉姝見狀,忙道:“小心傷口,來,我幫你。”她隔着小炕桌探身伸手,助其套上袍子,垂眸系衣帶。
兩人相距甚近,郭弘磊目不轉睛,盯着對方精致如畫的眉眼,那纖長濃密的睫毛,一眨又一眨,嬌憨秀氣,令他心癢癢,莫名想伸出手指挨一下掃刷……
“好了!”姜玉姝拍拍手,憂心忡忡,“我問過方大夫,你這傷,至少需要休養一個月,可咱們距離西蒼只有兩百多裏了。假如,到時官府命令男丁立刻充軍,幾個傷患該怎麽辦?”
郭弘磊低聲告知:“放心,我已托人先行打點,好歹等傷勢痊愈再投軍,否則上陣便是送死。”
姜玉姝心弦一緊,脫口而出,“你可一定不能死!”
“這……”郭弘磊欲言又止,斟酌再三,鄭重承諾道:“我盡力而為!”
栅門外·拐角處
潘奎抱着手臂,悄悄審視昏暗憋悶的牢房,皺眉問:“流放三千裏,郭家人都是這麽過的?”
“當然。”張峰瞥了瞥,嚴肅表示:“我們押解犯人,必須得遵守規矩,趕路便趕路,夜宿便夜宿,樣樣照着規矩辦。”
潘奎搓搓下巴胡茬,生性直率,疑惑問:“按常理,勳貴世家遭逢巨變,百餘口人被流放,忍饑挨餓風吹日曬,想必滿腔怨憤、憂愁低落,可我怎麽看他們挺鎮定從容的?融洽說笑,簡直不像犯人。”
“其實,我們也很驚奇。”張峰感慨萬千,唏噓告知:“這些年,我押解過不少世家貴族,有幾十口人的,也有幾百口人的,一般在流放途中,犯人會逐漸抛卻涵養禮儀、變得自私冷漠,争鬥時往往不留情面。有的甚至絲毫不管親人死活,只顧自己。”
久經沙場,潘奎并不意外,“患難方現真性情。生死攸關之際,人人都想活命。”
“但郭家卻不同!”張峰既是由衷欣賞,又感激救命之恩,大加贊賞道:“初時,我們還擔心犯人窩裏亂、耽誤趕路,誰知他們竟一直沒亂!您瞧,至今仍秩序井然。唉,真是不得不佩服郭二公子,年紀輕輕,卻十分沉穩,文武雙全,能屈能伸,管束有方——”
潘奎擡手打斷:“得得得!行了,別誇了。”他轉身離開牢房,揶揄說:“張大人如此贊賞,不知道的,恐怕懷疑你收了那小子的賄賂。”
“您這話未免太冤枉人了!”張峰臉色一變,“張某敢對天起毒誓,若是收過郭家賄賂,不得好死!”
潘奎忙道:“咳,玩笑話而已,別當真。”
“郭家該死的人早已經死了。”張峰恩怨分明,有心為郭弘磊解釋,正色道:“事實上,其餘人只是被牽連,本身并非大奸大惡之徒,何必一棒子全打死?”
潘奎哼了一聲,昂頭負手,若有所思。
次日·清晨
休整三天,風塵仆仆的郭家人無需早起趕路,終于能睡個懶覺。
男女分開,中間一堵破矮牆,鼾聲陣陣。
郭弘磊自幼習慣早起練武,根本躺不住,便披衣起身,不由自主,扭頭朝隔壁女眷的歇處望了望:
唔,看不見她,被丫鬟擋住了。
他莞爾,輕輕走向栅門。
炎炎夏日,悶熱不堪。張峰有令在先,白天時允許犯人到後院透透氣,但嚴禁踏出院門半步。
鐵鎖“咯啦”作響,驿卒開了門,郭弘磊自去後院打水洗漱。
下一刻,牢房角落一女子坐起,她揉揉眼睛,略理衣裙,三步并作兩步,匆匆踏出栅門。
天才蒙蒙亮,霧白茫茫。
驿所建在官道旁,簡陋僻靜,後院有幾株參天大樹,枝繁葉茂,遮住了熹微天光。
“你起得夠早的!”
“習慣了。”庭院裏只有郭弘磊和四名官差,随口閑聊,他把木桶扔進井裏,單手打水。
辘辘吱嘎,水聲嘩啦。
豈料,郭弘磊剛把桶提出井沿,突聽後方響起女子凄厲尖叫:
“救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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