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月湖之上
一起什麽?
一起洗?
正往外走的姜玉姝一驚,霎時僵住了, 木雕泥塑似的。
郭弘磊把家書收入懷中, 單手端起燭臺,擡頭才發現妻子呆怔的背影, 靠近一看,俯視問:“愣着做什麽?不是要沐浴嗎?”
“咳, 對。”
郭弘磊略彎腰, 定睛端詳,嗓音低沉渾厚,詫異問:“你的臉怎麽這麽紅?熱的?還是病了?”說話間,他端着燭臺湊近打量。
“哎!”姜玉姝局促避開, 不知是熱的還是被燭火烤的,臉發燙, 摸着臉頰說:“你小心些, 燭火差點兒把我頭發燎了。”
郭弘磊迅速把燭臺挪遠,歉意問:“燎着哪兒了?燙着你臉了?我瞧瞧。”他不放心,忙拿開妻子捂着臉的手, 以指腹輕撫其頰腮,嘆道:“頭發燎了會長, 臉燙傷了可難說。萬一留個疤, 豈不是我的罪過?”
習武之人指腹粗糙,且帶着硬繭, 溫暖而有力。他高大英挺,肩寬腿長, 手掌幾乎能蓋住妻子臉龐。
“我沒事,只是差點兒燎着頭發而已。”姜玉姝整個人被對方氣息籠罩着,頃刻間不敢動彈,屏住呼吸。
嬌弱女子肌膚白皙細嫩,郭弘磊目光深邃,小心翼翼放輕了力道,緩緩觸碰,安慰道:“沒錯,放心吧,并未燙傷丁點兒。時候不早了,走,咱們一起去洗——”
姜玉姝後退兩步,垂首轉身,借着昏黃燭光邁出門檻,不由得尴尬,打斷含糊道:“你在說什麽呢?雖然沒有長輩盯着,但……規矩仍在。”
夜裏安靜,郭弘磊聽得清楚,愕然想了想,半晌才反手帶上門,快步趕上,不自在地解釋道:“抱歉,我方才一時疏忽,說錯了句話,原意是想一起找水洗漱的。你別放在心上。”
正守孝呢,猜你也不可能是故意的!姜玉姝清了清嗓子,擺擺手,若無其事道:“你有傷在身,不宜操勞。我去問問廚房,先給你弄點兒熱水。”
郭弘磊見對方沒介意,這才放下心,搖頭答:“不必了,大熱天,我不用熱水,你自己用吧。”
“又不是沒有,為什麽不用?等着,我這就去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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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兩人一前一後,影子交疊。赫欽雖破敗,但縣衙寬敞,房舍衆多,園中栽着一片栀子,花香馥郁。
風一吹,卷起花瓣飄零。
姜玉姝神色自若,擡頭挺胸;郭弘磊端着燭臺,照亮青石板路。
其實,彼此皆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乘着香風回房。
不消片刻,兩個小厮聽到動靜找了來。為首者名叫林勤,侯府家生子,跟了郭弘磊近十年,他小跑近前接過燭臺,笑問:
“公子忙完了?待會兒您得敷藥。”
郭弘磊點點頭,掏出家書遞過去,吩咐道:“林勤和長興、長榮明早跟着出門。鄒貴,你和其餘人留下,一則打探城中形勢,二則找郵差把這信給長平的老夫人送去。”
“是!”兩名小厮接了命令後,才躬身喚道:“少夫人。”
姜玉姝微笑颔首,贊道:“風塵仆仆,路途勞頓,難為你們一直熬着等。”
“這是小人的本分。”
“對,是應該的!”林勤咧嘴笑,鄒貴撓撓頭。
下一刻,潘嬷嬷和小桃循聲趕到,前者湊近,關切問:“總算忙完了?”
“嗯。”面對奶娘,郭弘磊臉色緩和,叮囑道:“眼下無事,嬷嬷盡可早歇息,活兒交給長興他們忙去。”
潘嬷嬷垂手侍立,和善圓臉笑眯眯,解釋道:“您有所不知,上了年紀的人都睡得少,歇着悶得慌,忙着反而覺得更有意思。”
“少夫人,熱水已經備下了。”小桃則親昵挨近姜玉姝,小聲說:“奴婢和翠梅把浴桶擦得幹幹淨淨的,您放心用。”
姜玉姝登時眉開眼笑,愉快道:“辛苦你們了!哎,聽二公子說,我親口回答你們‘今天不洗澡’?”
郭弘磊在旁聽見了,轉身問:“問丫鬟做什麽?難不成我還能哄你?”
“二公子所言屬實。”小桃抿嘴一笑,“但奴婢知道,您剛才肯定是忙中說錯了,故并未當真,仍與翠梅燒水去了。”
郭弘磊背着手,嚴肅問:“聽見了吧?”
姜玉姝挽着小桃,步履輕快,頭也不回地說:“聽見了啊。快走快走!明兒得早起。”說完,她們拾級而上,推門進了屋。
緊接着,虛掩的門內傳出幾個女子談笑聲,融洽和樂。
郭弘磊忍不住瞥了幾眼,慢慢踱向隔壁房,板着臉道:“嬷嬷,你瞧瞧她,根本就不怕我。”
潘嬷嬷笑了笑,跟随問:“難道您盼着妻子對自己畢恭畢敬?或者戰戰兢兢?”
“……這倒不是。”郭弘磊邁進門檻,一坐下,陳舊褪色的圈椅便“吱嘎“作響,嘆道:“她是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又不是剛買的小丫頭。若是怯懦,如何服衆?”
“這不就對了!少夫人落落大方,明事理、懂人情、知進退,短短兩個多月,便幾乎得到滿府人的尊敬,十分難得。”小厮去找管事周延夫婦商議辦差了,潘嬷嬷獨自忙碌,把幹淨衣衫、胰子和帕子擱在浴桶旁。
郭弘磊莞爾,“她确實有些膽識,聰慧機敏,不像一般的柔弱女流之輩。”
“沒錯。”潘嬷嬷人前話少,私底下對着郭弘磊卻愛絮叨,耐心教道:“夫妻之間,太過相敬如賓也不好,顯得生分。其實,少夫人正是沒把您當外人,所以才親密随意。”
“是嗎?”郭弘磊屈指,心不在焉地敲擊扶手,暗忖:親密?随意?
“肯定是的!”
屋裏冷冷清清,郭弘磊劍眉擰起,忽然沒頭沒腦地說:“連小厮都記得我沒換藥,可她卻——“他打住,右掌一拍扶手,面無表情地起身,行至矮屏風後,伸手試了試浴桶裏的熱水。
潘嬷嬷稍一琢磨,恍然大悟,瞬間想笑,可又怕十七歲的年輕公子臉上挂不住,忙忍笑,提議道:“要不、我去請少夫人來給您換藥?”她哺育侯府公子有功,平日無需自稱奴。
郭弘磊背對奶娘,一邊解衣帶,一邊淡淡答:“不必了。我沐浴,嬷嬷快去歇息。”
話音剛落,翠梅卻端着小托盤走來,脆生生禀道:“公子,我們姑娘、咳少夫人!少夫人吩咐奴婢熬了淮山肉沫粥,請您嘗嘗,補補氣血。”
矮屏風後,郭弘磊停下解衣帶的動作,頭也沒回,威嚴答:“唔,擱着吧。”
翠梅又道:“她還讓您早點兒安歇,兵書可以慢慢看,養傷要緊。”
“知道了。”郭弘磊屈指輕敲浴桶,漸漸心平氣順。
“奴婢告退。”
郭弘磊反手一揮,“去吧。”
潘嬷嬷心知肚明,暗中感慨良多,笑眯眯道:“您忙着,待會兒記得喝粥。”
“知道。”郭弘磊始終沒回頭。
次日清晨
天色剛亮,縣衙角門便開啓,郭弘磊打頭,妻子和三個小厮跟随。其中,林勤手提着一籃土豆,用以使人相信确有新糧種。
郭弘磊快步抱拳道:“大人,真對不住,我們遲了,讓您久等。”
赫欽縣丞劉桐還了一禮,溫和答:“無妨,我也才剛站穩。”
“這位是縣丞劉大人,專管糧馬。”郭弘磊扭頭告知:“他将引領咱們巡看赫欽的莊稼與田地。”
姜玉姝精神抖擻,端莊福了福身,客氣道:“拜見大人。多虧您撥冗指教,否則我們兩眼一抹黑、實在不知該從何看起。”
劉桐年逾不惑,清瘦斯文,擡手虛扶道:“不必多禮。我身為縣丞,操持糧馬乃是分內職責,你們卻是費心了。”說完,他頗感興趣,好奇問:“我聽知縣說、你是在都中嘗過土豆的?”
“是。”
劉桐又問:“那,可曾親手栽種過?”
姜玉姝險些點頭,瞬間卻告誡自己:絕不能點頭!假如承認種過,怎麽圓謊?她心思飛轉,硬着頭皮答:“雖未曾親手栽種,但我記住了當年番商傳授的經驗之談。”
什麽?
原來,姜氏根本沒種過?她甚至連紙上談兵都稱不上,竟只是道聽途說?
空口無憑,一面之詞不可盡信。或許,她嘴裏的“道聽途說“全是撒謊。
啧,也不知姜氏給縣令灌了什麽迷/魂湯,哄得潘大人深信不疑,吩咐我認真幫着張羅……剎那間,劉桐幾乎露出不悅之色,最終卻因顧忌郭家親友勢力而隐忍,平靜道:“記得就好,到時嘗試着種植即可。”
姜玉姝敏銳察覺對方的不滿與狐疑之意,卻無法坦言相告,暗感憋屈。她佯作一無所察,正色詢問:“大人,我想四日之內了解連崗、饒安、甘橋和月湖四個鎮的耕地,您看行不行?”
“抓緊些趕路,應該可以。”慮及自己得一路引領,劉桐想了想,提醒道:“其實,赫欽縣內有幾個地勢平坦、土壤肥沃的鎮子,你怎麽不挑它們?”
姜玉姝搖了搖頭,解釋道:“我仔細讀過赫欽縣志,昨晚也問了好些當地人,得知您提的那幾個鎮位于山谷內,地勢較低,且悶熱。而土豆性喜冷涼,需要疏松透氣、涼爽濕潤的土壤,本不宜在炎夏下種。”
“那你還——“劉桐越聽越生惱,氣極反笑,勉強克制着問:“此物既不宜在夏季種植,你為何請潘大人張羅耕地與農具、人手呢?”
姜玉姝心平氣和,剛扭頭,郭弘磊便會意,接過小厮手提的籃子遞過去。
“倉促下種是有苦衷的。”姜玉姝從籃內挑了顆土豆,舉高告知:“大人,請看這表面微窪處的凸起,再耽擱幾天,估計就發芽了。足足兩萬斤糧種,若是毀在地窖裏,豈不可惜?”
“這……”劉桐頭疼地審視,“說是豆,它卻像薯類。”
“是有些像。”姜玉姝耐性十足,寬慰道:“雖說現在是夏季,但我們從府城一路趕來,途中頻頻爬坡,便知西蒼地勢南低北高,赫欽比府城涼爽多了。依我的愚見,只要仔細尋找,未必不能發現一處合适的耕地。”
“未必不能,也未必能。”劉桐皺眉沉思。
郭弘磊按捺着,朗聲勸道:“大人,橫豎赫欽暫無別的種子,與其讓田地白白荒着,不如試試新糧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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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桐猶豫片刻,最終嘆道:“罷了,朝廷有旨、州府有令,赫欽不種不行,如今也顧不上琢磨收成,先冒險試試!既如此便啓程,盡快挑一片地,遵知縣命令,十天之內下種。”說完,他率先登上馬車,彎腰鑽進去坐着,掀開簾子催促道:
“快些,我先帶你們去連崗鎮!”
姜玉姝又福了福身,“有勞大人了。”
“上去坐好。”郭弘磊扶了妻子一把,而後把糧種塞進去,自己才跨上車。三個小厮則一同趕車。
“駕!”
于是,兩輛馬車分別載着劉桐和郭家人,七八個官差則帶刀騎馬護衛,匆匆出城。
馬車簡陋狹小,無門亦無簾,一陣陣晨風從敞開的門窗湧入,涼爽怡人。馬兒穿過縣城街市,蹄鐵跺在石板路上,清脆“嘚嘚“響。
姜玉姝靠着車廂一角,拿着顆土豆,翻來覆去地觀察,苦笑了笑,嘆道:“唉,依我猜,劉大人心裏八成把我當騙子了!其實也難怪,畢竟‘我’确實沒種過,卻敢攬下大差事,簡直像是胡鬧。”
“無妨,等你把它種出來,所有人自然不會再質疑。”郭弘磊安慰道。車廂狹窄,他一坐,便占了大半位置。
随着馬車颠簸,兩人時而挨着,時而分開。
姜玉姝全神貫注地考慮差事,無暇分神想其它,小聲問:“你覺得我能種出來嗎?坦白說,我心裏有些沒底。”
時空已變換、陌生的邊塞、季節又不對、天時地利人和皆無着落……她冥思苦想,越想越忐忑。
郭弘磊沉默數息,索性抽出她掌中的糧種,打岔問:“這種糧食味道如何?”
姜玉姝登時眼睛一亮,既興奮又期待,欣然答:“土豆既能當主食,也能做菜。作為主食的時候,可蒸可烤,也可制成較耐儲藏的粉或粉條。”她滔滔不絕,“假如做菜,花樣可多了!煎炸炝炒焖炖燴等等,總有一樣你會喜歡。”
“唔,聽起來很不錯。”郭弘磊彬彬有禮,“郭某拭目以待。”
姜玉姝同情道:“像西蒼這樣既不适合栽種水稻、又常起戰亂的地方,應該多琢磨幾種糧作物,而非只盯着麥子和苞米。其實薯類就挺好的,産量高,又不難打理。”
聽着聽着,郭弘磊順口問:“這些全是當年的番人告訴你的嗎?”
“……對!”姜玉姝重重點頭,硬咽下未完的感慨。
郭弘磊贊道:“時隔多年,難為你還記得清楚。”
姜玉姝心裏發虛,笑了笑,謙遜表示:“湊巧罷了。”
午後。連崗鎮
一行人頂着烈日走在田間小道上,大汗淋漓,衣衫半濕。
沿途苞米已被掰起,連稭稈也收割了,一望無際。
劉桐背着手邁方步,威嚴問:“莊稼可都收起來了?”
本村裏正賠着笑臉,畢恭畢敬答:“回大人,全都收上來了。”
“今年收成如何?”
裏正立刻愁眉苦臉,“仍是老樣子。”
劉桐吩咐道:“叫你們村的人把夏稅準備好,按時上交給官府。”
“是。”裏正點頭哈腰,與随侍村民一道,內心破口大罵征稅的朝廷、官府以及官員。
另一側
姜玉姝蹲下,抓了把土壤細看。
“如何?”郭弘磊随手一指,小厮便笨拙揮鋤,挖了個淺坑。他也抓了把土,學着妻子的模樣,搓撚嗅聞,低聲說:“觀村民的神色,他們今年的收成應該不錯。”
姜玉姝取出事先備好的筆墨紙和油紙小袋,裝了一捧土壤,埋頭寫字,篤定道:“所以,此地雖适宜試種土豆,可惜村民不會答應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因為他們不缺種子。”郭弘磊扔了土,起身拍拍手。
果然!
當姜玉姝讓小厮把土豆給村民看看時,還沒說上幾句,裏正便連連搖頭,惶恐擺手,苦着臉說:“這新鮮東西,我們村誰也沒種過、誰也不敢試啊。求求大人,您還是派給別的村吧。”
劉桐眼睛一瞪,昂首道:“怕什麽?官府知道你們不懂,故特地請了都城能人來教導,你們無需操心,聽命行事即可。”
“都城能人“姜玉姝早已經估算過了,嚴肅告知:“老人家,你放心,新糧種只有兩萬斤,頂多占用七十畝地,官府先試種一季。如果成自然最好,如果發現它水土不服,耕地便物歸原主,絕不霸占!”
劉桐點頭,幫腔勸說:“不錯。你們擔心什麽?官府何曾帶人霸占過老百姓田地了?哼,本官頂着毒日頭,東奔西走,還不是為了給你們添個新糧種?”
“是,是。大人愛民如子,您真是辛苦了。”裏正表面恭恭敬敬,甚至卑躬屈膝,實際卻絲毫不松動,沮喪表明:“可您也知道的,草民村裏的人一向習慣種苞米,假如忽然改種豆子,該誰種?種哪兒?況且,鄉親們都已經在翻地了,連種子都備妥了,馬上就要播種!”
劉桐似笑非笑,哼了一聲。
裏正滿臉為難,小心翼翼,繼續哀求:“這節骨眼上,實在抽不出耕地和人手來。大人,求您開開恩,容草民村裏再種一季苞米,等秋收後,草民一定設法挪出七十畝地,任由官府嘗試!”
“區區七十畝,你現在當真挪不出?”劉桐掏出帕子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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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正生怕本村變成官府的試糧地,躬身答:“唉,眼下的确挪不出。”
姜玉姝無奈一笑,聽身後小厮嘟囔:“說來說去,他就是不肯呗。估計是聽見新糧種只夠試種一季,便想拖延半年,把這事兒推給別的村子。”
郭弘磊餘光一瞥,小厮立即噤聲。
談了兩盞茶功夫,無果。劉桐招呼衆人離開,趕往下一個鎮。
“算了。”劉桐解釋道:“連崗是縣內收成不錯的鎮,讓他們繼續種苞米吧,咱們去歉收的地方轉轉。”
姜玉姝唯有贊同,“好的。”
由于饒安和甘橋鎮的土壤不合适,一行人繼續前行。
第四日,抵達全縣最歉收的月湖鎮。
郭弘磊站在田間,緩緩掃視周圍,盯着焚燒後的稭稈灰燼,沉聲問:“大人,這些莊稼可是被北犰放火燒毀的?”
“對。”劉桐一聲長嘆,惋惜道:“若是收起來,能有好幾萬斤。”
姜玉姝看着方圓數裏被燒毀的糧作物,心疼極了,憐憫道:“辛辛苦苦勞作數月,眼看能收獲了,卻被燒毀。北犰簡直太可恨了!”
與別處相比,劉家村的裏正格外年輕,年方而立。他深惡痛絕,咬牙切齒地說:“半個多月前,北犰賊子深夜潛進村裏,偷偷放火燒毀莊稼。我們雖及時發現了,但當晚風太大,又‘遠水救不了近火’,根本沒法救,眼睜睜看着火燒起來的,全村人幹着急、幹哭。唉!”
姜玉姝一聽,四下裏望了望,忙問:“聽說這兒是西蒼的最北端,對麽?”
劉桐甩甩沾了灰燼的鞋子,擡手指向北,凝重答:“往前五六裏便是牧河,牧河對岸便是庸州。”
裏正愁苦道:“庸州被北犰占了去,如今那城裏住着不少敵兵,畜生隔三岔五偷摸進村,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
“據我所知,赫欽衛正是駐守在你們月湖鎮。”郭弘磊疑惑問:“難道敵兵就不怕?”
裏正無奈答:“畜生往往是偷襲,造了孽便逃跑,等救兵趕到時早無影無蹤了。”
劉桐苦笑了笑,指着同行官差說:“實不相瞞,所以我才多帶了幾個護衛,就怕——“他話沒說完,眺望着北方的姜玉姝臉色一變,急切問:
“你們快看,那隊騎馬的是自己人嗎?”
衆人忙定睛細看,裏正驚恐大喊:“糟糕!那些不是自己人,是北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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